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桐低着头,心不在焉的‘嗯’了一声,她正忧虑忡忡,根本没看到宁远这浑身的戏。

    宁远有几分无趣的出了屋,一边沿着走廊往外走,一边随手系好斗蓬带子,将风帽戴上,出了角门,裹紧斗蓬,机警的瞄着四周,脚步飞快出了李家,上了车,将湿斗蓬甩给大英。

    车子晃了晃,小跑着往定北侯府回去。

    宁远坐在车里,听着车顶上噼啪的雨落声,一点点细细回想李桐的话和她的神情,以及刚才的点点滴滴,他说到姜焕璋守在大相国寺,她的脸色怎么那么难看?好象还有点害怕,她害怕姜焕璋?还是害怕姜焕璋守在大相国寺后院这件事?她脸色大变,是因为姜焕璋守在大相国寺?

    这里面有什么隐情?

    姜焕璋死守在大相国寺这件事,让他觉得十分古怪,她今天这样的反应,也十分古怪,她和姜家还有什么未了的事?能有什么事?

    宁远越想心情越不好,紧拧起眉,片刻,抬手敲了下车厢板,“大雄呢?”

    “在。”小路着跟在车旁的大雄急忙紧跟几步,上前应声。

    “立刻去告诉六月,从现在起,姜焕璋那里,两两轮班,一刻不许离眼的盯紧姜焕璋,真到他离开大相国寺。”宁远冷声吩咐道,大雄答应一声,离开马车,飞掠而出,去找六月传话。

    …………

    大相国寺后院,那间小院门口,虽说搭了芦棚,雨是没淋进来,可寒风转着圈,从四面八方扑上来。

    无智一只手抱着自己那件厚厚的粗布斗蓬,一只手撑着伞,冲进芦棚,放下伞,将斗蓬裹在冷的紧挨着小小的红泥炉,正瑟瑟发抖的姜焕璋身上。

    “谢谢你。”姜焕璋伸手接过斗蓬裹紧,哑着声音谢了句。

    “唉!姜施主,你这是何苦?什么样的事值得你这样糟蹋自己?要是冻出个好歹……阿弥陀佛,菩萨保佑,让你早日解开这个心结。”无智一声接一声叹着气道,“我再去给你拿个炭盆,再拿一篓子炭,你自己让着添炭,再给你拎壶水?”

    “好,多谢你。”姜焕璋裹上斗蓬,顿时觉得暖和太多了,再次感谢。

    无智拿起伞冲出去,姜焕璋扭头看着他,无智几乎眨眼就隐没在暴雨中,姜焕璋却拧着头看了半天,才缓缓转回头,仰头看着破旧的院门。

    他记的很清楚,就是春闱之后,就是这个月,他陪李氏到这大相国寺求子,他从这个院子里推门出来,和李氏说了那句莫名其妙的话。

    他再次见到他时,已经是二十年后了,那一回,是因为顾氏生的小女儿议亲,他陪顾氏到大相国寺,找无智给顾氏生的小女儿合八字,那一次,他莫名其妙想起陪李氏求子时见过的那个枯瘦和尚,好象管不住自己一样,他一直走到这里,站在殿门外,看着那和尚推开院门出来,那一瞬间,他仿佛一下子穿回到了和李氏求子的时候。

    他说他大难临头,说他走投无路的时候,他可以让他重新回到年青的时候……

    后来,他就回来了。

    姜焕璋伸手抚在院门上,轻轻推了推,又用了点力气推了推,他已经推开过不知道好几回,也进去角角落落找遍了好几回,他找不到他,他只能等他推开这院门,走出来找他。

    可他一定要见他,否则他宁可跪死在这里!

    无智跑了两趟,送了炭盆,又送了炭和水,习惯性又劝了几句,嘱咐再三的回去歇下了。

    姜焕璋有了厚棉斗蓬和炭盆,至少不冷了,雨好象小了些,姜焕璋转头看了会儿渐小渐缓和雨丝,天也稍稍明亮了些,姜焕璋站起来,跺了跺脚,舒缓了下血脉,重又跪下,裹紧斗蓬挪了挪,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刚眯眯糊糊要睡着,只听到院门里传出声空洞的叹息声,“唉!何苦?”

    姜焕璋一个机灵,立刻挺直了上身,伸手想去推院门,手刚挨到院门,急忙又缩了回来,他推开是不成的。

    “法师,请指点,是您送我回来的。”姜焕璋扑倒在地,磕头不已。

    院门轻轻的吱呀了一声,拉开的院门里,枯瘦的和尚和姜焕璋前几次见到时一模一样,仿佛时光在他这里是停滞的。

    “法师。”姜焕璋直直的看着和尚,声音颤抖,一阵浓烈的委屈冲上来,他用尽全力控制着自己,才没有扑上去抱住和尚,痛哭一场。

    和尚仿佛高在天际,低垂着目光,悲悯的看着姜焕璋。

    “法师,求您指点。”姜焕璋用力压住无尽的委屈和冲动,仰头看着和尚,抖着声音道:“法师,您说让我回到,重新回来,我回来了,可是,这不是从前,这也不是回来,现在完全不一样了,都不一样了,怎么会这样?怎么可能这样?人一样,人也不一样了,还有她,法师,她怎么也回来了?为什么?怎么会这样?法师!”

    姜焕璋几句话之后,就心情激荡的几乎语无伦次,再想到李氏的同时回来,姜焕璋只觉得心里痛的连一呼一吸都如刀割一般,实在控制不住,伏在台阶上,痛哭失声。

    “我不知道。”和尚声音空洞轻缓,仿佛是从遥远的地方传过来的,“这是你的因果,我送你回来,是我的因果。你问的,都是你的因果,我不知道,佛祖说,三千大千世界,你从前的因果,是从前的世界,现在的因果,自然是现在的世界。”

    姜焕璋呆呆的看着和尚,他的话,他懂了,又没懂,从前的因果,是从前的世界,现在的因果,是现在的世界,现在,是因为他的因果而改变的?这怎么可能?

    “法师,那晋王呢?天命也能改吗?天道呢?不是还有天道吗?”眼看和尚要转身,姜焕璋急忙扑上前,急急的问道。

    “我不知道。”和尚缓缓转过身,“见了这一面,你我缘分就尽了。”

    “法师!法师!”姜焕璋还要往前扑,院门无风自动,缓缓关上,将姜焕璋关在了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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