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家女眷似乎十分热情主动地想要促成黄清芳与吴少英的亲事,压根儿就没提秦平的名字。牛氏懵了半天,总算回过神来,虽然心里总觉得有些不对劲,但她本来就为了秦平看中了别家姑娘,不愿与黄家结亲而烦恼,正担心不知该怎么向黄家人交代呢。如今黄家人既然主动看中了吴少英,当然是正中她下怀。

    反正牛氏本来就被丈夫秦柏与长子秦平说服了,想要试着拿吴少英来做个顶缸的,没想到不用她开口明言,黄家就接了话茬,不曾让她为难,也不曾生气,这已经是极为理想的结果了,她原本真是想都不敢想!

    糊里糊涂地,牛氏就这么顺着黄家人的口风,表示了对这门亲事的认可,还与黄家三老夫人交换了一个玉佩做信物。黄晋成夫人还笑着表示,回家她们就会把黄清芳的庚帖送过来,等测过八字了,就尽快把婚期定下吧。

    无论是黄清芳还是吴少英,都已是大龄青年了,还是早点成婚,才能让人放心!

    黄家女眷们高高兴兴地来,高高兴兴地走了。等把客人送走,牛氏的脑子还有些迷糊呢。她看着手中的玉佩,只觉得好象在做梦一般,发了好一会儿的呆,方才醒过神来,忙忙去寻丈夫,把事情告诉了他,又拿玉佩给他看。

    秦柏看着玉佩,心里有数了,微笑着对老妻道:“这不是好事儿么?我们原本就打算要为少英求娶黄家姑娘。你原本还担心黄家不知看不看得上少英,如今人家欢欢喜喜地认了这门亲事,你还有什么不足的?如今黄家姑娘终身有靠,少英也得了好姻缘,你与黄家的交情也保住了,不是皆大欢喜么?”

    “话是这么说没错……”牛氏有些迟疑,“可我怎么总觉得有些不对劲儿呢?先前宴客的时候,黄家三老夫人就跟我透口风说要与我们家结亲,难不成她当时提的就是少英,不是我们平哥儿?”

    秦柏笑道:“怎么?觉得人家看不上你儿子,心里不高兴了?可你也不想想,本来就是你自己在一厢情愿。黄家人早有明言,不想让女儿嫁人做填房。咱们平哥儿再好,也是再娶,黄家若把女儿嫁过来,岂不是出尔反尔?人家还要脸的。如今说的是少英,就不必担心这个了。我看哪,是你从一开始就误会了黄家的意思,方才差点儿闹出笑话来。幸而平哥儿事先说清楚了他的心意,否则你开口提平哥儿,人家想说的却是少英,就真要成闹剧了!”

    牛氏讪讪地说:“我这不是没想到么……也不知道黄家是几时看中少英的。他们可从来没露出过这个意思来。就连少英,也没提过呀?”

    秦柏淡淡地道:“我看哪,这都是你的功劳!你总怕丢了黄家姑娘这个好儿媳的人选,见少英在金陵为官,与黄晋成近水楼台,便支使他常往黄家去。少英这么个好孩子,品性好,才学也出众,做事更是能干,黄晋成是何等样人?岂有看不出来的道理?时间一长,他自然就知道少英的好处了。黄家姑娘婚事艰难,少英虽说家世门第儿差些,却是个可托付终身的良人。黄家人把女儿嫁给他,才是疼女儿呢。否则,他家只一心往高门大户里去寻,凭黄晋成如今的官位,难道还怕不能给妹妹说一门显赫的亲事?可黄家姑娘的姻缘被耽搁到今日,京中不知内情者多,能慧眼识人的又有几个?黄家姑娘真的嫁了过去,怕是只有面上风光,内里还不定怎么受苦呢。黄家人能看中少英,主动上门来提亲,不为虚荣所迷,便是真正仁厚清正的好人家了。”

    牛氏听得脸红,不好意思地道:“我是真没想到……”想了想,吴少英跟她一向亲近,跟她儿子也没两样了,黄清芳嫁给他,其实就差不多是给她做了半个儿媳妇,总比便宜了外人的好。

    这么一想,牛氏脸上就露出了欢喜的笑容来:“侯爷说得没错,这是一桩大喜事!芳姐儿嫁给少英,一样匹配得很!况且,这是黄家主动上门提的亲事,可见他家没有小看少英。日后我也不必担心少英会被黄家人欺负了!”

    秦柏笑了笑:“听黄家人的口风,似乎希望婚事能尽快办好。这也是正理。少英在京中还不知能留多久,在新任命下来之前,最好先把婚事正式定下,起码要将小定礼给过了。也不知黄家是否愿意尽快完婚,否则少英外放的地方若是太远了,将来送嫁怕是不方便。”

    牛氏被他一提醒,忙道:“是了,这事儿托不得,我这就去寻少英商量!”她起身往外走了几步,又中途折了回来,“对了,这件事要不要给米脂写信?关亲家好歹也是少英的姨母,又养了他几年,少英的婚事,不好不告诉她一声吧?最好是把人请到京城来观礼。”

    秦柏不置可否:“先问问少英的意思。少英在京城待的时间不长,从米脂过来又要费多少时间?若是日子赶不及,事后写信告诉亲家太太,也是一样的。亲家太太心里也十分在意少英的亲事,一直催着他早日成婚,如今知道他能成家了,想必也会为他欢喜不已。些许繁文缛节,她应该不会在意。”

    牛氏抿嘴睨了他一眼,笑道:“侯爷真是会说话!”关老太太就是早年催过吴少英,等小女儿嫁人之后,就催得少了,近几年更是完全不闻不问,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小女儿关芸娘婚后夫妻不睦,迁怒到吴少英身上了。尤其是吴少英多年不婚,仕途却很顺利,更令她心生不甘。不过那又如何呢?关老太太如今就是靠着吴少英送的产业,才能一家老小生活得富足悠闲。她是不会明言说出心中不满的,就算她想说,她的儿子儿媳也不会让她把话传到外头去。等吴少英成婚的消息传到米脂,娶的还是皇亲国戚家的女儿,关老太太只会更加老实,哪里还敢有半点不满呢?

    牛氏笑着走了,秦柏坐在书桌后,沉默了一会儿,便命人去喊长子秦平过来。

    他也许是心里有事儿,一时没注意到,长孙女儿秦含真从书房后头的侧门进了屋,正在书架前找一本书呢。因为是每天做惯了的事,秦含真也没特地跑到前头去与祖父报备。

    很快秦平便来了。他今日本来就一直守在前院里,留意黄家女眷来的消息。方才看到母亲一脸茫然地来寻父亲,走的时候却是一脸的欢喜,便知道吴少英的婚事成了。他大大松了口气,心下欢喜,听闻父亲相召,很平静地便过来了。他知道有些事是瞒不过父亲的,他心中也坦然,并不打算隐瞒。

    他老实告诉了秦柏这几日发生的事,包括他逼问吴少英,逼出了对方对黄清芳的真实心意,又不巧被黄清芳听见的经过。

    秦柏早就猜到了几分,如今猜测得到了确认,他惟有叹气:“你这是故意糊弄你娘呢?怎么?怕你娘恼了少英?”

    秦平有些不好意思地笑道:“少英难得有一桩好姻缘,他与黄姑娘又相配得很,偏偏因为母亲钻进了牛角尖,忘了他也配得上黄姑娘,只一心为我打算。少英知道母亲的心事,即使自己动心了,也不肯轻易透露出来,生怕让母亲失望。可我怎么忍心叫他舍了本该属于他的良缘?!横竖我是不愁娶不到媳妇的,自然要先紧着他。如今黄家姑娘也看中了他,还说服了家里人上门来提亲,这不是皆大欢喜么?倘若母亲一时转不过弯来,说错了什么话,毁了这桩好姻缘,那就太可惜了。因此……”

    秦柏问他:“那你先前说的,已经看中了一位姑娘的话,到底是真的,还是哄你母亲的?”

    秦平犹豫了一下,才道:“其实并不能算是假的,但没说定的事儿……”事实上是别人对他有意,他却没那意思,根本不曾应承了哪一家。但如今吴少英的婚事要紧,他希望父母不要分心,先替吴少英操办了婚礼再说。至于他,根本不必着急。

    秦柏半信半疑地看着他,叹道:“也罢,儿孙自有儿孙福,你心里有数就好。不要再让你母亲担心了。”

    秦平忙笑道:“父亲放心,儿子晓得的。”

    他很顺利地在父亲这里过了关,只是想到吴少英那边还不知怎样了,便打算亲自过去寻师弟探一探,怎么也要确保吴少英别再犯拧才行。

    他前脚刚离开外书房,秦含真后脚就从侧门悄悄地追了上去。

    她把父亲拉到了僻静无人处,直截了当地问他:“爹,你说你有看中了的再婚对象,其实是哄祖父祖母的吧?”

    秦平脸色一变,忙“嘘”了一声,打量四周一圈,低声道:“别胡说——你方才在书房里?这是偷听到我与你祖父的谈话了?你这孩子,难道不知道什么叫非礼勿听么?!”

    秦含真撇嘴道:“谁个偷听了?我大大方方地在书房里找书呢,是父亲粗心,没看到我罢了。这都是旁枝末节,不重要——您先跟我说清楚,那日您说已经有了看好的对象,让祖母想办法促成黄姑姑与吴表舅的婚事,这是撒谎的吧?”

    秦平轻咳一声:“怎么会是撒谎呢?不要胡说,万一让你祖母听见,误会了怎么办?”

    秦含真不以为然。她偷听了两回,记得清清楚楚。秦平从来没有提过他看中的到底是哪一家的姑娘,连对方父兄是不是岭南的地方官员,都很含糊。这完全不象是真的有这么一个人,怎么听怎么不靠谱。说是真的,谁信呢?也就是糊弄糊弄牛氏罢了。

    她提醒秦平:“父亲这话说出去,将来总要有这么一个人出现,才能搪塞过去。否则祖母知道你在撒谎,就算眼下过了关,难道将来心里就不会有怨言了?父亲,你可不能给表舅留下这个隐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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