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乌尔顿已被林叔寒描述的美好景象彻底打动了,“我这就写信,力劝父王发兵助战。光给父王写信不算,还要给蔡文畴先生写信。你们不知道,我父王最相信蔡先生的话了,而蔡先生虽然身在渤海,却时时心向大汉,大汉有难他不会不救的。”

    说着,乌尔顿已经迫不及待地招呼下人备好笔墨纸砚,歪歪扭扭地写了两封书信,正要亲自封装起来,却听秋仪之却道:“我还有个要求,请王子一并带给达利可汗。”

    “请但说无妨。”乌尔顿立即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听说令妹,也就是忆然郡主,有了我的后人,这次贵国发兵南下,请这两位也一起过来……”秋仪之说道。

    乌尔顿想了想,满口答应下来:“这是应该的,我这就再替义殿下加上这句话好了。”

    说罢,他便将已叠好的书信重新展开,专门在正文后面将秋仪之的要求写了上去。他这写法虽然不够正规庄重,却反而显得这几条要求特别显眼突兀,倒也颇能让人重视,因此秋仪之也没有什么好不满意的。

    就这样又过了一个多月的时间,事情越来越朝着秋仪之想要引向的方向发展,好消息也一个又一个地传来。

    首先是李胜捷方面。他奉了秋仪之的命令,不再封锁镇江、金陵、江阴的长江中下游一线,而是统帅自家水师一路溯江而上,乘着长江丰水期,通过三峡一直移动到巴蜀道和山陕道交接之处,直接阻断了郑鑫经营许久的山陕道的力量,直接南下入川的通道。

    山陕通往关内的另一条通路在湖广道。这里本应由左将军韦护把守。然而韦护被郑鑫扣押之后,这里的兵力就暂时由刘庆接管住了。刘庆才具平常,只能勉强收拢住军队,难以分出手来直接支援在京城里的秋仪之,却也好歹堵住了郑鑫从江南进犯其他地方的一条重要通道。

    郑鑫这边,因漕运衙门的郑庭航提前将存储在江南的粮草辎重一股脑全都运送到了北方,又加之江南道经过年前一场动乱,正在青黄不接之际,确实难以维持三十余万大军的大规模行动。

    偏偏岭南王府残余未灭,还不时在江南南部的衢州、温州等处兴风作浪。郑鑫为将全部注意力集中在对付秋仪之上,便只能分兵三万给了奉大行皇帝遗诏南下的前将军戴鸾翔,让他去镇压岭南王府的余孽。

    戴鸾翔因有秋仪之早先就有了密谋,现在郑鑫送了兵马上来,他便将计就计利用自己在军队之中威望极高的优势,逐步将郑鑫安插的军官渐渐排挤出去,另外选了自己信得过的军官补充进去,从而将军队控制起来。

    郑鑫不是笨人,戴鸾翔的行动他看在眼中,自然也是十分在意。他原想利用断绝戴鸾翔所部后勤补给的法子,逼迫戴鸾翔重新将兵权交出来。却不料戴鸾翔根本就看不上郑鑫划拨给他的那一点军粮辎重,而是找到越州州牧许容、苏州州牧黄万刚以及漕运总管郑庭航,直接向他们讨要军饷。

    这几个人早已暗通秋仪之,想着法子将自己管辖之内的粮草交到戴鸾翔手里。尤其是郑庭航,大笔一挥,索性将没有来得及装船运输到江北的物资,全部划拨给了戴鸾翔。

    郑鑫原本对郑庭航就颇有几分成见,而郑庭航这短短一个月里头,连做了两件资敌的大事,惹得郑鑫再也顾不得什么“三年不改先王之制”的孝道了,当即就决定要派人处置郑庭航。

    郑庭航虽然迂腐一些,倒也知道爱惜生命,听到这个消息,干脆挂印封金,直接跑到了戴鸾翔的军中。这下就连郑鑫也拿他没有办法,只能打落了牙齿往肚子里吞,只盼望着戴鸾翔这位“海内第一名将”只是想要拥兵自保而已,而不会出手帮助秋仪之。

    然而现在情势一天紧迫过一天。秋仪之回到洛阳之后,阵脚丝毫没有混乱,不但堂而皇之地领了监国的大任,居然另起炉灶,会同皇后另立新君——这新任皇帝居然还是郑鑫的亲儿子。之后一道道讨逆诏书不断以皇帝、监国和太皇太后的名义颁发下来,这些诏书大多出自于“半松先生”林叔寒的手笔,文采飞扬,好似一柄柄利刃直插人心,就连郑鑫最信任的几个文武心腹看了以后,都有所动摇。

    因此北有朝廷正统、南有岭南余孽,摆在郑鑫面前的就只有迅速集结军力北上,将秋仪之击败重新取得京城洛阳的控制权这一条路可走了。只要这样的行动成功,那到时候郑鑫是做皇帝、还是当太上皇,都不过是自己一句话的事情。

    偏偏在这个时候,原本封锁着长江中下游的李胜捷的船队,突然溯江西进,虽然导致郑鑫在山陕道的军队难以东进加入战局,却打开了江南道的军队渡江北上的通路。

    郑鑫也知道这个李胜捷同秋仪之关系非比寻常,他这一举动必然是受了秋仪之的授意,乃是毫无疑问的一个陷阱。然而郑鑫自恃自己掌握的江南道军队超过二十万人,且都是精锐部队;而秋仪之虽在朝廷中枢,可能调动的、可堪使用的军队则不过五六万人。自己的兵马几倍于秋仪之,让郑鑫觉得这险是颇可以冒一冒的。

    于是郑鑫专门找来颇通兵法又掌握幽燕骑兵的二弟郑森,商量北上攻打秋仪之的事情。

    郑森虽然愚钝一些,到了这个时候也终于回过味来,意识到犯下十恶不赦大罪的不是那个义兄弟秋仪之,而是道貌岸然站在自己眼前的大哥郑鑫,便当场要他放下一切妄念,这就向太皇太后负荆请罪去。

    那郑森是个直人,同郑鑫说话时候没有顾忌,几句话说得颇为沉重强硬,撩拨起郑鑫的怒气。郑鑫一怒之下,当即下令左右将郑森关押起来。却没想到郑鑫平素人缘极好,他被关押起来之后,不断有各级将领前去探望安慰,聚集的人多了,竟然在软禁郑森的小院子里头开起了宴会。

    这就又犯了郑鑫的大忌讳了,他见郑森被囚禁起来的这几天日渐肥胖结实起来,便狠了狠心,找了江南地方上的一个郎中,开了几味泻药掺杂在每日送进去的饭食当中,想要郑森吃了以后大病一场,也好让他消停几天。却没想到这个郎中下手没有轻重,郑森服用了泻药以后便如长江黄河一泻千里,好端端一员勇将,居然就这样死了。

    这件事情一出,江南顿时哗然,矛头无不直指郑鑫,指责是他将亲弟弟给毒死了。特别是跟着皇兄一同到江南来的河洛王郑华,也忽然想起自己乃是郑鑫、郑森的长辈,此刻不能不出来说句话。郑鑫本就不占理,经不住郑华的质询,索性一不做二不休,也将自己这位嫡亲叔叔给囚禁了起来。

    做出了这样的事情,郑鑫这边的人心更加涣散,甚至听说有人想要营救出被老皇帝郑荣关押起来的岭南王郑贵和他两个儿子,重新问鼎天下。

    郑鑫素来知道自己的叔叔里头,郑华是个没有野心的闲散王爷,可郑贵却是一心想要登极称帝的,而且郑贵的才能、威望、乃至辈分都不是自己能够比拟的,万一真的被他拿到机会,自己还真的未必能够压服住他。

    于是郑鑫同自己身边几个谋士商议了一下,忽然向全天下宣布,皇帝郑荣乃是秋仪之害死的,又炮制出一封传位遗诏,说是要传位给长子郑鑫,郑鑫正要奉了老皇帝的遗诏,起兵讨伐窃居中枢的秋仪之,又同时要将犯上作乱的岭南王郑贵明正典刑。

    就这样,叱咤一时的岭南王郑贵,没有死在皇帝哥哥郑荣手中,也没有死在足智多谋的秋仪之手里,偏偏卷入了下一辈人的夺嫡之争里头,不明不白地被郑鑫这个一共都没见过几次的侄子,派人用一条白绫勒死在监狱之中,他的两个儿子也自然没有幸免于难。

    若是郑鑫手头这些东西早一个月拿出来,那他这份漏洞百出的文书,说不定还能蛊惑一下人心。偏偏被秋仪之先下手为强,檄文也发了、皇帝也立了、京城也占了,让郑鑫的行动看上去就好似被步步紧逼之下,做出的无奈之举。

    秋仪之这边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郑鑫的捏造的大行皇帝遗诏刚刚传到京城里头,还没过夜,秋仪之手下的“半松居士”林叔寒便即大笔一挥写了一份通告,又命手下的书办连夜抄写了几百份,用驿站快马明发天下。林叔寒不愧是江南文士之首,他的这份文告逐字逐句将郑鑫所谓“遗诏”批驳了个体无完肤,就连郑鑫拿到手里阅读的时候,也是羞愧得满脸通红。

    然而郑鑫武备未动、文事先行,交兵未分胜负,笔仗也是不能落了下风的。于是他便纠集起手下的文人骚客,将林叔寒这篇文章细细阅读,非要从中找出岔子来好好批驳一番。

    却不料林叔寒的手笔非但文采飞扬,而且逻辑极为严密,郑鑫手下的“文胆”们研读了整整一天,都挑不出半个能够攻击的字来。于是他们只能另辟蹊径,合作写了一篇文书,避重就轻,只说秋仪之乃是妄图篡位夺权的外姓乱臣,想要篡夺大汉皇位。

    林叔寒看到这份文告之后,毫不手软,也是据理力争,转眼又拟就了一封辩驳的文告,在秋仪之略加审阅之后,便又明发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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