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信不信,裴大奶奶这么说了,姚氏又正因为她拍马屁拍得自己很舒服,无意与她计较,所以也就信了。

    当然玉兰本人是心存疑虑的:“裴大奶奶没理由就为了一次春游,舍得将我们二奶奶的把柄全部放弃,她难道就真的不想再与秦家结亲了?裴家二房有了她的罪证,固然会令她行事束手束脚,可她不象是会甘心认输的人。按理说,她应该是会想方设法反击二房,摆脱婆婆与妯娌对自己的压制的那种人才对。”既然还回来的账簿是真的,那玉兰就怀疑裴大奶奶手里还有别的账簿,同样是真的。这种东西,只需要有一本,送到大理寺卿唐大人手中,就够姚氏喝一壶的。

    玉兰本来希望姚氏可以再强硬一些,试探着逼裴大奶奶拿出更多的筹码来。可姚氏似乎真的信了裴大奶奶的示弱姿态,还觉得对方想要把女儿塞进三月三的春游里,是已经放弃了与秦家的联姻念头,专心攻略蔡家了。反正秦家二房不会容许大房坐大,裴大奶奶迟迟得不到秦伯复的许婚承诺,会产生这样的想法,也没什么稀奇的。说到底,裴大奶奶其实没什么底气,手里握着的那点把柄,份量也有限,在婆家失去地位之后,就连最后一点倚仗都没有了,她还凭什么跟秦二奶奶姚氏对着干呢?

    玉兰说服不了姚氏,只好来提醒秦含真。秦含真则对姚氏的想法无语了。这位二伯娘,好象总是喜欢把旁人都当成是傻子一般,真叫人不知道说什么好。

    秦含真便对玉兰道:“真账簿已经烧了,但你亲眼见过,想必也知道大概是什么样子的?能不能悄悄儿找些可靠又嘴紧的人手,仿照一两本相似的账簿来?里面的内容要似是而非,也要有二伯娘的名字,最好连她陪房的画押都要有。不过,得留出几处破绽来,比如添几个不相干的人的名字,让人只需要稍加留心,就能发现那账簿是伪造的!”

    玉兰有些不解:“这……要做是不难,那账簿最初其实就是我们二奶奶的陪房做的,后来其他几位合伙的奶奶们才照着那格式照搬,做了其他的账簿,连纸张、笔墨和印章用的红泥,我们都有一模一样的东西,只不过当时的账目我现已记不全了,原本又已经烧毁……”

    秦含真摆摆手:“有点象就行了,账目不一样才象是假的。就拿这么一个账簿,仔细收好了,别让人发现。如果有朝一日,裴大奶奶真要把这事儿捅到大理寺卿唐大人面前去,你们奶奶正好可以说,裴大奶奶曾经拿这账簿威胁过她,不过她没有因为这些威胁就做了什么事,然后取出那假账簿,说这就是裴大奶奶当时扔到她面前的东西,而事实上那都是假的,根本做不得真……当然,这只是其中一个方案,要是你们有本事把这假账塞到裴家,让人搜出来,那就显得更可信了。”

    玉兰有些明白了:“三姑娘的意思是,既然裴大奶奶手里出来的账簿,有一本是假的,那么……”剩下的就真不到哪里去了。

    玉兰合掌:“这是个好主意!不瞒三姑娘,我在裴大奶奶身边,也不是全无人脉。”

    秦含真知道,早前见她打探到的裴国公府内部消息,也就心里有数了。

    玉兰说:“我如今也不敢说能打探到裴大奶奶收藏账簿的所在,但想要把假账簿塞到裴家长房的地盘上去,却不是没有可能的。”

    秦含真笑道:“这事儿你自己斟酌着办就好,只是要小心,别露馅了。”

    玉兰微笑着向她行了一礼:“三姑娘放心。”

    至于裴大奶奶说的,已经卖掉的仆人,玉兰也想过要如何确认。裴大奶奶与姚氏来往的年份很长了,两家下人接触得多,裴大奶奶这些年,身边有几个心腹之人,各司何职,玉兰都心里有数,不知道的只需要稍加打听,也不难打听出来。更别说当年一块儿放债的时候,两家的陪房也有合作行事的时候。玉兰只需要探听清楚当年曾经参与的人都有哪些,而他们如今又身在何处,一个一个打听过去,便知道裴大奶奶是不是说谎了。

    就算她说了谎,那也没关系。她如今几乎是被软禁在家中,除了近身侍候的丫头是在内院长居的,陪房基本都与裴家其余男女仆妇聚居在一处,或是在裴国公府后街附居。这些人很容易接触到,不管是拿钱收买也好,直接制造出主人势败、奴仆背主的假象,把人都带走另行安置也行,反正他们不会成为秦家的威胁就是了。

    这部分内容,玉兰甚至不需要跟秦含真商量,便已经拿定了主意。秦含真要问,她也只道会让人去打听,并不会细说。

    秦含真不知道玉兰的计划,但见她胸有成竹,便没有多问。就算要封口,也得先打听清楚都有哪些人参与进去,才能设法。现在还不是商量应对之策的时候呢。两人又针对三月三那日的安保措施、随行人员、交通安排等等进行了商议,然后玉兰方才回去向姚氏复命了——其实她们最后商量的内容,才是她今日的来意。

    送走了玉兰,秦含真想了想,觉得该准备的都准备了,现在只等三月三来临罢了,便起身前往正院。

    今日是会试放榜的日子,吴少英已经先前上任去了,但王复林、于承枝、胡昆以及东府的秦简,都齐聚在永嘉侯府等待消息。虎勇一大早就带着几个腿脚快、眼神好还读过两年书的小厮去贡院看榜,省得几位应试举子劳累一遭。不过,他们坐在正院上房里,也是满心急躁,哪里坐得住呢?

    秦含真来到的时候,于承枝就在屋里转圈圈呢,王复林都被他转晕了,嚷嚷着抗议。胡昆则是忍不住又想去更衣,于承枝便笑话他,一早上去了五六回,哪里喝过这么多的茶水?

    秦柏笑道:“一个两个的养气功夫都不够!你们瞧瞧简哥儿,多么镇定。半天都没挪动过。”

    秦简这才醒过神来,虚弱地笑了笑:“不是……三叔祖,我不是镇定,我是……腿软呢。”众人哈哈大笑。

    秦含真便安慰秦简:“大堂哥不必如此,能上榜是好事,上不了榜,你也是年纪轻轻就中了举的少年举人,一样荣耀,有什么好怕的?你正经跟我祖父读书才几年呢?我这几位师叔,可是个个都寒窗苦读了十几年的老前辈!”

    王复林道:“好侄女,你前面的话说得很对,但不必称我们为老前辈。我们其实还不老,真的!”

    众人又是一笑。

    秦简笑了这么两回,倒是稍稍镇静了些。秦含真问他:“大堂哥在我们西府等消息,可报喜的人是报到东府去的吧?你不用回家等消息吗?”

    秦简无力地摇了摇头:“别……我在这里还好,与三叔祖及众位前辈们说说笑笑,时间就过去了,心里也没那么慌。若是在家里,全家人都在念叨着这事儿,我真真是如坐针毡,还不如留在这儿呢。”

    好吧,东府的许氏是个唯许家与科举最高的人,姚氏又对儿子有天大的信心,在那种氛围里,确实容易让人不安。秦简不想回去就算了,秦含真转了话题,改跟他讨论起了即将到来的春游。秦简心不在焉地跟她聊着,等到前院方向传来喧哗,仿佛有人快步跑进来了,他立刻就从座位上跳了起来。

    其他几位举子,也是同样的反应,惟有秦柏与秦含真最镇定,还能坐在椅子上看向来人。

    虎勇回来了,他给众人带来了好消息。王复林、于承枝与胡昆皆榜上有名,就连秦简,也名列二百一十三名。据说,唐涵也高中了,名次比秦简要高些,大约是一百七十八名左右。

    竟然所有人都上榜了!众人皆大喜!

    王复林与胡昆的名次都有百名之内,于承枝差一些,也差不多在一百六十左右,秦简可以说是垫底了,但今科会试,一共录取了四百名贡生,他位在中游,已经不算差了。就象秦含真先前说的那样,他正经跟随秦柏读书,也就是五六年的功夫,之前在姚家族学,只能说是打基础罢了,还打得不算牢靠。能有现在这样的成绩,就已经很不错了。他今年才多大呢?

    秦简看起来有些懵了。他大约也没想到自己会考到这个成绩,总担心自个儿会落榜,没想到会有这样的惊喜,整个人都有些傻了。

    牛氏闻讯出来,见到他傻傻站在那里,便笑话他:“愣在那里做什么?赶紧回家瞧瞧去呀。这会子怕是报喜的差人也该到家了,让你家里赶紧准备一下,该赏的赏,还要给祖宗上香祷告一下,让老祖宗们保佑你殿试顺利!”

    秦简这才醒过神来,但还是有些愣愣的:“对,三叔祖母说得对,我得给祖宗上个香……”茫茫然地走了,才出门,就被门槛跘了一下,差点儿摔了跤。

    秦含真忍笑道:“大堂哥这样可不行,还是让他留在这儿吧,打发小厮回东府去送信得了。省得大堂哥路上不小心摔了,要是脸上摔出印子来,殿试时岂不是叫皇上看笑话?”

    她赶紧催着秦简的小厮回东府报喜去了,然后扶着秦简回屋中坐下。

    秦简差点儿摔了一跤,倒是清醒了些,郑重谢过堂妹,才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来:“殿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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