我随手画出一柄大锤,站在堤岸的边缘,向下弯腰,用力击向那块五色石,拼命要把它再敲回原位。

    一下、两下……完全没有作用。反而,猛掠过来的狂风几度差点把我吹落到激烈相互撞击的冥河与天河之水中。

    “快走吧六六!”三哥冒险跑过来拉我,“别再管这个了!”

    妖,是感觉最灵敏的一群生物,虽然还不知道生了什么,但每个人都明白有天大的危险降临,而逃走是唯一的本能……

    我没有动。

    水位在持续下降,云雾则纵横怒吼,不断向上卷起,周围的空间正无限扩大,而我则愈渺小。恍然间,我觉得天地就是一个沙漏,因为五色石的松动,天与地正在翻倒过来。那样的话,岂不是世界要毁灭?

    “必须让神石归位!”我大叫,“不然我们每个人都会死!”

    我再度举起锤子,求生的**从没如此强烈,脑子突然变得异常清醒,生与死,全在这一刻清晰无比。而我绝对绝对要成功,因为忘川还在等着我拯救!

    抑制着全身力量都要被抽走的感觉,我把所有的法力和修为全集中在那柄锤子上,用尽生命之光似的。登时,锤子上激荡出电光一样的紫色火花,忽明忽暗,看起来很骇人。

    “我帮你!”三哥没有扔下我逃走,而是盘膝坐在我身后,把他自己的力量毫不吝啬的尽数注入我的灵台。

    然后是胡姥姥和小九。

    瞬时间,我感觉灵台涨满得像要爆炸一样,不用引导就自动灌注于双臂。

    “等等,再等等,时机还不够好。”我不断提醒自己,直到两手烫得似乎要融化了,才奋力对五色石击了过去。

    轰隆一声,像是天雷在地底炸响,又像是有万千上古异兽在阴间同时怒吼,五色神石四周冒出了冰寒的白烟,极寒而炽,哧哧作响,就连空气好像也给我割烈了,锐气逼人!

    我摔倒在地,半个身子悬挂在堤岸之外,若不是三哥死死抱着我的腰,胡姥姥和小九又在三哥后面奋力拖着他的腿,我肯定不是掉到河里,就是被狂风掠走。

    可我此时竟顾不得自身安危,连眼睛都不敢眨,死死盯着那感觉近在咫尺,又似乎远在天边的动静,直到亲眼看到那块五色神石颤抖着、挣扎着、震动着重新回到原来的位置,天河与冥河,阴气与阳气都停止了折腾,渐渐趋于平静。

    成功了!

    我虚脱中被三哥拉回岸上,坐在那儿大口呼吸。

    然而片刻后,我现我高兴得太早了,因为虽然天地倾倒的风险暂时解除了,但最初姝破坏已经形成。就在天河和冥河这上,阴阳二气这下的中间地带,不知何时形成了一条淡碧色的水线。

    其实那也并不是真正的水,说是气流倒是比较贴切,总之此时正由远及近,好像钱塘江大潮那样,向我们呼啸而来。

    更可怕的是,它还没到我们身后,其影响力就已经显现,我身上那种法力被抽走的感觉变得更强烈不说,道行最浅的小九居然被冲击得变回了原形,丁点修为也用不上了。

    “不好了!那气潮能令我们的修为全部被限,无法在它附近施展法术,早晚被它的力量搅成粉末!”胡姥姥好像终于看明白了什么一样,突然大叫起来。

    这种时候,大家的反应都很快,一个字也不多说,立即行动起来。

    三哥一把抱起小九,我则上前的搀扶住胡姥姥,全体运起狐行术,向来路疾退,可是我们的度比不过那气潮奔涌过来的度,才走到堤岸的尽头,三哥突然倒地,也现了原型。

    “快,别管我,带着他们快走。”胡姥姥猛推我。

    我扑过去,把三哥和小九一肩一个,全都扛起来,随之膝盖一软,差点摔倒。好沉啊,它们两个。但我右手仍然抓住胡姥姥,倔强地道,“不,我们多少人来的,就要多少人回去!不然,大家一起死吧!”

    “六丫头,这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快放开我,你们走!”胡姥姥急得直跳脚。

    我一言不,咬着牙带着两只体型巨大的狐狸和一个老人,拼命向前冲。我只感觉脚下越来越沉,肩上的两只还胡乱吱叫,想让我独自逃生。

    然后,终于,我手一沉,胡姥姥也变成了狐狸体,大概因为用力过度,本来七尾的她,有两条尾巴自燃起来,直到没根,疼得她老人家翻滚哀叫。

    我回头看,气潮更加逼近了!

    是自己逃命还是大家同死,我有瞬间的犹豫。生的渴望,救出忘川的执念,几乎令我做出会悔恨终生的事来。好在千钧一之际,我现了一个大问题。

    我的修行,可以说是洪荒界的一大奇迹。我以半妖之体,在人界接受了千年的灵气滋养,修行的是集佛道两家之大成的心法,走的一步都有顶级的名师指点。后来,更是与天上地下的一强者进行了双修。所以,我不但很快重拾了重生前的两千多年功力,在此之上,还有了重大的突破。

    但尽管如此,一行四人中,我的法力还不是最高的,毕竟我虽有九尾,目前能动用的,也不过是五尾而已,而且不是随心所欲的那种,动一下也要准备半天。可胡姥姥却拥有随意可指挥,能当武器用的七尾!

    那么,为什么她受到了那气潮的重大影响,而我虽然有全身虚脱感,却还是可以运用法术呢?难道是因放我有一半人类血统,所以并不完全受那古怪气潮的控制?就像在倒悬之山和幻海之水处,孙悟空和哪吒两个非人体就不受其影响一样?

    这些念头是在电光石火间闪过的,大约连十分一之秒的时间也没用,之后我更快地做出决定,随手画出一辆大马力越野吉普车出来。把三只狐狸扔到后座上,自己跳上驾驶位。

    我没开过车,但看过忘川开过好几天,随便学了学,知道大概的步骤,此时也顾不得许多了,因为我一个人背着三只狐狸是根本逃不了的,不如开车快些,能走出生路来。

    我强自己冷静,但还是一步一熄火,最后急得我大喊大叫,了狠把油门踩到最底,车子才箭一样射了出去。我握着方向盘的胳膊酸疼得似要断掉,精神也高度紧张,加上冲入地穴后地势又宽,这才保证歪歪扭扭的汽车没有直接撞在岩壁上。

    “于是……这是什么玩意儿?”生死关头,小九还来八卦,这娃可怎么说她好!

    “这叫汽车。污染环境,造成车祸,加重交通困境,唯一的好处就是可以逃命!”我喊叫着说,不是故意这样,实在是太惊慌了。

    在这种时刻,时间是没有意义的。

    所以,我比拟知过了多久,车子才与气潮拉开了适当的距离,令它没有继续加重影响,但也没有消除威胁。

    然而更大的麻烦又来了……我们,找不到出去的路!

    这个地穴大得难以想象,四面八方都看不到尽头,无限的延伸,曾经记住的来时路径,此刻却全部消失了。试着打开木盒,里面也再没有景象弹出,盒子就是普通的旧盒子,分文不值的那一种,偏偏,背后的那催命的气潮还在不住逼近,我来不及停下来细细思考,只能拼命向前向再向前。

    三哥和小九扶着胡姥姥爬到了副驾驶位上,用狐语讨论路径,好方便给我指示,结果只能是望路兴叹,就连经常摸黑偷香窃玉,认路能力强的三哥也没招了。

    “天庭是要来执行任务的人全部死掉。”最后,胡姥姥叹了一口气。

    “太毒了!”三哥和小九同时骂。

    我没出声,心里充满了绝望。

    我们就像是修皇陵的最后一批工匠,因为掌握了重要的信息而必须被活埋在里面陪葬。不管天庭要做什么事,知道了这个大阴谋的我们四人,是非死不可的。

    可我不想死!我死了,忘川怎么办?我死了,我妈为我所做的一切就白做了,但是我却根本想不出逃生的办法,只能开着车四处乱蹿。

    画出来的东西有一种好处,比方这辆车,不用担心它会不会没有汽油。比方我画变形金刚和忍者神龟,其实并不是召唤它们出来,不过是我心中的形象,加上我心中的打斗场景组合在一起,形成了它们无与伦比的力量,连华如练也招架不住。

    这一切是由心力,念力和法力支撑的,所以我的大马力越野吉普虽然不耗油,但等我的力量消失,它自然也不能再维持。

    而是我惊恐的现,我们能走的路渐渐少了起来。那气潮开始呈合围之势,挤压得我们的生存空间竟愈狭小。死亡,慢慢压在了我们头顶上。

    更要命的是,随着我们在地穴中越走越远,我开始现有其它生物也在疯狂逃窜,不是别的,正是大大小小,奇形怪状,毛色各异的狐狸,很少还能有保持人形的,那些只跟随我一天就当了逃兵的狐妖们,虽说进进穴的当晚就离开了,却也仍然被困在这里在,几天了也没能走出去。现在更是被气潮影响,连法力也没了。

    “救命!”他们看到我的“铁皮怪兽”,不约而同的呼救。

    “别管他们,背叛长老,背叛誓约的人都应该去死!”三哥恨恨的。

    可是他们毕竟是狐族中人,错误的只是他们胆小懦弱,背信弃义而已,在我看来属于可以挽救,需要教育的族群。何况,说不定大家都得死在这里,何必让他们孤独的死。连最后一丝求生的希望也被剥夺呢。

    太残忍了。

    所以,只要我看到他们在路上惊惶失措的狂奔,就把他们捎上,很快,车后座上堆满了狐狸,三哥还不停的咒骂。

    “好叫你们知道背叛的下场,到头来还不是需要六六长老来救。如果我是你们,干脆一头撞死得了,哪来这么厚的脸皮!也不用改,以后还这么做好了。无耻就无耻到尽头,让我胡三三也佩服一下,说声:了不起,一只狐妖,良心却让狗吃了,自己不死也对不起苍天!”

    二十来只狐狸就这么听着,连半个吱叫声也不敢反驳。大约,多少有些惭愧吧。

    但是,我们被气潮围困,而且还是找不到路的情况并没有好转。

    另一方面,我感觉自己的法力有些不足了。我有一半人类血统,不受气潮的影响,但我那半妖精的血统却逃不脱,车子之所以还能保持飞奔的状态,完全是我咬牙硬顶的,而我已经渐渐有油尽灯枯之感。

    “救命!”

    又听到有人叫,气息微弱,显然到了再跑不动的情况了。

    我趁机停下车,缓口气儿,可小九却叫起来,“六六姐,别停!不让胡香香上来!”

    她气极了,因为刚才她临时审讯了一下,那二十来只狐狸一致供认,是胡香香撺掇他们这样做的。说不能因为新长老的错误决定而白白送死,想要赢得尊重也不是犯傻就可以的。她让大家出了地穴后先分散躲起来,等风平浪静了再回去。她承诺妖祖不会大动干戈的,毕竟妖祖与她有“旧”。

    于是,本来就不坚定的狐妖们就一时糊涂,“失足”了。现在不仅小九,那些背了背叛之名而心中惭愧的人也坚决反对救这个“害群之马”。

    我也讨厌胡香香,我更不是圣母,如果能报复这种在我背后下刀子的人,我不会手软。但此时,看她勉强维持着人形,满脸惊恐的泪水,眼睛里尽是哀求与可怜,终究有些不忍,叹口气道:“算了,让她上来吧。我说过,我们一起来的,就要一起回去,说话要算话。就算是不能,至少可以死在一处。她再坏,毕竟是咱们狐族的人,惩罚她的事随后再说,假如我们可以活下来!“

    我觉得我做得对,因为我跟她的矛盾是人民内部的矛盾,如今应该一致对外才对。

    小九不服气,但关键时刻她脑子很清醒,知道在众人面前要服从我这个长老,所以虽然冷哼连连,却接纳了胡香香瘫在后坐上。

    至此,我们狐族所有人都聚齐了,车子沉重得我几乎启动不起来,可我仍然用尽最后的力量狂奔,不到最后一刻,绝不能放弃希望。

    然而情况实在太可怕了,我们持续迷路,似乎不断原地转圈,永远也走不出去,气潮则从四面八方而来,近到肉眼可辩那波浪样的翻卷,以及一朵朵近乎透明的“浪花”。我的车子也逐渐慢下来,摇摇晃晃,随时可能散架。

    呜呜的,惊恐和绝望的噪声从后座传来,狐妖们曾经以为的生望,现在变得遥不可及。可这时候的我居然来不及害怕,只是心烦意乱,还有深切的、深切的、深切的悲伤。

    忘川啊,难道误会你的那天,就是我们的诀别?从此后,你以为我误会着你,消失得无影无踪,心里要承担多少痛苦和无奈?而我,明知道这些,却再也找不到你,没办法对你诉说!

    最可怕的其实不是死亡,而是有相互眷恋着的人都没有明白对方,花落人亡两不知。

    忘川,来世,我们还能再见吗?我们,还会有下一世的纠缠吗?

    我再也开不动车子了,只维持车形就耗费了我最后的力量。或者,我应该画个棺材出来才对,等后世有人挖掘这个地方时,会现一个狐狸冢。也许忘川的兄弟能助他脱险,那他会不会从一堆残骸中找出我的骨头?

    我凝视着无尽的前方,想迷糊一下,偏偏那锥心的痛刺得我极其清醒。我,还是斗不过天庭啊。忘川那么多年,不还是被天庭迫害追杀吗?我们头顶上的,原来是很难推翻的存在。

    “六六,三哥陪你一起死,不会寂寞的。”一只大爪子搭在我的手上,厚厚软软的肉垫那么温热,他尽管变出原形,却还风流漂亮的狐眼对我眨着。

    我的心安定了些,放弃了抵抗死亡。可没想到就在我投降的一刻,一道金光突然从遥远里伸展了出来,路遇的所有黑暗都远远的退避。那金光刺破厚厚的迷障,刺破所有阻挡,闪电似的迅而至,带着藐视天地的傲然,不可一世的豪迈万丈,就那么透过车窗玻璃,就这么来到我面前,凝而不散。

    我福至心灵,紧紧抓住。

    那多少莹然浮动,内里却是实质,一根儿臂粗的铁棒。在我抓住这的一杀虫那,在气潮就要吞没我们的一刹那,倏地后退。

    我感觉像坐在游乐场的登月火箭上,耳边风声呼呼,地穴里的景物飞后退,很多东西变成一团光影,度快得眼睛无法捕捉。车子,没有散。身后,狐妖们大声惊呼,但那惊中是带着喜的。就算是再白痴的人也明白,有人在救我们。

    我们快,气潮也快起来,一浪一浪向我们翻涌,场面一度惊险万分。可不知多久之后,金光和我画出的汽车一起消失,我的眼睛被瞬间到来的光明刺得睁不开。勉强回头,现那气潮像海浪一样冲到了最远处的沙滩,只留下潮湿的印迹,然后就向后退去。

    “呼,幸好赶得及!”一个声音在我头顶响起。

    我抬头,看到那金的绝美少年,那凌绝天地的一神将,还有他眼瞳里偶尔闪过的漂亮的淡金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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