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先生如今正喜欢秦含真这个学生呢,闻言不由得露出了笑意来:“秦三姑娘做事一向细心,考虑得很周全,小小年纪就是如此。她年幼丧母,父亲又外放,一直跟着祖父母过活,家里人口又少,她还要帮着管家,自然比其他年纪相仿的女孩儿要细心稳重些。秦四姑娘大约也是因为知道她这个好处,才会上门求助的,果然如今便有了回报。”

    太子妃唐氏与曾先生相识多年了,听出了她的言下之意,含笑问:“先生似乎很喜欢秦三姑娘?”

    曾先生有些不好意思地说:“这些日子,承恩侯夫人见天气太冷,心疼孙女儿们,让闺学停了课。秦三姑娘好学,见我闲下来了,便特地把我请了去,专教她琴棋技艺,十分勤奋用功。我见她这样好学,心里自然喜欢。”她当然不会提秦含真对她生活起居照顾得多么周到,因为她从前在唐家时,也未有过这样的待遇,万一叫太子妃误会她是在埋怨,就不好了。

    太子妃不必听她说实情,只看她近日进宫时的穿戴与两个月前进宫时的穿戴相比,有了什么样的变化,也能大致推断出她如今日子过得不错,听她说近日被请去永嘉侯府单独执教,也就明白了,笑道:“我早听闻永嘉侯才德出众,太子平日里一直赞不绝口的,如今听了先生所言,果然是盛名之下无虚士。连孙女儿都这般好学,可见永嘉侯的不凡了。”

    曾先生点头道:“永嘉侯的学问确实极好,侯府中藏书也多。我在永嘉侯府时间不长,却已得益良多了。若不是与承恩侯夫人有约在先,我还真想就在永嘉侯府待下去了呢。”

    太子妃笑道:“先生既然喜欢,只管待下去就是。无论是承恩侯府,还是永嘉侯府,都一样是姓秦的,两家的姑娘们不是也都在一处上学么?”

    曾先生笑着摇头不语。

    太子妃也没在这个话题上多言,只有一点不解:“永嘉侯回朝封爵,也有五六年了吧?秦三姑娘是他唯一的孙女儿,又得先生数年教导,听先生说,功课很不错,人也好学聪慧,怎的在京中似乎有些名声不显呢?我只听得外人提起秦家女儿,都说秦家二姑娘才貌双全,性情文雅,也有私下议论秦家五姑娘性子不够和顺,常与人生口角的,好的坏的名声都有,却很少有人提起秦家三姑娘,不知是什么缘故?倘若她真个平庸得不值一提,也就罢了,可秦三姑娘分明是个极出众的女孩子,怎的就被埋没了名声呢?”

    曾先生略一沉吟,才答道:“三姑娘这五六年里,至少有一半的时间是在京外度过的,在京城的时候不多,与京中人等交际少了,名声自然会不显。再者,她虽出众,却不是个好出风头的,深居简出。永嘉侯一家都少与人交际,平日里也就是与承恩侯府,或是有限的几家亲友来往。永嘉侯那年一下江南之前,还时不时与几位旧友见面,如今却连这些旧友,也都断了联系。倒是听说过他在江南、西北、岭南等地曾与当地的书画大家交好,亦有几家亲厚的友人,但一回到京城,除去进宫,或是到京郊别业消遣,便少有出门的时候了。秦三姑娘随祖父母行事,自然也少见外人。”

    太子妃唐氏听得暗叹:“我知道,舅舅实在是用心良苦。”永嘉侯秦柏乃是太子的舅舅,太子妃唐氏如此称呼,其实是亲近的意思。

    如果是当初太子病情渐重,不知几时就要被人取而代之的时节,身为太子亲舅的永嘉侯与外人多来往些,并没有什么大碍,因为谁都不会觉得他能拥有什么权势地位,不过是个外戚罢了。可如今,太子地位稳固,稳稳当当地就等着继位登基了,而太子又极为敬重这位舅舅,永嘉侯自然就成了香饽饽,会有无数有心攀附太子,却没有门路接近的人,将永嘉侯视作登天阶,纠缠上来巴结讨好。永嘉侯闭门谢客,少与外人往来,既是图自家清静,也是为太子杜绝了麻烦,更是不想引起皇帝的猜疑。

    太子妃唐氏明白秦柏的苦心,也就能理解太子为何会对这位舅舅如此敬重了。

    承恩侯秦松同样是太子的舅舅,可没法得到太子同等的看重。

    太子妃平日跟永嘉侯府来往不多,除了年节里几次场面上的会面,私下便少有接触了。永嘉侯府只有两位正经女眷在京,老的老,小的小,老的那位有些被人诟病的名声,说话行事风格也跟京中皇亲权贵人家的女眷不大一样。太子妃从前有些顾忌,没敢多与牛氏接触,而秦含真年纪又小了些。如今想来,实在是太过疏忽了。既然秦三姑娘是个聪慧懂事的小姑娘,多召她进宫几次,想来也没什么坏处。太子敬重舅舅,太子妃便乐得抬举永嘉侯的孙女。

    她问曾先生:“秦三姑娘有什么出众的才艺?可擅诗词?下回再有宫宴,我有心请她到东宫来,与别家女眷也见见面,结交结交。她如今年纪也不小了吧?快到及笄的时候了,总不能继续闷在家里,埋头读书。永嘉侯夫人似乎不爱交际,可世上有些事,总是要做的。”

    曾先生很快就明白了太子妃言下之意,忙道:“秦三姑娘经义学得很好,是得永嘉侯认真指点过的。她杂书读得不少,民生、经济、农桑、格物都知道些,不过诗词上就只是平平,并不算出色。除此之外,琴、棋皆尚可,但最出色的应该是绘画,极擅山水楼台,还画过许多街景图,画中人物栩栩如生,十分难得。满京城的闺秀,只怕也找不出第二位比她更擅长此类画的闺秀了。不止,恐怕连年纪相仿的男子都少有。”

    太子妃讶然:“没想到秦三姑娘竟然如此多才多艺?”只是,秦含真擅长的东西,似乎都不适合在宴席场合上施展,而且,还有那么一点儿不大合乎闺阁风俗。太子妃略一沉吟,又问:“先生手里可有秦三姑娘的画作?若方便,只管挑好的来给我瞧瞧。”

    曾先生忙道:“有自是有的。我那里就有一幅江南春景,画的是苏州郊外春播的景象。我昔年也曾去过苏州,正好是春天,瞧着那画儿,就象是回到了那时一般。为此我特地向秦三姑娘借来此画,还想临摹一幅,收藏起来。娘娘若想看,我明儿就带进宫来。”

    太子妃合掌笑道:“那就劳烦先生了。若先生那里还有秦三姑娘别的画作,尽管拿来。我听闻三姑娘随永嘉侯周游天下,见识广博,心甚向往,也想借着三姑娘的画作,瞧一瞧天下风光呢。”

    曾先生傍晚时从宫里出来,心情就一直不错。虽然秦含真除了秦锦春应选伴读之事,就没跟她提过任何要求,但她还是希望能为这个懂事的学生争取些什么。若是秦含真能得到太子妃青眼,今后也是前程可期。

    永嘉侯性喜淡泊,不爱与人交际;永嘉侯夫人牛氏又不习惯跟高门大户的女眷来往;如今世子秦平在外做官,还不曾续弦;五爷秦安更是合家在外,数年不曾回京,承恩侯府里根本没个正经女眷,能出面为秦含真相看人家。要知道,秦锦华可是早在三年前,就已经有长辈为她寻一门好亲事了,寻到今日,还未定下,也是因为太过重视、不敢轻忽的缘故。秦含真与秦锦华相差不到一岁,现在才开始考虑亲事,已经有些迟了,若是再没人替她打点仔细,焉知会不会有什么变故?

    曾先生听说过府里的某个传言,对其也是半信半疑。不管怎么说,那个传言若能成真,倒也算是桩好亲事。然而,这亲事一日未定,就一日有可能会变卦,还是早日定下来的好。如今有太子妃出面,那一位殿下又与东宫亲厚,秦含真的婚事,应该不会出现什么变故吧?

    曾先生怀抱着某种期望,回到了侯府后街的居所,歇了一夜。次日天光大亮,她方才出门,往永嘉侯府去了。

    她到达永嘉侯府的时候,秦含真正在祖母所住的正院里,跟前来小坐的秦锦华与秦简兄妹说话。

    秦锦华他们带来了好消息,宫中的太医果然妙手回春,秦锦春吃过他开的药,睡了一夜,今天早上就醒过来了,退了烧,人也精神了不少。看她那模样,病情已大有起色,应该很快就会好起来了。但如今天气仍然很冷,她一日病根未除,还是一日别出屋子的好。因此今日,只有秦简与秦锦华兄妹俩过来了。

    秦简还说起了青梅从二房那边带回来的消息:“大伯娘被大妹妹泼水的事气得晕过去了,不过很快就醒了过来,并没有大碍。只是她如今对大妹妹失望至极,精神蔫蔫地,但十分关心四妹妹的病情,还嘱咐了四妹妹,只管安心在长房养病,不必管家里如何。就算二叔祖母或是大伯父打发人来接她回去,她也不必理会。”

    秦锦华笑道:“二叔祖母和大伯父今儿早上果然打发人来问了,好象打算等四妹妹病情稍有起色,就把人接回去,还说要让大姐姐给四妹妹赔不是,叫她们姐妹和好。我祖母直接下令,把来人给撵出府外,还叫人去骂他们,说二房不把孩子的命当一回事,四妹妹病得半死不活的,他们就硬要来接人。我在旁听得可爽快了,还特地去安抚四妹妹,叫她只管安心在府里养病,别管二房说什么,横竖有大伯娘的话在呢。即使传出去了,我们也是占理的。”

    秦含真关心地问:“这么说,二房这回又轻轻放过大姐姐了?就没点实际上的惩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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