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仪之却将也鲁的话打断,说道:“郑鑫现在已是皇室逆子、朝廷的叛臣,也鲁兄直呼其名即可,不用带什么尊称的。这点还请也鲁兄注意,贵国的各类文册记载之中也应有所留意。”

    也鲁听秋仪之这话口气甚冷,一点也不像早年在广阳城中走狗跑马、上蹿下跳的义殿下,心中顿时一紧,正色道:“知道,知道。大汉乃是我国的父母之国,我国没有半点不敬。这不,知道消息之后,我便立即派亲信之人北上通知可汗,要他这就派人过来奔丧……”

    秋仪之又将也鲁的话打断,说道:“奔丧倒不忙,我请你过来,是想叫你替我传个信,要达利可汗这就派兵过来,助我剿灭郑鑫此贼。”

    也鲁听了一惊,没想到秋仪之说话会这样直接,三言两语之间就提出了这样的要求,便试探着问道:“这个兵少了不管用,兵多了一时又调集不起来……不知道监国大人要我们派多少人马助战?”

    秋仪之道:“一个月之内,你们能集结多少人马,全部给我派过来就是了。”

    也鲁听了心中又是一紧,心想:这么许多人马派遣过来,岂不是要将渤海国全部的实力统统抽走了吗?

    可也鲁一个使臣的身份,既不敢拍胸脯承诺下来,也不敢当面拒绝,只推脱道:“这件事情,实在是太过重大了,我不过是可汗的一个家奴,怎么敢随意做主?不如我今日将监国大人的话,立即写了书信送到可汗那边,由他定夺可好?”

    渤海国距离幽燕道往返再快也得有十天时间,再加上动员军队南下的时间,怎么着也要有两个月以上,若再有些什么耽搁,那到时候天下形势怎样,还在两可之间。

    而现在秋仪之只想着能够迅速调动渤海的兵马南下,哪里还容得也鲁这样拖延,便说道:“京城里头不是还有贵国的乌尔顿王子在这里吗?他想必是能做得了主的,不如找他商议一下如何?”

    也鲁仓促来京,还没见到过乌尔顿王子,按照礼节也确实应该去那边报个到,便说道:“监国这话就说到点子上了,乌尔顿王子到底是达利可汗的继承人、忠顺王的世子,这样的事情,也只有找他才能商量。”

    秋仪之见时辰尚早,便也不耽搁,立即叫人备马,便同也鲁、林叔寒、赵成孝等人一道,往京城洛阳之中专门安排来供各国使臣居住的“四夷馆”而去。

    渤海国乃是大汉的重要属国,肩负了替大汉北疆屏蔽突厥压力的重任。因此渤海国王子名义上虽也住在“四夷馆”中,实际上却是在馆外另僻了一块地皮,按照朝廷二品大员的格局,建造了一座颇为宏大的官邸,专供乌尔顿及随行属员居住。

    秋仪之这几天到乌尔顿的府邸来得颇多,路径也是十分熟悉,近乎反客为主地一路将也鲁领到了乌尔顿王子跟前。

    乌尔顿长得人高马大,一脸胡人相貌,身上里里外外却穿着汉人的衣装服饰,看上去让人颇有几分不伦不类的感觉。

    他之前已经接到先行一步的信使的消息,知道也鲁奉了父亲的命令要到京城里来,却没想到是被秋仪之领来的,因此说道:“也鲁你办事倒是勤快得很,还没过来见我,倒是先去见过监国义殿下了。看来义殿下的面子,比我的要大多了。”

    秋仪之因有正经事情要办,没由来看乌尔顿在也鲁的礼仪上挑刺找茬,便扯个谎打个圆场道:“这事不怪也鲁,是我半路上遇到他的。这不,我这就领他一起来见王子了吗?我们几个一起过来,王子的面子可谓是极大了。”

    乌尔顿听了这几句话,心情顿时好起来,挠挠头说道:“原来如此,被监国义殿下这么一说,反倒显得我小气了。来来来,最近我新买进了几桶好酒,我们‘以酒带茶’畅饮一番再说。”

    秋仪之立即打断道:“好酒不怕陈。我此来正有一件事情,要乌尔顿王子拿主意,这件事情办妥之后,我们再一醉方休不迟。”

    秋仪之虽只是个异姓人,现在确实名义上朝廷的主宰,就连新任皇帝——虽然尚未举办登极大典——都是他拥立的,可谓是权倾朝野的一位权臣了。

    因此乌尔顿听秋仪之有事要求自己办理,心中极为受用,故作谦逊道:“义殿下何须如此?有什么事情尽管提出好了。我们渤海国乃是大汉属国,唇亡齿寒,没有好客气的。”

    秋仪之点头道:“这样就好。这几年大汉国内不甚太平,所幸北方边界还算稳定,渤海国虽然面对了日益恢复崛起的突厥势力,不过大汉也经常派兵协助作战,对不对?”

    乌尔顿虽然一直在京城里头,但北方的形势他也是知道一些的——

    突厥首领毗西密虽已是年近花甲的年纪了,可是雄心未消,这几年来不断兼并突厥草原上其他部落的势力,时时想着南下侵略,报当年在馒头山全军覆没的一箭之仇。突厥毗西密这头狼虽然渐渐恢复了元气,可大汉却好似一头大象,是他暂时没有办法觊觎的,只好找渤海这只秃鹫的麻烦,也因此渤海国近几年受到毗西密的压力越来越沉重,不时同突厥发生规模或大或小的冲突。渤海国国力本就不如突厥,大汉为避免渤海被突厥蚕食消磨干净之后便要直接面对突厥的进攻,因此不时派出幽燕道的兵力,协助渤海抵抗突厥进攻。

    这样的事情,乌尔顿是没法否认的,便点头道:“义殿下说得不错,幸好有大汉在我们背后撑腰,否则我们渤海还不得被毗西密这头饿狼咬得鲜血淋漓不可。”

    秋仪之顺着他的话道:“既然是这样,那大汉遇到事情,渤海一样要出兵协助,是不是这个道理?”

    话说到这里,乌尔顿已是难以拒绝,只能说道:“自然,自然。‘来而不往非礼也,往而不来亦非礼也’……”

    “那好。那这就请乌尔顿王子写下信札,请达利可汗这就动员起渤海国全部精兵铁骑,南下助战剿灭郑鑫这个逆贼,限期一个月内必须赶到。”秋仪之说道,“往来军饷粮草,自然是由大汉支持供应,还请乌尔顿王子放心。”

    乌尔顿听了一愣,赶忙说道:“这样怕是不妥吧?方才义殿下也说了,突厥狼子野心始终未死,要是我国将精锐全部派遣南下,国中必然空虚,到时候恐怕就抵挡不住突厥的进攻了。我国一旦失败,大汉便要直接同突厥交手,那时候可就不妙了。义殿下,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秋仪之却道:“毗西密有什么了不起?当年馒头山一战,我才几岁?大行皇帝用了我出的妙计,仅用几千人马,就打得毗西密数万精骑全军覆没。我能胜过他一次,便能再赢他一次。若毗西密敢攻打渤海国,待回过手来,我再派兵会同渤海铁骑,再全歼他一回,替你们将国土夺回来就是了。”

    乌尔顿听了这话,依旧沉默着不肯说话,却听秋仪之又接着说道:“就算我军作战不利,那也不要紧。到时候我可以将广阳城暂时租借给你们渤海国,助贵国恢复国力,再同毗西密一决胜负。”

    此话一出,乌尔顿眼睛顿时一亮——他心里明白,渤海国虽然号称有一千两百里江山,不过土地大多是在极北苦寒之地的草原沼泽,就是捏成一团加起来,还没有广阳一座城池的富庶——秋仪之这番承诺可谓是极为优厚的了。

    于是乌尔顿紧锁的眉头似乎松开了些,却道:“监国义殿下的话我是相信的。可这件事情太过重大,我一人也不能做主。这样,就按照义殿下的意思,我这就写封信给可汗,请他老人家同蔡文畴先生一起斟酌斟酌……”

    他话未说完,却听一旁的林叔寒插话问道:“乌尔顿王子,学生正有一事请教,你有兄弟几人?”

    乌尔顿听了一愣,如实答道:“大概有十几个吧……”

    渤海国虽然内附于大汉,生活习俗却依旧不脱北方胡人的传统,有马有羊的大户男子便能多娶几个妻子,便也会有无数儿女。达利可汗自然也不能免俗,他一共娶了七个妻子,生了三十多个子女,里头儿子也有十几个,就连名字都未必能够一一说清楚。

    “那可就苦了乌尔顿王子殿下了……”林叔寒幽幽地说道,“大行皇帝膝下不多不少正有三位皇子。可为了这一张皇位,要闹到今日这样兵戎相见的地步,害得好端端的的秋大人终日劳神劳心。这不,还要盘算着向贵国借兵。王子殿下有十多个兄弟,忠顺王年纪也不小了,王子殿下可要早做准备啊……”

    乌尔顿一个孔武有力的草原汉子,竟被林叔寒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江南文士的这几句话吓得浑身冒汗:诚如斯言,乌尔顿在达利可汗这么多儿子里头确实是才干最为杰出、手中势力最大的,同时也最受父亲器重的一个;然而他这么多年都待在京城洛阳里头,难以掌握渤海国内的形势,还真不知道父亲跟前是否又有哪位小妈受宠、哪位弟弟得彩,自己是不是还是板上钉钉的王位继承人……

    他正心猿意马地盘算着,却听林叔寒又不紧不慢地说道:“不过不要紧,乌尔顿王子虽不在渤海国内,却背靠着大汉这棵大树。我们秋大人乃是监国义殿下,这个‘义’字乃是‘义气’的意思。只要王子促成贵国铁骑南下助战,到了关键时候,义殿下自然也会助你一臂之力的。”

    “此话当真?”乌尔顿的声音当中都带了兴奋的金属声响。

    林叔寒笑道:“其实真到了那个时候,大汉也帮不上王子多少忙了。王子想想,贵国这么多铁骑南下,达利可汗必然要待在渤海国内坐镇,以防突厥乘虚而入的。那这些铁骑归谁指挥呢?论才干、论人望、论身份,除了王子殿下,学生竟想不出第二个人来。”林叔寒忽然笑了笑,“哼哼,接下去的话,就不必学生多说了吧。反正朝廷一道晋封乌尔顿王子为新任忠顺王的诏书,想必是由学生来起草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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