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了一道麻布帘子,帘子那边的皇上哭的肝肠寸断。宁皇后松开素白,到灵前上了柱香,福安长公主不念经了,瞄着宁皇后,看着她上了香就转身走到蒲团前坐下,和她一样,盘膝坐着,默然看着黑沉的棺椁,不随司礼官的喊声哭拜起伏。

    福安长公主眉毛抬起又落下,嘴角往上勾了勾。

    几乎并排的福安长公主和宁皇后身后,是太子妃郑氏,以及侧妃孙氏,两人后面,是赵老夫人,以及和赵老夫人并排的晋王妃秦氏。

    太子妃郑氏哭的声音响亮,拿着帕子不停的抹眼,直抹的两眼通红、泪水横流,一边响亮痛哭,一边不停的一眼一眼的盯着宁皇后,对这位宁皇后,她知道的不多,从前是没关心过,嫁给四皇子之后虽说打听了,却没放在心上,她的注意力都在‘婆婆’周贵妃身上。

    没想到周贵妃说死就死了,接着四爷立了太子,原本她以为从此以后自己就是这后宫之主了,没想到现在简直就是凭空冒出来一个皇后,她心里说不上来什么滋味,总之有些腻歪。

    侧妃孙氏哭的十分伤心,大爷府上的赵氏说死死了,周贵妃说没也没了,赵氏也就算了,连兔死狐悲都算不上,可周贵妃没了,她这个大靠山没有了,以后她的日子得多艰难?从昨天起,她就觉得好些不对,早知道这样,她就不该不把郑氏放眼里……

    孙氏伤心担忧自己还来不及,顾不上前面突然冒出来的宁皇后。

    赵老夫人是所有人中,哭的最凄惨痛苦的,听起来比皇上的哭声更让人伤心、更让人揪心。赵老夫人哭的泪眼模糊,人几乎都有点不清醒了,她最疼爱的孩子,就这么走了,死的那样惨,从那天晚上她看到七窍流血的女儿,一直到现在,她都恨不能一口气上不来,跟着女儿走了算了。

    晋王妃秦氏帕子掩着半边脸,肩膀时不时抖动几下,哭的很努力。虽然她这位置不好,和赵老夫人并排,好在赵老夫人看样子已经哭晕了,她哭的真真假假,大约她也看不出来了。

    秦氏的眼珠转来转去四下打量,她进宫的次数极少,平时也大出门,周围这些人,对她来说,几乎都是陌生人,她是头一次见福安长公主,更是头一次见宁皇后,同样端直坐着的两人,象有魔力般吸引着她的目光,她的目光在两个背影之间看个不停,福安长公主的背影象一杆修竹,宁皇后的背影……象一把剑!

    不知道五爷是个什么样儿,王爷说宁皇后和五爷都病弱的出不了门,可眼前的宁皇后,她怎么看怎么不象病弱的样子,她总觉得她象一把剑,站起来就能杀人。

    四爷立了太子,好象王爷已经息了心思了……

    心不在焉的秦氏后面,跪着白老夫人,白老夫人磕拜的规规矩矩,却连一滴眼泪也欠奉,不光没有眼泪,她脸上也没有悲痛伤心之类的感情,板着张脸,面无表情。磕头起身之间,不时瞄着盘膝端坐的宁皇后和福安长公主,刚刚长公主那话,言下之意,她要长住宝箓宫了么?要是长住宝箓宫,那她和宁皇后……白老夫人磕头直身,再瞄一眼看起来同样硬直的福安长公主和宁皇后,这两尊神,都是硬脾气,只怕难处得来……

    不时瞄着宁皇后和福安长公主的,还有钱老夫人,不过她想的却是另一件事,五爷过了年就八岁了吧,过了年,就该挑先生了,如今宫里年幼的皇子就五爷一个,皇孙一个没有,这先生,可就是五爷一个人的先生,这挑先生,还不知道怎么明争暗斗、惊心动魄……

    跪在钱老夫人侧后的吕相嫡长媳袁夫人,从起起伏伏的人缝里,时不时看一眼宁皇后,儿子说,老太爷提出接宁皇后回宫主持大局,只是公事公办,让她别多想,可儿子是她亲生的,看他那张脸,她就知道他没说实话!

    墨夫人和袁夫人并排跪着,心思不宁的时不时看一眼前面的母亲钱老夫人,昨天岚哥儿和小七出城给岚哥儿他姑姑上香这事,她还没敢跟母亲说,一想到这事,她心里一阵哀叹,上香就上香了,偏偏遇上了随国公,真是祸不单行……

    墨夫人头抵着地,哀号了几声,这事怎么跟阿娘说?阿娘刚刚交待过她,岚哥儿一向懂事,偏偏这一回,是岚哥儿出的主意……

    一轮举哀结束,除了赵老夫人还在哀哀痛哭,众人或高或矮的跪在地上,等着下一轮举哀。

    宁皇后站起来,走到赵老夫人面前,弯腰去扶她,“老夫人,且请节哀,您上了年纪,伤痛太过,万一伤了身体,病倒了,岂不是让周娘娘牵挂不安?”

    赵老夫人哭的说不出话,宁皇后扶了几下没扶起来,回身吩咐内侍,“来人,把老夫人扶起来,去搬个凳子。”

    这一回,内侍很听使唤,两个小内侍几步上前,一边一个架起赵老夫人,把她架到另一个小内侍搬出来锦凳上。

    福安长公主端坐不动,看看宁皇后的蒲团,再再哭的发晕的赵老夫人坐的锦凳。嗯,她也做的一手上好的表面功夫。

    宁皇后扶起赵老夫人,又上前去扶白老夫人,“老夫人,您也起来歇一歇,地上寒冷,钱老夫人也请起来歇一歇。”白老夫人和钱老夫人顺势起来,宁皇后回头看向跪在太子妃郑氏旁边的侧妃孙氏,“你怀了身子,也起来吧。”

    孙氏呆了下,没敢动,只看向旁边的郑氏,郑氏狠狠瞪了她一眼,这会儿她摆出这幅样子,给谁看呢?

    “是郑氏吧?”宁皇后吩咐一句,不再理会孙氏起来还是不起来,调头转向郑氏说话,郑氏微微欠身,答了一个是字就卡住了,她该说什么?

    好在没用她说话,宁皇后接着道:“你去寻一趟太子,跟他说,如今正是腊月里,天寒地冻,滴水成冰,请他和皇上求一求,第一,这芦棚外头要再罩一层,省得寒风钻进来;第二,多添些炭盆;第三,一人给一只厚垫子,一个时辰歇一刻钟,让厨房送些热汤水来,;第四,上了年纪的夫人,老夫人,免了她们跪灵,也是给周娘娘积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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