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含真再一次听说秦氏族人上门找祖父秦柏时,上巳节才过了没多久。她正与赵陌一道练字学画,研究着什么时候再出门踏一次青,好观察城外的青山绿水,作为绘画的参考,就听说了门房那边传来的消息。

    这一回来的秦氏族人可不只三个,有好几人呢,而且个个都是有点年纪的,不象上一回,还有两位十几岁的族兄。

    秦含真纳闷地跟赵陌说:“这次又是什么事呢?自从上回族叔带着两位族兄来过一趟,祖父就一直没放松对族学那边的控制,天天派管事去巡视,听说宗房克用叔那边已经收敛了不少,现在又闹出什么夭蛾子来啦?”

    赵陌这一回就没有探听到什么消息了,只能根据往日的情况推断:“约摸是你们秦家族人又跟宗房生气了,秦克用倒罢了,他妻子却不是个省油的灯。我昨儿才从黄大人那儿听说,黄家人好象忽然上京去了,只留下一位黄六老爷在家里养病。老人家成天骂儿孙不孝,黄大人还打发婆子去探他的口风呢,说是小黄氏与京中你们秦家那位二太太不知怎么的搭上了,如今二太太邀黄家人上京,要帮黄忆秋进宫做娘娘呢。”

    “啥?”秦含真瞪大了双眼,有些想笑,“不会吧?二伯祖母有这个能耐吗?现在分了家,他们二房如今就是个六品官身,宫里都不大搭理他们的。符老姨娘又没跟着他们一块儿走,他们哪儿来的门路送人进宫?”

    赵陌双手一摊:“我哪儿知道呢?听起来也觉得不靠谱。我有些怀疑这只是小黄氏在吹牛,也没把黄家人的事放在心上。反正舅爷爷和黄大人都已经知情了,还写信给京里,让京中的黄家人留意动静,注意约束黄忆秋一家的言行。有大人们看着,我俩还有什么可操心的呢?”

    话虽如此,秦含真还是对族人的来意挺感兴趣的。上午的功课结束后,她拉着赵陌一块儿去正院吃午饭,就打算问一问自家祖父,族里到底出什么事了?

    谁知秦柏竟不在!牛氏有些憋气地告诉她:“你祖父饭都没吃,随那些族人们一起回秦庄去了。我只能叫人匆匆包了些点心给他带去。若是误了饭时,总归还有点心能垫垫。”

    秦含真惊讶地道:“这么紧急吗?到底出了什么事呀?”

    牛氏道:“还不是族学那边出了岔子?其实也不是那么急,只是你祖父生气,立时就要回族里问个究竟,连饭都顾不上吃了。他还以为自己是年轻那会子么?根本就没把自己的身体当一回事!”

    牛氏一直嘟囔着抱怨,其实还是担心秦柏的身体。秦含真一边安慰着她,一边问起秦氏族学的岔子,一旁虎嬷嬷替牛氏答道:“其实是有些不大好的传闻,说宗房二爷又犯了老毛病,贪了公中的银子,全都送到他媳妇娘家去了。黄家如今合家上京,只留下一个卧病的老父,出手又大方,也不知是哪里来的银子。宗房二爷二奶奶连着去了黄家几回,还雇了马车接送人家,一直把人送到码头船上,也难怪族人又疑心到他们头上。偏偏宗房那边还有小道消息传出来,说是族学日后招的学生,都要至少考过一趟县试的才收,而且需得在四十岁以下,若是达不到这个条件,只要先生考过,说有天赋的,也可以收,但在族学中的花费就得自己出了。族人们一直盼着能把家里的孩子都往族学送的。我们老爷也说,族学是为了培养族中的读书种子。若照宗房二爷这么做,族里的读书人是能收进族学了,但那些家里没办法给他们请先生开蒙的孩子岂不就断了前程?这不是长久之法,也有违老爷的初衷,更别说还有敛财的意味。因此老爷坐不住,立时就要往族里去寻宗房问个清楚。”

    秦含真不由得啧了一声:“克用叔真的会想出这种招生条件来吗?这对他能有什么好处?除了能把族里读过书又有意科举的人聚拢过去,对家族的长久发展可没好处。本来祖父就是觉得族人们读书各自为政,还有些孩子因为家中不重视,也没能得到读书的机会,才会兴起族学,有教无类。哪怕发掘的读书种子不多,也好过让族里的孩子继续无所事事。克用叔的想法,完全是跟祖父的初衷相背离的。我祖父人还在金陵呢,他就这么做,真觉得自己有那么大的权柄?”

    牛氏啐道:“八成就是冲银子去的!你祖父给族学置办了学田,每年的产出都差不多是固定的。族学的人少了,花费少了,克用这个做管事的,落下的银子自然就多。再叫族人花银子送孩子入学,他又能多得一笔,简直就贪心得直冒黑水了!族长也是糊涂,他再疼儿子,也不能拿合族人的前程开玩笑!真的惹起了众怒,他这族长之位能不能坐得稳,还很难说呢!”

    赵陌素来很少对秦氏族务发表看法,只是这时候坐在一旁,也听了全程,总觉得不对劲,忍不住道:“这么愚蠢的事,秦家宗房二爷怎么会想得出来?即使他真有心要借此敛财,也不该是在舅爷爷舅奶奶还在金陵的时候呀?况且他如今也不过是主理族学筹备之事罢了,并非确定了会成为族学执事。族学是什么规矩,还是要让舅爷爷做主的。怎么会在这时候有这等消息传出来?”

    秦含真一听,也觉得古怪了。牛氏想了想:“如此说来,确实……不过,老爷说是族人们听到了宗房传出来的小道消息,才着急起来的,克用并未将此事公之于众。但这种事自然是越早知道越好,免得将来真叫他得了族学大权,我们又回京城了,他才公布,他老子又护着他,族中上下又能奈得他何?老爷要设族学,可不是为了便宜他秦克用夫妻俩的!”

    秦含真觉得这“小道消息”四个字可圈可点,不由得又脑补了一番宅斗情节,但饭菜香味很快夺走了她的注意力,她忙专心与牛氏、赵陌一道用起饭来。

    天快黑的时候,秦柏才骑马回到家中。他的脸色看起来已经缓和了许多,只是依然还板着脸。

    秦含真殷勤地给祖父倒茶,替他脱掉斗篷,又为他换上了柔软干净的室内便鞋。秦柏笑着摸摸她的头,转头对牛氏道:“我怕是要在金陵多待些日子,总要看着族学建起来,规矩也都定好了,先生们上课顺利,执事之人也都尽忠职守,才好放心离开的。”

    这就是他要把族学筹备之事管起来的意思了。

    牛氏早有预感,叹了口气,问他:“克用是怎么回事?族长难道就真个容得他在那里胡闹?”

    秦柏道:“克用不肯承认,说从没有过那等念头,族人们是自己瞎想。只是他也承认,族学的学田不多,只怕花销太大,会入不敷出,需得再想别的法子贴补,要不然就得节省些日常用度,比如少收几个没有读书天份的孩子,不免费供给笔墨纸砚,奖励的银子也可以削减些。我已是训斥了他一顿。我又不是不知经济民生之人,还能不知道金陵物价几何?百亩族田,一年至少也有一二百两的入息,怎么也够供给数十个小学生一年的笔墨纸砚了,奖励的五两十两不过是小头。书本我自会另行置办,先生们的报酬也是我来出,族人们也不是一毛不拔,亦捐献了不少田产充入族学,哪里就有不足了?再者,公中的祭田,年年出产供给四季祭祀外,还有剩余,都能让族里年年唱上一个月的戏了,花点在族学上又有什么不行?但凡有一两个孩子能读出来,合族都能受益!克用只盯着那点银子,实在是鼠目寸光!”

    秦柏想起就生气。他做了几十年的教书先生,见到的都是无论穷富都要拼死读书,挣出一个前程来的上进孩子,哪里见过会因为吝啬几两银子而舍不得多收学生的学堂?无论秦克用是不是真的打算利用族学敛财,光是那斤斤计较的态度,就叫他看不顺眼了。

    他已是下了决定:“不能叫克用再糟蹋了我的族学。我也知道,他如今做不成宗子了,又与兄长积有旧怨,怕从今往后就受了排挤,在族中地位大不如前,才想着要拿族学做个筹码,多拉拢几个族里有功名的人,替他撑腰。可族学关系到秦氏百年大计,不能由得几个不懂事的小辈在那里胡闹!克用父亲是我兄长,一向在族里也是德高望重,我不想伤他脸面,如今也只能自己先把事情挑起来,好叫族兄自行约束孩子了。族人们如今都站在我这边,族兄也不是不明白事理的人,想必无碍。只是我不可能在金陵久留,还需得在离开之前,为族学挑一个靠得住的执事来才行。”

    牛氏叹了口气,对秦柏说:“你拿主意就好。我虽然想孙子,但也不能碍着你的正事。要怨,也只能怨克用不懂事了。宠媳妇也不是这么个宠法。再这样胡闹下去,我就得寻他娘说话了。做婆婆的,就算病了,也该管一管媳妇才对,不能叫合族都受了她的连累!”

    秦柏放缓了神色,微笑着握住老妻的手:“这回是我对不住你,日后一定会补偿的。”

    牛氏嗔道:“老夫老妻了,说什么补不补偿的?你这是要跟我外道么?”

    秦柏又笑了起来。

    秦含真默默地退到角落里,生怕被闪瞎了眼。

    这时候,赵陌从外头匆匆走了进来:“舅爷爷,黄大人那边来了信。”他看了看牛氏,欲言又止。

    “哦?”秦柏握了握老妻的手,起身出门,与赵陌走到了游廊外。秦含真走进里间,推开窗子一角,就听到赵陌低声对秦柏道:“太子南下的事情被人捅了出来,有御史上本进谏,让太子殿下十分尴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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