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面所有的一切都理所当然。
她被人推走,择次日而刑。
狐林霭显然是恨极了她,身体如此,也要亲自监刑。
桦树是他们天狐族最不吉祥的树了,说是被烧死在桦树之下,会被桦鬼带走永世不得超生。也正如此,被烧死在桦树之下,是天狐族最大的刑罚了。
而琴妃那天,罕见的化了妆,还抱着一把琴,走向那颗桦树。
狐玉琅见过那把琴,她一直将它放在房间那个柜子里最深的地方,用她最好的那一块丝缎盖着。他从来没见过她弹琴,问她时,她总会笑着用别的借口打发过去。
她抱着那琴,坐在那桦树下。
仿佛四周这些人,这些世界,与她无关。
那四弦的古琴,轻轻响起。
““……雩芳谷下山,高高殊无极。上有美仙僮,不饮亦不食。与我一云垛,光耀有五色。轻举乘浮云,倏忽行万亿……老朽扶牛栏,涕问是哪年。仙故皆不在,留我人世间。”
是他从小听到大的那个小曲儿。
可也是他从来没有听过的曲调。
琴声何其美,美得他好像看见了那仙人从雩芳谷来,牵着那个抱琴少女的手,走进了本不属于她的世界。
仙人,故人,皆不在。
留她在人间。
狐玉琅于此时终于想起来,他从来没有问过她为什么会叫琴妃,他只是以为她名里有琴字。
狐林霭走到琴妃面前,居高临下得看着她。“孤已让长命百岁,为何还要这样对我。”
“林霭。从来不知道,我从未怕过死。”琴妃扬起头来,也看着这个男人。时光走了多少年,她已经记不得了,她已经比大多数凡人活的久的多,比自己爹娘活得久,比自己两个哥哥活得久,甚至比两个哥哥的孩子活得还久了。“那夜叫我跟走我答应了,并不是因我真的想长命百岁。”
“而是因为是,我才贪生。我想活得久一些,才能在身边久一些。”她轻轻抬起手敛过发丝,并不像是一个要去赴死的人,反而与那时在台上弹琴的懵懂不无区别。“可现在我更不怕死了,也不想贪生了。因为一想到死后再也见不到,我就高兴得要发疯。死后这辈子的恩怨情仇全付之一炬,下辈子,就再也不想要了。”
她的声音并不大,可也足以让在场所有的人都听到。
狐玉琅想起那时灯火之下,琴妃盯着他一字一句的嘱托:“等遇见那个人,便会觉得漫长的人生不再无聊。会贪生,还会怕死。”
……
狐林霭露出了前所未有的怒意。
他像是一只被逼到悬崖的狼,退无可退只有凶光毕露。
怒意烧红了他眼,烧化了他的理智。一道光过去,她这把珍爱到从来没有给除了她夫君以外任何一个人听过的琴,瞬间粉碎成灰。
血色溅起。
她的十根手指齐齐被斩断。
可她一声惨叫也没发出,靠在那桦树下,眼睛最后掠向了狐玉琅。
在这须臾间,无人知她张北窈其实很是开心。
这是她养大的孩子,最终并不像狐林霭也不像那些仙人,而是像她的。
是她张北窈的孩子。
一片紫色的火光之间,她张了张嘴。
“照顾好自己,以后和下辈子,我陪不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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琴妃死后。
有关她的一切都被烧成了灰烬——
包括她那日还没有给狐玉琅织好的那件护心甲。
她留给狐玉琅的,只有两颗凡人孩子玩的弹珠。
然而,她的死并不能像一场大火一样就这么轻易的结束了这宫闱之间的恩怨深深。这宫中,最不缺的也是流言蜚语。狐玉琅虽保住了性命,却也理所当然的失了宠。
他也不在意,长长久久地将自己关在宫内,不去见太妃,也不去见狐林霭。
东山再起说得好听,可在帝王夺嫡之间那无异于神话,常人也只忘了这位光芒夺目的皇子。
但是谁也不会知道——
天狐族族帝是死在桦树之下的。
那夜他经脉尽断,四肢都被人砍断了,九窍流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像是一滩烂泥一样靠在桦树前。而在桦树后面,站着的是这个被人遗忘的皇子。
狐玉琅亲手烧死了狐林霭。
在一片灰烬之间,他靠在桦树之后,想起有一日他在外迷路又渴又累倒在路边,琴妃背着他跑了几十里山路,找大夫给他看病,大夫却是个趋炎附势的主,根本不拿正眼瞧他娘俩。
那是他记忆里,唯一见过琴妃痛哭。
她哭得喘不过来气,“求求菩萨别带走他,我就只有他了,我只有他了。”
他蒙住了眼睛。
眼泪掉在地面上的灰烬里。
那我呢。
菩萨,带走了她。
我要怎么办呢。
“……雩芳谷下山,高高殊无极。上有美仙僮,不饮亦不食。与我一云垛,光耀有五色。轻举乘浮云,倏忽行万亿……老朽扶牛栏,涕问是哪年。仙故皆不在,留我人世间。”
留我人世间。
何苦。
何必留我人世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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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份六更送上!
今天更了六更,累到暴毙也仍然很开心。
琅哥哥的过去很复杂的,但毫无疑问琴妃是对他影响最大的人了。
琴妃的前半生付给了狐林霭,后半生是养琅哥哥成人。
她在琅哥哥的世界中的意义,远远没有琅哥哥之前和墓幺幺泄露出来的那样那么简单。
琅哥哥与琴妃之间是纯粹的母子感情,别乱猜啊!
总之!
天狐族十人九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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