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99年末,王罕也是许年老雄心不再,也许是确实认识到铁木真的强大已是克烈部所不能阻挠的,也许是另有目的,但从表现上看,王罕的确向铁木真伸出了橄榄枝。二十几车的财物,一千匹上好的骏马,做为都史与豁真别乞(华筝)的定婚聘礼,足显王罕的诚意。

    除此之外,克烈部的定婚使者还向铁木真带了两个消息:一是王罕说服了桑昆,决定将长孙女察兀儿别乞许配给铁木真长子术赤;二是王罕准备举行庄严的仪式,重申父子之盟,正式认铁木真为义子,指定铁木真蒙他的法定继承人。王罕诚邀铁木真在年初亲友互访之际能前往克烈部一趟,将这几件事确定下来。

    姻亲加上义亲,一系列的举动,似乎让所有人都合理地相信,老谋深算的王罕向铁木真臣服,是希望可以在平静与荣耀中度过剩下的日子,而他的野心勃勃的“儿子”也可及时地继承中部蒙古部众的所有权。探听了很多部族领的意见,大都为王罕如此开通而欢呼,对于蒙古部不用经历战争损失就能势力延伸到中部草原,纷纷向铁木真表示祝贺。

    将王罕使者安顿下来,铁木真召集了几员心腹大将在主帐议事。帐内沉闷的气氛,显示出与会者不同与一般部族领的心思。

    “兄长,我看那王罕老匹夫,定然不会如此好心,将权势乖乖献出的!”身为铁木真亲弟的合撒儿比较没有顾忌地叫嚷到。

    “是啊,那王罕几次背叛大汗,哪还有诚信可言,邀约之事必是一道陷阱,大汗你可不能轻身犯险,着了王罕的毒计。”铁木真另一结义兄弟博尔术进言到。

    “我也觉得大汗不应该去,甚至还要整军戒备,严防克烈部趁我蒙古部松懈偷袭?”蒙古部第一军师木华黎说出心中所虑。博而忽、赤老温、别勒古台也是一脸正应如此的表情。

    “靖儿有什么看法?”对其他人的想法铁木真不置可否,将目光转向一旁的我问到。

    “这是一个陷阱无疑,但我认为应该赴约。”看着众将诧异的神情,我接着说道:“当然,是‘铁木真’去,而不是义父去。”

    “噫!靖儿你能不能说明白一点,‘铁木真’和大汗不是同一个人吗?”博尔术疑惑道。倒是主位的铁木真闻言眼角不经意绽出赞许的微笑,木华黎亦是若有所得地微点着头。

    “分三批人马去,第一批送去术赤的聘礼以示诚意,第二批是‘铁木真’率队亲往以松敌心,第三批是五万精骑夜袭敌部!”我解释到:“第二批最是凶险,要在部落几十万人中找个与义父相像的不难,但为了不让克烈部瞧出破绽,必须要有几位近侍大将同往。王罕对‘铁木真’队会先软禁还是杀无赦谁也猜不透。若是‘铁木真’队只遭软禁,偷袭成功后,能不能安全守到救兵亦是不可预知。”

    说完我环顾闻言脸上表情一滞的众将,接着朗声说到:“既然计谋是郭靖提出的,小子愿陪‘铁木真’走一遭。”高风险才有高回报嘛,我抢先大义凛然地请愿到。

    “我去!”“我去!”“我去!”我一个小孩子都愿为大汗的伟业慷慨赴死,其他早将生死卖与铁木真的大将哪能惜身退缩呢?争论到最后,以死相逼的博尔术、赤老温总算抢到头筹。铁木真沉吟良久,才颔同意这个计划,好声感慨若博尔术、赤老温有何不测,定会好生亲厚两人家小,将激动跪谢的博尔术、赤老温扶起,众人又稳下心神,将计划详细推敲了一遍。

    直到第二天早上,才将计划完全定下,辞别王帐,我终究还是不用陪‘铁木真’赴险,不过从铁木真目送我离开时,一闪而过的寒意,我知道,不管计划有没有成功,若博尔术、赤老温有个意外,铁木真亦不会轻易放过我的。富遗险中求,只能乞盼博尔术、赤老温吉人自有天相了。

    第一批送聘队伍一早到达克烈部,为免蒙古部看出破绽,走露消息,王罕依计在部落里大摆宴席,庆祝两家联姻美事。第二批‘铁木真’率队千人在黄昏时刻才到达,出迎的王罕、桑昆亲卫顿时紧张起来,双方接近正要剑拔弩张之时,‘铁木真’坐下骏马忽然了疯似的,将毫无准备的‘铁木真’摔下马来,头颈着地的‘铁木真’一声落地卟响后,倦缩的身驱抽畜着,殷红的鲜血不停地从‘铁木真’七孔涌出来,生死不明。不用说是我计划中相伴‘铁木真’左右的博尔术、赤老温两人下的暗手。

    突现变故,众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切。“大汗啊!”两声悲怆凄厉的哭喊,却是最先反应过来的博尔术、赤老温跃下马来,紧抱着身受重伤,命在旦夕的‘铁木真’哭作一团。从惊鄂中回过神来的桑昆兴奋激动得控制不住身体的颤抖。正要下令亲卫将六神无主的‘铁木真’兵将擒下,却被神情复杂,似喜似悲的王罕制止了。破天荒的,桑昆没有对王罕的怃意生气,反是乐滋滋地退到一边,对他而言,不用自己动手,生平大敌‘铁木真’就这般挂了,正是天意相助。

    “来人,快将铁木真抬回王帐。”长叹一声后,王罕下令到:“你们几个快将部落里所有的巫师都带到王帐,谁要是慢了半步,定斩不饶!”回了王帐,王罕凑近生命垂危的‘铁木真’仔细打量了一番,除了满脸鲜血、脸色铁青遮了‘铁木真’往日颜容,但大体上还看得出正是‘铁木真’本人,又有博尔术、赤老温以及不知内情的众薛怯护卫情真意切的绝望悲容,王罕才对‘铁木真’真伪的一丝疑虑放下心来。

    正月初十,寒冬正当,在风雪掩护下,一路鲜罕的几个外出牧民,也让四出潜伏的蒙古轻候给杀了以防泄露军情;十天前就开始大量喂食谷麦的战马也恢复了大半战力;时不时喝几口我特供的烈酒驱寒,五万精骑,在第二天黎明时分,正是一个人精神状态最为松懈的时候,成功地潜达克烈部驻地十里之外。

    将战马四蹄的护皮取下,列好战阵,铁木真一声令下,五万精兵拍马冲向克烈部营帐。刹那之间,草原上如同撒下了一张铺天盖地的黑色巨网,懵然无知的克烈亦惕部则完全变成一条难以逃脱的鱼儿。如利箭击穿敌人毫无防备的敞露胸膛,一击必杀的突袭之战,在一个充满清冷空气的凌晨正式打响!

    如雷的万蹄踏地之声,将克烈部族民从朦胧睡意中惊醒,待穿好衣物(冬天为避寒,睡觉的时候一般都是脱得光光的),冲出帐篷察看,蒙古军射出的第一轮箭簇已经化作一场烈风急雨,自半空落入犹自呆的人群之中。死亡的恐惧立刻唤醒了众人的求生本能,人群如同炸了窝的马蜂般乱作一团。纷乱的意识破坏了所有人的方向感与决断力。有的打算逃回帐幕躲藏,有的意欲骑上马匹逃生,还有些勇敢者试图寻找武器抵抗。然则,这种毫无组织的个人行为,非但无助于挽救自身乃至整体的命运,反而在盲目的互相拥挤踩踏之下造成了更大的伤亡。更为可悲的是,居然没有谁在此时想到向王罕通报敌情。本已无多的时间就这样被耽误了下来,无形中为王罕的悲剧披上了一层更为晦暗的帏幕。

    当各路蒙古军冲近王罕主帐时,王罕麾下的各路人马才集合起来,仓促应战。狼群们出激烈的狂啸,猛扑而去,无情地撕咬着他们的血肉。只儿斤被吞噬、土绵土别干被击破、斡栾董合亦惕被消灭……最后,连王罕的护卫队也被迫节节败退。克烈亦惕人完全被蒙古群狼的杀机所震慑,许多部队在几乎连最基本的战力都未能挥的状态下就已化作了铁蹄下的血泥红烟,毫无孑遗!

    击溃了克烈部的最后一丝抵抗之力,战争已变成一面倒的追赶屠杀。追击战持续了三天三夜,到王罕、桑昆逃入乃蛮控制的爱杭山西区为止。对克烈亦惕部,铁木真的战后处置政策与此前对蔑儿乞惕、泰亦赤兀惕以及塔塔儿等部的方式是有所不同的。他不打算杀光所有克烈亦惕男人,而是打算收编他们,成为自己的部下。两部共同作战多年,铁木真无敌统帅之名早就在克烈部中深入人心。

    任命了一直与铁木真保持良好关系的王罕之弟扎不敢为新的克烈部领,很快在扎不敢的劝说下,多数克烈亦惕人都放下了武器,对蒙古军的收编工作表示出极大的配合与顺从。而那些准备顽抗的,也在这位老王子的游说下陆续放下武器,接受了占领军的收编。壮年男子被依其特长编入蒙古军的各支部队,巧手工匠们则根据铁木真的特别指示而受到了礼遇,老人、妇女、小孩们,除了无所归属者被当做奴隶分配以外,也都得到了妥善的安置。

    当然,扎不敢能这么轻易说服族民,有一点也要归功于王罕统治在克烈部的不得人心,做为未来接班人的桑昆、都史,他们在克烈部的暴虐行为早已是民心尽失。而王罕本身也不是什么善良之辈,虽说他信的是基督教,但在争权夺利上根本没有一点仁慈之心,几个亲兄弟叛的叛,杀的杀,逃的逃,只有烂好人扎不敢无权无势,才能一直活到现在。

    为了稳定克烈部归附之心,铁木真还迎娶了札阿敢不的长女亦巴合别姬为自己的侧室,并将他的次女莎儿合黑塔尼别姬许配予幼子拖雷为妻,术赤亦是依照原约,迎娶桑昆长女察兀儿别乞。而我担心博尔术、赤老温两人安全的悬挂之心,亦在得知两人幸运的安全无恙后,才放下来。

    王罕及其子桑昆向西逃跑。一到乃蛮境,王罕就被一位名叫火力八赤的乃蛮部将杀死,他根本认不出衣衫褴褛、灰头土脸,如丧家之犬般的老头便是赫赫有名的王罕。桑昆带着儿子者史越过戈壁,暂时在额济纳河附近的西夏边境上以剽掠为生,也许后来到了柴达木盆地一带,最后是在库车的回鹘人中被杀,默默无闻地结束了他的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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