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到消息的姚氏,在自己屋里先暗暗幸灾乐祸了一回。

    瞧吧,当初许大夫人拿自己的病情来威胁丈夫儿女同意许峥与鲁大姑娘的婚事,说得好象她快要死了一样。如今她真的死了,焉知不是老天爷看不过去她无端害人,所以就把她收了去呢?若不是她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又不好好约束儿媳妇,放任许大奶奶在外头胡乱说嘴,秦简与秦锦华的婚事也不会如此艰难,如今前者的姻缘迟迟未有着落,后者只能屈就一个大理寺卿之子,都是拜许家所赐!

    姚氏忿忿不平了一回,又乐了一回,心想许大夫人成天把娘家的侄孙女儿鲁大姑娘夸得跟朵花儿似的,好象鲁大姑娘真的比秦锦华强许多一般,如今婚事才定下,鲁大姑娘就把她这个太婆婆给克死了,这算不算是许大夫人自找的呢?

    她接着又想到了许峥与许岫。虽然孝期只有一年,但对许峥而言,这一年孝期可不仅仅是一年而已,明春的会试,他是绝对无法参加的了,再等上三年半,他才有机会去考进士,到时候谁知道会有什么结果呢?

    姚氏有些坏心地想,许大老爷如今已经中了风,都说他的病情比许大夫人更凶险些,至今却还好好地活着。若是他活得长一点,等到孙子下一科再考时,他再死,许峥被耽搁的可就不是一科两科了。到时候只怕秦简都做了官,兴许还做完一任了,预备着要升迁。就算许峥从小到大都以才华出名又如何?考不中进士,做不了官,一切都是空的。

    还有许岫,也有一年的功夫无法议亲了。她得抓紧时间,在这一年里把儿子秦简的婚事给定下来,省得婆婆许氏又生出什么念头来。

    姚氏冷哼两声,又忍不住暗乐一回,却瞥见丈夫秦仲海进门,忙收了笑脸,故意装出难过的模样,迎了上去:“二爷,你都听说了吧?这可怎么好呢?我还以为舅太太终究会熬过去的,没想到她就这样……”

    秦仲海分明瞧见姚氏眼中没有半点悲戚,全是装出来的。他心中暗叹一声,淡淡地道:“给我收拾件素服出来,我要到许家去吊唁。”

    姚氏顿了一顿,便吩咐了丫头去取素服,然后问秦仲海:“二爷今日就要过去?可是……”她咬咬唇,“方才来了喜报,我们简哥儿中了举,这样的喜事,家里怎么也该好好庆贺一番,哪怕是摆家宴呢?!二爷这时候去吊唁,难道就不觉得……有些晦气么?”

    秦仲海叹息:“那毕竟是我舅母,我若不去,也太过失礼了些。况且母亲那边已经在准备了,一会儿我换了衣服就配她出门。三弟与简哥儿也要跟着一块儿去,也不知几时才能回来,晚饭就不用等我们了。虽说简哥儿中举是喜事,但母亲如今的模样……哪里有心情摆什么宴席?家宴就算了吧,她老人家今晚多半没什么胃口,便是勉强摆了席面,她也笑不出来,何苦扫兴呢?”

    姚氏的脸立刻就要拉长了:“这算什么?许家的丧事,我们过去吊唁一下,就算是尽了礼数了,怎能把好好的孩子拉过去打下手?还不让人回来?这是夫人的意思么?可简哥儿能懂得什么?他既没有经过白事,也不姓许!上完了香,慰问几句,就该回家了,留在那里,又能做什么?难不成许家还缺男丁,需得他一个外姓的新科举人在前堂待客?那许峥又做什么?我就怕许家还有见不得人的心思,故意叫他家的女孩儿与简哥儿接近,连累了简哥儿的名声!”她心里更担心的,其实是许氏。

    秦仲海皱眉道:“许家还不至于如此,他家也是书香门第,家里的女孩子都是要脸的。长辈去世的时候,还想亲近什么男人?若真有哪个女孩子做得出这种事,我也不会坐视儿子吃亏,直接叫表兄把那女孩子送到庵里去,给舅母念一辈子的经好了。”

    姚氏也知道自己说得有些过了,忙放缓语气道:“即使他家女孩儿什么都不做,让简哥儿在许家待得久了,外人们不知道他是得了夫人的吩咐,好心帮衬亲戚,还以为他是与许家的女儿定了亲事,才会以外姓身份帮着招呼去吊唁的亲友呢。即使我们事后可以澄清,终究会惹来闲话,这又是何必?”她顿了一顿,“说不定许家也正打这个主意呢。”

    秦仲海犹豫了一下,便道:“先让孩子随我过去吊唁吧。到时候看情况,若是没什么事,自然会让简哥儿回来的。他刚中了举,家里就算不摆宴庆贺了,他的同榜同年同窗们也是要来贺的,亲友们得了消息,更是会上门来。我与三弟都去了许家,家里没男人顶着,难不成要叫素哥儿、顺哥儿他们出面应酬么,还是让初亮代劳,又或是求三叔出面?万万没有这个道理。简哥儿早些回来,也好招呼上门来贺喜的亲友。”

    姚氏见丈夫被自己说服了,心中暗喜,又凑上去道:“若是许家那边实在需要人手,二爷不如把秦素也带上好了。他虽是庶出,也是夫人的亲孙子,要冲着舅太太唤一声舅祖母的。他如今快十六了,也读过几年书,懂得些礼仪。等简哥儿回了家,就让他留在许家,给二爷三爷打个下手也好。”她压低了声音,“若是许家或者夫人仍一心想着要联姻,许家的岚姐儿这个月就及笄了,她与素哥儿倒是匹配得过。”娶了那样一个庶女,秦素这辈子的前程,估计也就这么着了,日后还有得是苦头吃呢。

    秦仲海却皱眉道:“许家如今办丧事呢,你提这种事做什么?”

    丫头取了素服过来,他立刻进里间换上了,也不跟妻子多说,便出了门。

    姚氏心里有些不高兴,若是丈夫松了口,这就定下了秦素与许岚的婚事,那该有多好?否则许岚要守孝,她这个嫡母却需得开始为庶子相看未来妻子的人选了。她哪里耐烦干这种事?!

    姚氏心里越发烦躁,忍不住朝着秦素之母胡姨娘住的厢房方向啐了一口,又想到自己的儿子好不容易中了举,正是全家大喜的时候,很应该大贺特贺一番的。要知道,以秦简这样的年纪,就能考中举人,是多么的难得呀!可偏偏许大夫人却在这时候死了,害得他们秦家长房要迁就许氏的心情,连摆个家宴,自个儿家里人乐一乐都不成,许家人真是会给人惹麻烦!死了都不肯老老实实、安安静静地去死,专会给人添晦气!

    姚氏在屋里生了一回闷气,直到丫头们来禀报,说蔡家派人过来道贺了,方才起了身,重新露出笑脸,一派喜气洋洋地迎了出去。

    秦简在许家并未久留,待了两个时辰就回家里来了。倒不是许家人对他的婚事完全没了想法,而是秦仲海如此吩咐,许家人也没有理由强留下他。至于许氏?如今她哭得正伤心呢。她对长嫂其实并没有太深的情份,她如此难过,只是为了许家的未来伤心。

    许大老爷中风前就辞了官且不提,许大夫人这时候一死,许大爷便要丁忧,孝期满了之后能不能官复原职,还是未知之数。许二老爷的官位暂时不受影响,但他的官职本就不高,又无多大实权,在不在位,都只得个虚体面罢了。最要紧的是,许峥明春无法参加会试,许嵘原本说要明年参加童生试的,如今也肯定不行了。后者还能多等一年,前者这一耽搁,考中进士出仕的时间就起码要往后挪上三年。如今的许家,真的能耽误得起这三年么?

    许峥后续跟不上,许家也许在很长的时间内,都只有许大爷或许二老爷的小官职撑门面。这可不大拿得出手。

    还有许岫,许氏原本还想促成她与卢初明的亲事。如今她要守孝,如何能搬到亲戚家里去住?更别提议亲了!若只是等上一年,就能照原计划进行,倒也罢了。怕就怕有了这一年的时间,秦幼珍趁机为卢初明定下亲事,许氏却连反对的底气都没有!

    许大夫人这一死,耽误了多少事呀?!许峥与鲁大姑娘的亲事,也要推迟一年了。这算什么呢?

    许氏心里暗暗在想,长嫂一辈子都把为了家族子孙好的话挂在嘴边,在许峥的婚事上总是要与自己对着干,结果临到她死,却是拖了全家人的后腿,她怎么就不能再多撑些时日?好歹要撑到许峥考中了进士,她再死也不迟呀!

    许氏越想越伤心,哪里还留意到孙子早已先行一步了?不过,就算她真把人扣下来也没用,如今哪里是撮合小辈姻缘的时候?人来人往,哭声动天,稍有不合礼教之事,许家都会被人戳脊梁骨的!

    秦简就这么顺顺利利地返回了自己家中,正赶上二房的秦逊奉了父命过来贺完喜,正要拿着近日新作的文章,往永嘉侯府去向秦柏请教功课呢。家中子弟那么多,平日里不少人都有向秦柏请教过,谁也没想到他真的教出了一个少年举人。秦伯复都有些蠢蠢欲动了,自己拉不下脸不要紧,他唯一的儿子正上学呢,刚好可以去抱永嘉侯的大腿。

    秦简本来就想去一趟三房的,便索性带着秦逊一块儿过去了。到得西府外书房,他远远的就听见秦含真正兴高采烈地在屋里与三叔祖秦柏说话,便笑着走了进去:“三妹妹遇到什么事了?这样高兴?莫非广路今儿又来了?”

    秦含真回头见是他与秦逊,也不好上前打人,便白了他一眼:“大堂哥瞎说什么呢?我高兴,是因为刚刚收到了金陵那边的来信。”

    她的表舅吴少英,通判任期已满,准备要回京城述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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