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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尉迟良鸿见秋仪之吃得正香,也拿起一块精致点心,笑道:“在下虽自幼学武,却心浮气躁,无论拳脚、刀剑、擒拿等都不过是三脚猫功夫,实在是上不得台盘。然而这轻功却是保命的伎俩,在下用功最多,颇有几分自负。莫说是秋公子房中的宝刀,就便是当今圣上龙冠上的珍珠,也未必不能弄来!”

    此话说得极大,若从其他人口中说出,秋仪之不过是嗤之以鼻而已。但方才那河洛八友均非俗手,却在这尉迟良鸿手下败得心服口服,已不由得秋仪之不信了,只静听尉迟良鸿继续说道:“在下本还想暂借公子骏马一用,怎料此马认生,我尚未牵出马厩,便嘶鸣不止,只好作罢了。”

    秋仪之见他承认得如此坦然,武艺又高强,不禁起身拱手,正色道:“在下有个不情之请,还望大侠应允。”

    尉迟良鸿见状,也起身回礼道:“公子何必如此,只要不伤人伦、不悖天理,在下自当勉力而为。”

    秋仪之笑道:“先生想到哪里去了?在下同先生萍水相逢,便为先生的风采所动,不知先生可否屈尊同我结为异性兄弟?”

    尉迟良鸿“哈哈”一笑道:“好!公子直抒胸臆,既不像读书人那样扭扭捏捏,也不像武林之中粗鲁无礼。”他扔掉手里吃剩的半块点心,继续说道,“方才赠刀还刀之事,又足见公子仗义疏财,虽非习武之人,胸怀又远超那些口是心非的所谓豪杰。好!公子这个朋友,我交定了!”

    说罢,两人互相通报了生辰八字——秋仪之今年十九岁,尉迟良鸿则是三十二岁。

    于是尉迟良鸿道:“江湖之中结拜兄弟的极多,我看结拜仪式搞得风光体面,转身便反目为仇的却也不少。依在下之见,你我兄弟二人不必歃血为盟、也不必对天立誓,在此以茶代酒共饮一杯,这滔滔黄河就是见证,从今往后便同手足兄弟一样。不知贤弟意下如何?”

    “好,兄长果然爽快。”秋仪之将桌上一只茶碗倒满,喝了半口,又递给尉迟良鸿。

    尉迟良鸿接过秋仪之手中半碗茶,一饮而尽,随手便将那空碗朝黄河方向投掷出去。

    秋仪之见他身材并不魁梧高大,手臂也不及赵成孝或者铜眼罗汉那样粗壮,却不知从哪里来的气力,这只茶碗被他轻飘飘这么一扔,居然带着风声直飞出视线之外。

    仪之笑道:“尉迟兄果然好功夫,这只碗怕是已落入黄河了吧!小弟却是不明白,兄长相貌身形远远看去不过是个文弱书生,怎么竟有这样的气力?”

    尉迟良鸿答道:“贤弟这就有所不知了。江湖上寻常人等的所谓力气大,不过是扛米沽酒的傻力气。他们哪里懂得,一招一式,只有调动起浑身上下,乃至五脏六腑的力气,还要懂得借力打力、因势利导的道理,才能具备真正的威力。像那铜眼罗汉这样的,没有想清楚这点,就算苦练上一辈子,那也不会是愚兄的对手。”

    秋仪之不解道:“既然这河洛八友的拳脚功夫远不及兄长,可兄长方才刚说过自己的轻功又远胜于拳脚功夫,那又怎会被这河洛八友一路追踪到此处呢?”

    常言道:“文无第一、武无第二”,江湖中人争强好胜之心最强。秋仪之此言是说者无心、听者却有意,若是心胸狭隘之辈听了,必然以为他是暗语讥讽,说不定当时就要翻脸了。

    尉迟良鸿却极是豁达,心中毫不在意,微笑道:“愚兄的轻功还是颇有可观之处的,虽做不到踏雪无痕,却也不至于被河洛八友抓住行踪。贤弟想想,你这口宝刀,可曾在何处试过锋芒?”

    “哦!”秋仪之恍然大悟道,“尉迟兄说的可是小弟昨日在官道之侧,同两名官差有些纠纷之事?”

    “正是。贤弟的宝马宝刀,均是稀世珍宝,江湖中人那个见了不会眼红。不怕贤弟笑话,我昨日一见也不免有些心动,这才夜半潜入借用一下。”说到这里,尉迟良鸿脸色凝重起来,道:“有道是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还望贤弟今后多加谨慎才是。”

    要自己谨慎收敛的劝说,秋仪之不知听义父、师傅乃至三哥郑淼说了多少遍了,他虽然本性难移,却也知道这都是金口良言,于是重重点了点头,道:“小弟记下了!”

    尉迟良鸿又道:“愚兄也是一时童心未泯,想要用着河洛八友来试刀,事情办完之后才想到,或许被这八人按图索骥来找兄弟的麻烦。愚兄当时就已觉得后悔,这才悄悄潜回安河镇,幸好来得及时,否则兄弟不免皮肉之苦,那愚兄真是罪莫大焉了!”

    “这是哪里话?若没有这番波折,小弟曾能认下一位盖世英豪为兄长呢?”秋仪之笑道。

    说罢,两人相视哈哈大笑。

    又说了会儿话,吃了几块糕点,尉迟良鸿见楼下市集逐渐开张,人群也慢慢聚集起来,知道时辰已是不早,便起身对秋仪之说道:“今日在下能够结交下你这位好兄弟,安河镇之行也算不虚此行。兄弟将来若被江湖中人为难,只要说是我尉迟良鸿的结义兄弟,想必对方必会买三份面子。好了,愚兄不再搅扰贤弟,这就告辞吧!”

    秋仪之听了,也起身说道:“小弟目下还有要紧事情,须到京城洛阳处理,否则还要在此多听兄长教诲几日,怎舍得匆匆离兄长而去?”

    尉迟良鸿豁然一笑道:“愚兄在庆州、临州尚有些俗务要办,办妥之后也正要经近畿返乡,到时我兄弟二人必有再会之期。”说罢转身便往楼下走去。

    此时庆归楼内已三三两两坐了喝茶饮酒的客人,秋仪之将尉迟良鸿一路送到酒楼门口,正要作揖告辞,身后却传来声音道:“且慢走!”

    秋仪之听了一怔,却是周慈景一路小跑从店里走来,冲着尉迟良鸿的背影说道:“这位壮士好武艺,在下愿意礼聘壮士为贴身保镖,价钱好商量,一个月一百两银子如何?”

    何九公赶忙拦在周慈景身前,低语道:“东家可别乱说!东家可别乱说!”

    这一主一仆正说话间,秋仪之耳中传来悠扬的轻吟:“山高水长,你我兄弟改日再会……”赶忙循声忘去,眼前只见一片繁忙的市集,尉迟良鸿早已消失在川流不息的人群之中。

    一旁的周慈景终于摆脱何九公的阻拦,见自己要笼络的侠客已渺然无踪,不禁有些生气:“何九,你拦着我做什么?我要是能将此人聘下来,那我周家南北运货走镖,还怕什么山贼土匪吗?”

    “哎呀!我跟东家一时半会儿说不清楚。”何九公服侍周家几代人,情分同自不一般,同东家说话也略显随便些,“这尉迟家当了上百年的武林盟主,朝廷许下五品武将的官职尚不动心,又怎么会替我们这样的商人卖命呢?说句寒掺话,他就算是想投靠富商赚几个容易钱,恐怕还轮不到我们周家呢!”

    周慈景听了顿时哑然。

    何九公又问秋仪之:“方才小的在堂里听得清楚,这白衣人是尉迟家的当家之人,不知公子同他有何交情,能请他出手相助呢?”

    秋仪之见四周无人,缓缓说道:“他叫尉迟良鸿,同我素昧平生,不过是出于义愤才出手相帮的。方才,我已同他结为异姓兄弟。”

    何九公听了,惊叹道:“怎么说吉人自有天相呢!同尉迟家沾亲带故,那是江湖中人几辈子都修不来得福分,公子居然三言两语之间就同当家掌门结为兄弟。这可是件轰动武林的大事了!”

    秋仪之还沉浸在方才短短两三个时辰的奇遇之中,只淡淡地问道:“九公此话怎讲?”

    “公子是真不知道这尉迟家的来历吗?”未等秋仪之细问,何九公便自言自语地介绍起来,“要说这尉迟家可不寻常,乃是赫赫扬扬两百年的豪门大族。相传当年他家先祖随我朝太祖揭竿而起,这大汉江山便有他家一份功劳,因此太祖爷便封尉迟太公为禁军总教头,可谓威震华夏。到圣祖武皇帝时,又随皇上御驾亲征北击鞑靼,立下不世战功。可不知为何,他家却在圣祖晚年坏了事,一时间子孙离散、家道中衰。直到高宗皇帝继位,这才平反昭雪,四下寻找尉迟家后人,却只找到当年侥幸逃脱的一个中兴公。这尉迟家遭了这番灭顶之灾,再也不愿入仕为官,便辞官不做专心练习太公传下来的武功秘籍,不过几十年便又开枝散叶、子孙满堂,徒弟也遍布天下。”

    何九公顿了顿继续说道:“尉迟家武功高强、德行又好、办事公道,因此黑白两道谁敢不给这他家几分面子?这尉迟家的少当家,小的也曾听说过,据说他十几岁就精通十八般武艺,二十岁便行走天下,到三十岁他家老爷子已不是他的对手了,如今又正式继承尉迟家业,因此说他是武林盟主,也是毫不为过。公子从今往后顶着尉迟家掌门义弟的名头,那可真是威风八面,可以横行江湖了啊!哪怕是开家镖局,那也是生意兴隆、财源广进啊!”

    秋仪之沉思着静静听他说完,开口只说了一句:“今日已误了时辰,麻烦九公这就出发可好?”

    一路上,秋仪之再不骑马,也不同周慈景同乘一车,而是坐了运送瓜果硝石的第二辆马车。他命人准备笔墨纸砚,在颠簸不定的车厢里歪歪扭扭地将今日之事详细记录下来,命赵成孝骑自己的汗血宝马一路送往广阳,再返回同自己在潼关下周慈景名下的酒楼内会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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