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换好衣服坐上马车,我就问福伯:“福伯,听说今儿个有夜市,那里离咱们这儿可算远?”

    老人家似乎有些意外,随即忙笑答:“姑娘,也不是很远,得两刻钟的时间。”

    我点点头,随即笑说:“那就去吧,就当是随意转转。”

    让福伯陪我出门,为的只是方便。灵儿那丫头嘴太碎,我这会儿心情不好,只想到外面来静静心,所以才不想带她一起。

    等马车在街口停下,我伸出车窗往外看了看。现在夜市刚刚开始,人还不是太多。我指着附近一棵很是粗壮的梧桐对他说:“福伯,我想一个人在夜市上逛逛。你和王宪(马车夫)若有事的话,就去忙自己的吧。等一个时辰后,咱们就在这棵树下会合。”

    说完,我让他下车帮忙兑换了十两碎银子。自己带了七两,剩下的则留给他们两个做了酒钱。

    晚饭没有在家里吃,一在这儿闻到食物的香味儿,我这个爱吃的人立马就生起口腹之欲,一路下来尝了不少以前从未试过的东西。酸辣咸甜,都占全了。最妙的却是那把腌制已久的酸梅樱桃,一入口,嘴里所有的感觉就只剩下了酸……

    去时看的是街道右边的风景,回头则换到了另一边,古老的北京夜市景致都一一入眼,但一见着别人的笑脸,我心里的那些惶惑却又盛了几分,只能以手里的零钱换物来填补无法言说的麻木和空洞。

    以前我就是这样,只要心里一有事,就会到步行街上随意走走。胡思乱想一番,买点可有可无的小东小西……这不,到了这儿,依旧得运用此法。

    左肩上的手袋,是我自己做的,料子是淡紫近白的丝绸,款式和我以前最喜欢的一样。也许是身处古代的缘故,也觉得它多了几分典雅之韵。

    把一个精致的手工品放进里面,我拢了拢袋口继续往前走。才过两步,我就看到一正在作画的丹青手。

    见我在那些人物画像前停下,他抬眼笑着问我:“姑娘,仔细瞧瞧,若有什么中意的,我可以帮你裱起来。”

    我不懂画,细细看了看后,只见上面的人很有神韵,这便笑说:“请问……我若说出一个人的相貌特征,您能不能依此帮我画出来?”

    他想都没想,即刻笑着答应:“这个没问题,不过可能要多费一些时间。”

    我开心地笑:“只要您肯帮忙,我愿意等。”

    说完,见他拿起画笔,这才详细地慢声说出妈妈的样貌。

    他来回地修改了十几次,画像上的人才有了七八分相似。我满意地笑,又让他在画纸上做了最后一次誊修。

    等装裱好,我满脸欢喜地接过。像,真的好像,我慢慢伸手抚上去……

    “姑娘,你怎么了?”

    听他问话,我赶忙收起怔忡悲戚之色:“谢谢你,这个画的很好。”

    卷好这小小的画轴,刚转身走了几步,平地就起了一阵大风。夏日的天气,果然变化多端,看来是又要下雨了。

    我背过风,把画小心翼翼地贴身放好。想着那棵梧桐还远着,所以忙和其他仓促行路的人一起急着往前赶,希望能在雨点落下前和福伯他们会合。

    也许是好久都没这么快跑过了,才一会儿我就喘得厉害。刚听下来准备慢走几步,就有一马车忽地停在了自己身边。

    我转头望过去,只见那打开的车窗中出现一个人:“沐莲!”

    听陌生人叫自己的名字,我就知道是余沐莲的另一位旧识。愣怔了一下后,我朝他笑着点头:“您好!”

    他一脸讶异,隔着窗子笑着问我:“怎么就你一个人啊?”

    我低声笑答:“听说这里有夜市,所以就随便出来逛逛。”

    “哦?我还以为五哥也来了呢!”说完,他又笑着指了指那张马凳,“快上来吧,过会儿就快要下雨了!”

    我还没弄清楚他是哪位阿哥,所以只管笑着摇头:“不了,福伯他们就在前面等着呢!今儿个天不好,随后再见!”

    说着朝他摆摆手,不等他说别的,就忙又开步快跑,盼着这雨千万别急着下来……

    福伯他们一见天不好,也赶忙往我这边接了一段路。我一看见自家的马车,就赶忙过去。

    “姑娘,您快上车吧!”

    我喘着气上去,向王宪急声吩咐说:“咱们回府去吧!”

    马车刚开动没走几步,那雨水就倏然从天而降。不过也不是很大,还不及上次去德州时的雨势强。

    守门的人见我忽然冒雨回来,赶忙进屋拿了雨具送我去里屋。

    我见余沐莲的额娘迎出来,忙笑着问她:“阿玛和二弟,他们都还没有回来吗?”

    她一脸忧郁之色:“你阿玛已经回来过了,这会儿又去阿哥府接你弟弟去了。”

    我看她声音有些低沉,赶忙搀着她的手臂问:“额娘,怎么了,是不是有什么事?”

    “哎!”她长长叹了一口气,“听说今儿个他又替弘昱少爷挨打了……”

    我心里一惊,随即冲口而出:“替他挨打?为什么?”

    她听我问,就拿起帕子拭起泪来:“少爷功课不好,你弟弟是陪读,受罚的自然是他。今儿也不知打的重不重……”

    我看她为孩子的委屈掉眼泪,也倏地窜起一股火:“他们学不好功课,却要咱们代替受罚,这算什么道理啊!”

    见我火,她赶忙拉着我坐下,急急地低声说:“莲儿,咱们家是臣子,快别这么说!”

    我听了,忍不住叹口气。是啊,古人老讲究君臣之礼,她说给我听也只是牢骚,唠叨几句而已。

    正想安慰她几句,却听前面下人急忙来报:“夫人、姑娘,老爷和二少爷已经回来了……”

    我们一听,赶忙迎出去。阿玛独自打着伞,而弟弟则由一年轻小厮背着进门。

    他们一见我们的着急模样,这才低声说:“还好,只挨了四板子。”

    我看额娘脸色大变,赶忙接口说:“额娘,有莲儿在,您不要担心!”

    她赶忙紧抓住我的手:“是啊,莲儿,咱们快去瞧瞧松儿的伤势。”

    虽然只有四板子,没有伤到筋骨。但毕竟是小孩子,还是多了些破皮的小伤口。上过外敷的药膏后,我又开了一副内服的药……

    等把一直心疼着暗抹眼泪的额娘劝走了,我这才到弟弟床前:“松儿,你刚刚一直都忍着没叫,这会儿他们都走了,你若疼的话就哼哼吧!”

    他听了这个,马上委屈着扁扁嘴,最后还是忍着没有哭出来,但也不肯说话。

    我见他这样,想了想后,忙低声凑到他耳边说:“要不,姐姐给你变魔术玩儿?”

    “猫鼠?”

    费思量

    晕!算了,我又重新说了一遍:“魔——术!就是变着法子玩儿,你要不要我做?”

    他这才点点头:“这也是外公教的吗?”

    “别管这个了。”我笑着从衣袋里拿出一枚铜钱,在他面前亮了亮,“来,你看,它现在可是在我左掌心的。”说着我把右手掌心贴上去:“松儿,你信不信,等我松开手时,它就会突然不见了。”

    他摇摇头:“才不会呢!”

    我听了,笑着竖起双手,然后松开给他看。他见我上面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这才来了兴趣:“到哪儿去了?”

    “就在你身上啊!”我笑着伸手到他身后,拿出一枚铜钱给他看,“怎么样,觉得好玩儿吗?”

    见他把注意力慢慢转移,我忙又故弄玄虚地弄起碎纸复原之类的小游戏,一直到他们把药煎好端来,这才停下哄他服药入睡……

    到客厅去见家中二老,一进门就看到他们闷闷的表情,我忙笑道:“松儿没什么大碍,现已服过药安稳睡下了,您们不用担心……”

    阿玛还好,额娘却仍是一脸忧愁之色:“哎,弘昱少爷因认不得几个字,所以松儿代替挨了板子。以后呢,若是再文意不通,那我们家松儿岂不是更难挨啊?”

    刚说完,阿玛就忙着接话:“韵茜,也不是这么说。松儿在阿哥府挨板子,也算是一番历练,我们再疼他,也要照好处想才是!”

    我在一旁听了,忙问额娘:“弟弟这代人挨打的事,是不是有很多次了?”

    “可不是,四五十次都有了!”额娘一脸委屈,“上次才两板子,谁知今儿就又多了……”

    我听过,心里也一阵心疼。这万恶的旧社会,主子学不会东西却要陪读的受罚,真是烦人!

    “阿玛,额娘,要不……以后就别让松儿去阿哥府当陪读了,如果真想让他学有所成的话,还不如咱们自个儿请个教习先生……”

    没想到他们却都无奈地干笑:“莲儿,阿哥府的陪读……哪是说不做就不做的?咱们是家臣,就是有心也无力啊!”

    我看着他们笑:“怎么不可以?弘昱少爷的功课是大事,咱们松儿若是一连三个月拖着不去,想要这个差事的人那还不扎堆儿啊!”

    阿玛还没说什么,额娘就即刻接口说:“莲儿,你弟弟的伤也没那么严重,这怎么拖啊?”

    我笑着看她:“额娘,其实也要不了三个月的。依我看,一个月也就足够了。不过,这还是要看阿玛的意思。”

    阿玛一听,这才说:“这个要怎么拖延?”

    额娘回头笑:“老爷,莲儿可以帮孩子施针啊!”

    他脸上一怔,随即关切着问:“那会不会伤着松儿的身子?”

    她对着他嫣然一笑,软语温声说道:“不会的,就是让别的大夫把不出脉来。”

    他听了,看似还是很犹豫。我扶着额娘的手,轻轻触了触,然后笑着瞥了一眼阿玛笑道:“阿玛、额娘,松儿那儿还需要人照顾,莲儿这就去了。”

    额娘听了忙着交代:“天晚了,就不要再回草堂了。”

    我点头笑:“不回,我就好好地守着弟弟。”

    刚退出去,果然就听到额娘的娇声细语:“老爷,您就答应了吧……”

    我微微一笑,快步往松儿的房间里来。

    药效挥的好,这小家伙睡的很是安稳。可怜天下父母心,我出这样的主意,不知是好还是坏。不过那个大阿哥,我记得史书上他的命运也不怎么好,好像还挺惨的。松儿留在那儿做陪读,以后还能有什么好处?

    我正胡乱地想着,额娘却忧心忡忡地进来。她掀开床帐看了看,见松儿呼吸平稳,这才拉着我到外间。

    “额娘,怎么样,阿玛他没有答应吗?”

    她叹了一口气:“答是答应了,但他说,最好是在半月后以病重的理由把你弟弟送往嘉兴去……”

    这个倒是个好法子。不过,额娘定会舍不得。

    我扶着她坐下,慢慢笑说:“额娘,阿玛这样想,也是为了弟弟好。您想想,万一弟弟病好后,阿哥府再要他去的话,那我们岂不是前功尽弃了?今儿是四板子,以后还不知是多少呢!去嘉兴,总比以后再替人挨打的好。再说那里文化气息也算浓厚,先生也不比京城里的差,松儿到了那儿,功课一定会去现在的好……”

    “哎!”她拉着我坐下,忽地又伸开双臂把我揽在怀里,“你刚回来,松儿就又要去嘉兴。你哥哥呢,又在西北参军。咱们这个家,什么时候才能团圆啊!”

    我仰起头笑:“额娘,小孩子受点苦,也不是什么坏事。咱们松儿一直在家里,一直也没有出去锻炼过。还不如趁这次机会,也让他出去磨炼一下性子。以后真出息了,可是什么都换不来的。”

    她默然点点头,随后又问我:“莲儿,你准备什么时候施针啊?”

    我下意识地朝弟弟那边望了望:“明儿个一早吧。额娘,到时等阿玛请来别的大夫,咱们就说挨打受惊后又淋了雨,高烧不止,脉象紊乱。反正您也懂的,怎么严重就怎么说。”

    她宠溺地笑着抚抚我的头:“莲儿,还是你机灵,能想出这样的办法来。松儿的事,就靠你了。”

    我笑:“额娘,这事儿可别让人家知道了。不然,可能会惹祸上身呢!”

    “放心吧,我哪里会不知道!”说完,她指了指这外间儿的床铺,“莲儿,你还是回房休息吧,这儿怕是不舒服。”

    我赶忙笑:“没事儿的。有我在这儿守着弟弟,比其他人要好多了。额娘,天不早了,您也快去歇息吧!”

    她点点头,慢慢站起身:“莲儿,你也不要累着了。明儿一早额娘就过来,到时帮你的忙。”

    陪她又看了看弟弟,见他一切安好,我这才送她出去。远远地见有人提着灯笼过来,知道是阿玛派人接额娘回屋,这便在原地等着他们。

    走时,她特意凄楚着交代:“莲儿,你弟弟他伤势严重,刚刚又惊叫难安,夜里若是有什么事,你可快些派人过来……”

    “一定不会有事的!”我赶忙上前又安慰了两句,“放心吧,若有事,莲儿会即刻派人过去的。”

    作者有话要说:古代的奴才真难当

    所以就要当主子,当不欺压奴才的主子,o(n_n)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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