准噶尔叛军是康老爷子极为头疼的事,他让我和太医院的人一起研制解药,主要还是源于四月份儿所擒获的那批敌军使者。这些人不是死士,所以供出了不少秘密,其中一项便是这作战时可用的毒药。

    我心甘情愿接这样的活儿,一是为了卷毛儿同志,二嘛就是想趁机再休养一阵儿。开医馆真的是太累了,一天上百的病人,怎么也忙不过来。馨儿现在还小,医术还不大够火候,也帮不了多大的忙,我只好借此给自己放个假,舒服几天。

    太医院们的那些人中,这次还有那个钱默萱。依他现在的年纪,正是大有前途的美好时光。我们两个早就认识,这几年虽然没见,但一照面我还是熟络地和他打了招呼。

    以前和这人相处时,我曾有过把他拉拢过来的念头。可是卷毛儿四大爷不让我插手此事,现在也只好暂以同事待之。

    卷毛儿同志近日也在忙,不过他的情绪似乎有些低落,有时还在睡梦中连连叹气。他这样子,我认为与这场战争有关。康老爷子派谁到前线做主帅,对各方各局都有很大的影响,这人如此在意也实属正常。

    我早就受过这样的教育,在对待同志要像春天般那么温暖。卷毛儿四大爷心有所虑,我作为他的枕边人,自然要比平日更加体贴入微,不会捡在这当口儿给他另添烦忧。

    不过四大爷的焦虑也没有持续很长时间,半个月后就又恢复了常态。这人过来园子时,竟还兴致勃勃地问我:“沐莲,你已经好长时间没有为我做过鞋子了,这个月底是我的生辰,你是不是该继续一下啊?”

    我看他心情明显好转,这就接口笑说:“好啊。我们的解药也快配制成功了,等这个一结束,我这就帮你做。”

    解药的事,四大爷一直都放在心上,每次过来都会问问。他听了这个消息,果然就一脸喜色地抱着我笑道:“真的吗?”

    我自信满满地点点头:“再有七八天就好了。其实那些毒药已经解了,不过显得有些麻烦。所以我们就想,找个更方便的法子。”

    说完,我忙又语气柔和地调笑问:“我做的鞋子,你还真觉得满意啊?”

    “嗯。”卷毛儿同志满眼柔情地看着我笑,“除了你,还有谁好意思做大小不一的鞋子啊?”

    我嗔怪地挣了挣身子:“怎么,说着说着你就开始嫌弃了?”

    “没有,没有。”他慌忙摇头,然后笑容满面地吻吻我的额头,“我是说你体贴细心。要不,你怎么会知道我的左脚大一些呢?”

    我听了,心里虽然在笑,但却故意扁扁嘴:“夸人才用四个字啊?也太少了!你知道我不好女红的。现在连馨儿都赶不上了,说起来脸就烫。你想想,给你做双鞋子那该有多难啊!”

    四大爷见我肯向孩子认输,不由得呵呵一笑:“你不是常说术业有专攻吗?馨儿她在女红方面比你好,可能还真是天赋。论起医术,你在她这个年龄时,早就能替人诊脉治病了,你说是不是?”

    说完,他就又伸手摸摸我的脸:“让我瞧瞧,是真的烫了吗?”

    我说鞋子难做,只是为了在他面前邀邀功,可没有半点故意调笑的味道。现在这人满脸促狭地摸过来,还不规不矩一寸寸地挪到了别处,一片片地点着火苗,我的脸不热才怪呢……

    还好他适可而止,亲热了一会儿就慢慢地停了下来,最后就又揽着我的肩低声叹息道:“沐莲,最近我真觉得自己有些老了。”

    自四大爷料理完太后娘娘的后事,他就留起了中年味儿十足的山羊胡,越来越像个大叔了。有时我摸过去,就忍不住想笑。现在听他说自己老了,心里却又有些不是滋味儿。微微一怔后,我随即又摸上他留长的胡须笑道:“怎么这样说啊?应该说成熟了才对嘛!”

    见他听后不为所动,我这就又依着他仰头柔声问:“胤禛,你心里是不是有什么事啊?”

    “前一阵儿是有点儿棘手的事,不过你放心,现在已经好了。”说完,他便又对上我的眼笑说,“要说老也不对,今儿个十三弟还说我最近气韵好呢!连我自个儿也觉得身体好多了,”

    我翻了他一眼:“我为了你的饮食,那可是下足了功夫。像你这样好吃好喝的,能不神清气爽吗!”

    “是啊,还真多亏了你费心。”他先是微笑着揉揉我的头,随后却又继续叹着气,“哎,十三弟这腿真是越来越严重了。沐莲,要不……你也帮帮忙吧?”

    我愣了愣:“你是说……药膳?”

    他毫不迟疑地点:“这个应该也不太为难吧?”

    我笑:“这有什么为难的?只是我怕十三爷会嫌麻烦。这药膳是根据体质才能做着吃的,每过几天就要换食材,他若是肯配合的话,我也乐意效劳。”

    说起这十三阿哥,我以前曾恍恍惚惚有过他会被圈禁好多年的记忆。可到现在,我只知道一废太子时他曾被关了几个月,随后倒没有别的大事。现在最恼人的,就属他这时好时坏的腿疾。四大爷每次一提到这个,就会阴云满面,愁绪满怀。

    现在他见我爽快地答应,这就很是满意地拍拍我的膀子:“好,那我明儿个和十三弟好好说说,让他以后也注意一下饮食习惯。”

    卷毛儿同志在饮食方面的品行倒很不错,不挑食,胃口又好。在我这里用饭时,那气氛是相当地好,还带动了孩子们的食欲,怎么说也是一个有功劳的人。我看他想让十三阿哥改变以前饮食习惯,不由拿帕子抿了嘴笑:“你对十三爷可真是好。”

    四大爷听我这样说,当即就长长吐了一口气:“十三弟原本最得皇阿玛宠爱,现在他这样,我自然要上点儿心。就年龄而言,他和十四弟相差不远,可今儿个他们往一处儿一站,硬是差出那么一大截儿来……”

    我看他眼中露出悲戚之色,这就赶忙笑道:“十三爷近些年身子一直不好,十四爷却是常年习武之人,他们两个哪能在一块儿比啊?再说了,十三阿哥善文,心思又细密,从气韵上看嘛,自然显得更稳妥一些。你刚刚还说术业有专攻来着,这会儿倒又不能释怀了。你刚刚说自己老了,难道也是因为和他们相比的缘故吗?”

    见卷毛儿同志不置一词,我才又细声细气地说:“岁月不饶人,别看孩子们现在还小,再过几年,可都真真要成大人了。咱们这做父母的,哪能不随着改变的?”

    四大爷听我这么说,却忽地用手指轻轻地摩挲着我的脸颊笑道:“沐莲,我看你就没怎么变,还是像以前那样……”

    “怎么会没变呢!”我含笑娇羞着低下头,“我嫁给你,已有十五年了。”

    可能这个数字还真是有点儿大,这人听后先是稍稍一顿,随后却又笑意满眼地温声道:“所以我说咱们两个有缘啊!十五年的感情,想想都觉得很满足。沐莲,看来老天对我们不薄,而且还有咱们的孩子……”

    “不要说孩子!”我急急地捂住他的嘴,然后缓缓地开口说话,“馨儿和元寿都还没有成年,我心里终是不能完全放心。有时话说得太满,会不好的……”

    他伸手捏着我的鼻子笑:“就你的忌讳多!有时太小心翼翼了也不好,心里高兴时,还是要说出来的嘛!”

    我这便也笑:“我知道。不过我也没有太多的奢求,只要老天能保佑咱们全家平平安安的,这比什么都好。”

    说完,我忙又从他怀里抬起头:“对了,从今晚开始,我想让馨儿和元寿互相背诵着检查功课,你看怎么样?”

    四大爷一听就怔住了,随后却微微带笑问我:“怎么,你是想元寿也懂点儿医学知识吗?”

    我的心思他自然明白,现在既然提出来,那也没必要遮掩:“咱们元寿好胜心特别强,这样倒可以加强他的求知欲。而且我要教馨儿学习处方笺的字体,他若是也能跟着认认,以后也不会有什么坏处的。”

    卷毛儿同志一向很重视孩子们的教育问题,现在我这么说,他的眼睛果然立时就闪了闪:“好吧。他现在年纪还小,那就先认认字吧。”

    “好。”这人如此通情达理,我当即就在他脸上欢快地印上一吻,“你放心,我会管教好他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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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月十二日,就在解药配制成功后的三天,康老爷子封了十四阿哥为抚远大将军,要他率领大军支援西藏。同月晋升的人还有年氏的哥哥,他由原来的四川巡抚变为了四川总督,不但监管原来的巡抚事宜,而且还统领军政和民事要务。

    十四阿哥的会做抚远大将军,我是早就知道的。不过年羹尧的事,却是卷毛儿同志亲口告诉我的。

    和他做了这么多年夫妻,上次还为年氏的事闹过别扭,我心里很明白他是什么意思。无非就是要我识大体重大局,不可为了点儿儿女私情、心头妒意坏了军国大事。

    说实话,冷战这几年,我对古人的三妻四妾有了更多的了解。夫妻同君臣一样,都是可以利用的。我虽然不清楚自己的存在对卷毛儿同志能有什么好处,但我知道年羹尧的作用要比我大多了,而且历史书上也早就写好了的。无论我再如何折腾,这一点都是无法篡改的,除了接受还是接受。更何况他已答应我单独住在园子里,“两耳不闻园外事”,如此清静的小日子,比以前在四爷府时不知好了多少倍。

    将心比心,四大爷如此,有些事我能忍则忍,甚至还为他做了违心的事。比如说当他要我为隆科多那位让人看着不太顺眼的宠妾治病时,我也勉为其难地点头答应了。

    隆科多的这位宠妾,名声不是太好。听说她原是隆科多某位长辈的侍妾,兜兜转转却又进了佟门。也许是生了重病的缘故,这个徐娘半老的女人并没有我想象中的上上之貌。但是此女的本身就是大,自嫁给隆科多之后,她在荣宠不衰之余,竟还做了不少让人侧目的事。逼死隆科多的一个侍妾不说,而且在前年佟国维去世时,她还以当家主母身份迎送康老爷子派遣到佟府办理丧事的内务府官员。其实当时隆科多的原配还在,如此举动无疑是很不妥当的。还听说也是因为这个,把隆科多的老娘气了个半死,去年终于也饮恨而终。

    我对这个女人没好感,也不全为了这道听途说的传言,主要还是因为我不能和孩子们一起去热河了。

    随康老爷子到热河避暑,四大爷的机会并不是很多。这次卷毛儿同志能跟上,主要还是因为前线战况良好,康老爷子还有和众阿哥商量用兵的需要。

    以前我曾答应他一起去,后来却为闹别扭的事搁浅了。这次好容易又有了一次机会,没想到忽然之间就被这个女人的病搅合没了。

    病人不可能在短期内痊愈,所以我也只能留在京城。想想这个,我就觉得自己的运气实在太坏,真真不是那享福清闲的命。

    四大爷看我一脸不情愿的样子,立时就满脸歉疚地对我说:“沐莲,这次就麻烦你了,等以后有机会,我就带你一个人去。”

    我轻哼了一声,随后很是无奈地揶揄笑道:“算了,做大夫的,就只有劳碌的份儿。既留之,则安之。我反正是不怕热的,这次你们有耿姐姐同行,馨儿和元寿我也不用担心了。不过你一定得保证,让他们两个都平安无事地回来……”

    一听这个,卷毛儿同志就连忙握住我的手道:“你放心吧,有我在,孩子们一定不会有事的!哎,每次出门,我都想你也在……”

    好话就是让人舒服,我听过,当即就笑着说:“我也很想去啊!可是又没办法,不过有馨儿在那儿,你的饮食我倒不用再费心了,也算省了些力气。”

    四大爷听我说馨儿,这就又沉吟片刻:“还是让馨儿留下吧。现在她不是已经学会给人诊脉了吗?她在的话,你也多了个帮手,倒也不用那么累了。”

    “还是让她去吧!”我微微摇笑道,“馨儿她打小就没出过紫禁城,现在能随你出去长长见识,怎么说都是一件好事。我嘛,以后每天就少瞧几个病人,多多偷懒,这样你总该放心了吧?”

    我说不去热河,馨儿和元寿果然都耷拉个脸。不过孩子们爱玩儿,户外的好奇心很快就盖过了这些离愁别绪。等他们离京时,也没有出现哭成泪人儿的现象。

    一次和孩子们分开,我心里自然是不舍的。离别当天虽没有表现出来,但没过几日,我的思念便成了那滔滔不绝的流水,一个劲儿地哗哗直流。好在馨儿懂事,很快就给我写了家信。不知是不是四大爷督促的缘故,从此以后两天一封,待他们回京时,我竟然攒了整整一匣子。

    信里的内容很是琐碎,有时说他们姐弟几个随卷毛儿同志出去打猎,有时说耿青岁对他们如何和善,还有她在热河如何采药的事。虽然不是什么大事儿,但每次接到信函,我心里都热乎乎的,真像看到了他们一般。

    这日我刚展开来看,就见上面写道:“额娘,今儿个上午,我们见着皇玛法了。他很慈祥,说话的声音温和缓慢。没想到皇玛法也懂医理,他听说馨儿随您学医,就笑着对阿玛说:‘如此甚好。’随后还问了元寿、天申的功课。元寿背诵了《论语》中的文章,他记性好,一字不差。皇玛法很是高兴,接着就又让他对周敦颐的名篇释义。皇玛法见元寿每遇紧要之字便换以‘荷’代之,不但不怪罪,反还夸他‘恭孝知理’,昨晚就让他住在了避暑山庄……”

    (古人一向爱讲究避讳,沐莲的名字和《爱莲说》中的“莲”字相重,所以恬馨不直接提到《爱莲说》,只说是周敦颐的名篇,弘历释义时以“荷”字代替“莲”字。)

    作者有话要说:ps:隆科多的宠妾好像叫什么“四儿”,这女人有本事的很,逼死隆科多的侍妾不说,还把原配夫人搞成了“人彘”。这四儿经常帮着隆科多贪了不少钱财,后来隆科多获罪,与此也大有关系。看来咱家闺女是达不到她这种境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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