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静的夜里,一轮皓月挂在深靛色的苍穹中,一波静水倒影藏在云雾中的天姥山,这里便是纳兰家族的隐居之地。春风刚至,让不少的枯枝生了芽,虽然春天到来,但是这山林间,还有着一股残冬的寒气。这里山水环绕,风水俱佳,是纳兰家先人寻到此地,便在这新建土木,早期只是一些房屋,随着时光流逝逐渐演变成一座山庄规模。

    南宫艺霖在照料着两个女儿,待她们入睡后,独自来到院子内,她望着月亮,好似在等什么人。南宫艺霖是南宫晓的唯一的女儿,早些年因父辈关系嫁进纳兰家,育有一儿两女。

    院内的玉兰花早已开花,南宫艺儿不仅有些出神,忽然间身边的脚步声惊动了他。南宫艺儿她连忙回头,只见纳兰旭懿站在园中回廊中,他光着脚,尽量不想让南宫艺霖发现他。旭懿是纳兰荣阙长子,算算今年满六岁,虽然年纪小,但他是小辈中最为听话懂事的孩子。

    “娘,我睡不着。”旭懿看到他娘亲发现了他,便说出了他的想法:“我想去找爹。”

    “你爹正在外面办事呢,这几天便回来了。”南宫艺霖向他走过去,温柔的牵起了旭懿的小手:“阿懿,你睡不着可是有担心的事情吗?”

    旭懿想了一会想,说道:“我也不知道,心绪不宁。我方才在屋子内读了好多书,没有一丝睡意。”

    南宫艺霖听了他的话,刚想说些什么,只见面前兴冲冲跑来一个小婢女,喘着气向他说道:“族长……族长回来了……还有梁王也来了……”

    旭懿听到爹回来了,并没有感到安心,反而升起一丝心慌,赶忙拉着娘到厅堂里来。一进厅堂,便看到纳兰荣阙的身影,他的白衣早已染满了灰尘,只有编扎在一起的黑白相间的头发还算整齐,身后不知道背了什么东西,被白布包裹着,其轮廓好似刀剑模样。他脸上带着难言的表情,正看着怀里被衣袖包裹的小男孩。

    这小男孩早已经熟睡,看似只有四、五岁的模样,他的头上还带着包扎好伤口的绷带,脸上的稚气,丝毫不知道他刚才经历了什么。

    梁王谢语自一进厅堂内便坐了下来,他身边跟一随从,是服侍他的高公公。他身上的玄色金线勾勒的蟒纹斗篷已经被火焚烧大半。谢语坐下许久才发现不妥之处,便拖下斗篷交给了一旁的高公公。

    梁王原名谢亦承,在他还是皇子的之时便沦落江湖,为了逃命他化名谢语,久而久之便习惯了,没有再改回来。在外面他看似是普通书香门第人家的少爷,而高公公年纪略小于他一些,平日里被唤做小高。

    纳兰家的长辈们对皇家的人颇有意见,因在家族历史中曾经遭到皇家的迫害,传说纳兰家族有着长生回天的法术,当权者对此颇有兴趣。为了生存纳兰家族的人便躲进这山林间才能延续了下来。而改朝换代这些岁月里,这流传下来的态度,一直保持着。当梁王每次拜访纳兰家,长辈们随有看法,但人依旧是客,也要好生招待着。

    旭懿见到谢语也来了,赶忙的从小婢女手中接过茶水,给谢语端了过去,奶声奶气说着:“叔叔,请用茶。”

    谢语对旭懿一笑,摸了摸他的头发:“都是同岁,便如此礼貌懂事。我家那小子竟还不会开口说话,真是叫人担忧。荣阙啊,不如你跟我去京城吧。”

    纳兰荣阙见南宫艺霖进了门,便将怀里的男孩交给了南宫艺霖:“我们去晚了,只救回了这孩子。”他还想说什么,但是咬了咬唇,又将话咽了了回去。

    谢语见纳兰荣阙没搭理他,叹了口气,接着纳兰荣阙的话说了下去:“整个叶府都被火吞没了。这孩子比较幸运,被埋在屋子下,残梁并没有压在他身上,反而支撑起了一些间隙保护了他。我们找到他做了简单的伤口处理。”

    南宫艺霖查看了男孩了伤势,只感觉他的脉搏跳动的有一丝冲劲,除体温有些烫和这症状,竟然一时间没有诊断出什么结果。南宫艺霖感到一丝不安,她出身于医学世家,对于其难杂症都有着不少经验,可这却不知道如何是好。

    纳兰荣阙看出艺霖眼中的疑惑,对她说:“恐怕要麻烦岳父了,你与我一同去吧。”

    “那其他人呢?笑天和胤……”

    “叶家上下二十一口,包括家仆以及铁铺的伙计们均命丧黄泉。”纳兰荣阙说着,他的声音一改平时冷清模样,有些颤抖起来。他打断了艺霖的话,他不知道该怎么办,从身上去下了他背着的东西,重重的放在桌子上。他的手带起了白布,露出了里面的东西。这是一把刀,上面沾着星点血迹。

    “笑天他……被火燃的面目全非,胤雪也是尸体一具。我查过他们的尸体,却没有发现儒英。”

    儒英?旭懿听到这个名字,心中才明白他为何无法入眠的原因,他抬起左手偷偷瞧了瞧手腕上的银环,这个银环上面雕有浅浅花草的纹案,而在最中间的是一支山茶花的图案,在花的正中间刻着篆体“叶儒英”三个字。这镯子是纳兰家独有的物件,名为“婚镯”。形如环,但是中间刻字地方是镯的样式。纳兰家每一个小孩自出生后都会定制一只这样的镯子,。在上面刻着自己的名字,待到孩子长大便将此镯送与心爱之人,诺是收镯人有意图与纳兰家族长交待,便定制一只对方的镯子,当镯子成对之时,意味着婚约已定。镯子扣上有个机关,除外力破坏之外,一旦带上便再与取不下来。而纳兰荣阙与叶家主人叶笑天关系要好,早定了长子长女的婚事,这正才有了旭懿手上的这个婚镯,而叶儒英手中也有刻着旭懿名字的银镯。

    纳兰荣阙看了一眼他儿子旭懿,轻声说道:“看来是失踪了,这旭懿的婚约恐怕难以兑现了。”

    旭懿虽年幼,虽然对婚姻没有多少概念,但是对于生与死他心里可是很清楚,在听到他爹说这话时候,心中颇为大惊。他走到母亲南宫艺霖身边,看着这个小男孩,忽然间叶儒英的笑容映入眼帘,旭懿连忙定了定神,这男孩是叶家叶笑天二子叶儒诚,与长女叶儒英有七分相似。

    “可从这去京城需要三天,这孩子能撑的住吗?”南宫艺霖问他。

    “不用担心,门外马车我已经准备好了,先救这个孩子吧,他姐姐的事情,我会加派人手去寻找。”谢语回答她。

    “囡囡们先让小叔照看,你与我一同来吧。”纳兰荣阙再次询问了一遍艺霖,艺霖听了听了他话便点了头。

    “爹爹,我也想去。”旭懿抓着纳兰荣阙的衣角,眼里全是恳求看着他的心中一软,便答应了。

    谢语看着纳兰荣阙,眼中有异样的神情,不禁叹了一口气。他起身第一个出门,高公公跟在他身后。艺霖交代了身边婢女一些事情便一同上了车。

    马车外坐着谢语,他轻轻闭着眼睛,靠在马车栏上。回忆起了今天所发生的事情,叶家忽然间被人灭门,他感到一丝怪异。谢语借着办公事才离开京城来到吴地,好不容易才到江南之地,当然要找这两个兄弟见见。由于纳兰家并不待见他,他只好先到叶家,下午还在叶家铁铺修补了龙卷残云刀,与叶笑天拉呱唠嗑,原本还想在叶家留宿,但是想起公务在身在打消了这个念头。这次谢语是替皇上来此查看水患问题,在来叶家之前他已经停驻了好几日,他有一些想法,傍晚正和当地官员大人们商议此事之事,他腰间的龙卷残云刀忽然间“咔”的一声自己从刀鞘中冲出一节。谢语一开始并不在意,将它合上而已。接着在他议事的时候,这刀总有些异样,谢语无奈一只手扶在刀柄上,用内劲控制着,这才让刀安静了。直到议事结束,谢语才想到这刀异样,他接下这刀仔细瞧了瞧,忽然间龙卷残云刀震动了起来,刀身冲出刀鞘,谢语转身一躲,这刀飞出了屋外,应声插在了院本廊架下的红柱上。

    谢语感到奇怪,连忙去院内取刀。当他迈入院内,远处冲天火光。谢语取下刀,一跃而上屋仍在远处,刀头所指方向,正是叶家府宅方向。他额头冒起汗来,手中刀竟然生出阵阵刀劲,带动他的手打起颤来。这龙卷残云刀是叶笑天用龙吟刀重铸的刀,虽然不是第一作者,但却也是作者,刀器有如此感应,这说明……谢语心中不祥之兆,立刻喊来高公公让他立刻去天姥山请纳兰荣阙,而谢语带了些手下去了叶府。

    等他到了叶府已经是为时已晚,尸首遍布,血流成河。数个黑衣人发现了谢语的介入,他们的目的是为叶家的那把魔刀“风旋青花”,竟然已经得手了他们并不恋战,想离开撤退。但是谢语怎么可能让他们离开,他的手下立刻包围了他们,一场恶战一触即发。

    纳兰荣阙见谢语坐在马车外面也跟了出来,他见谢语闭眼,便坐在他身旁。许久才说出一句话:“他没死。”

    纳兰荣阙的这一声,打断了谢语的回忆。

    “你不是见了尸体吗?有什么怀疑。”谢语睁开眼看着他。

    “烧焦的尸体,本就是一种掩饰。我只是一种感觉罢了。”纳兰荣阙静静的说着,他没有看着谢语。

    “希望你的感觉是对的吧。如果他还活着他会去哪里?”谢语叹了一口气:“今天就应该在叶家留宿,有我在就不会发生这事情。”

    纳兰荣阙感觉他的一丝懊恼,竟然安慰他:“该发生的定会发生,不会因为你的改变而变化。叶家或许能因你的缘故逃过一劫,也只不过是多活一晚上。”

    “那些黑衣人是不是因为我……”

    “他们为了风旋青花刀而来的,你不要妄加猜测。”

    谢语无奈的笑了笑:“原本以为我才是我们当中第一个归天的人,命运捉人。我早就习惯了这种变故,可是心中情绪依旧难平。”

    纳兰荣阙听了他的话,心中万分难受,不禁眉头微皱,但是下一秒便平复了,他平日里并不在脸上表达他的情绪。他轻微低了头,才说道:“他们家只剩下这个儿子,囡囡不知道去哪里了。”

    纳兰荣阙说罢,便伸出双手轻轻闭上眼,他拇指轻轻掐食指。谢语见他这个动作,立刻抓起他的手腕,情绪有些急的说着:“你别算啊,你算了这命会耗费你的阳寿。小侄女我来找,你放心吧,我找回来的。”

    纳兰荣阙一愣,他的心跳加剧,一声一声的跃动就如同在他耳边,方才谢语抓着他的那一刻,他的眼前出现一口做工不凡的棺材,在棺材前插着谢语的佩刀“龙卷残云”。这画面一闪而过,让纳兰荣阙有些吃惊。

    “荣阙,你怎么了?”谢语见他发愣,唤了他几句。

    “我没事,你这么做不怕宫内那些老鬼造谣你培养江湖势力吗?”纳兰荣阙吸了口气,恢复了平静,竟与谢语开起玩笑。

    谢语见他没事便放下心来,无奈得说着:“呵,没事。这点难度还难不到我……”忽然间,他停顿了一会,原本黯淡的眸子更加的没有光彩:“大概是因为我儿是个废物,对他们没有任何威胁了。那些老鬼等熬到我死了,也不足畏惧了。说来讽刺,我竟然因我儿无能才获得了一丝自由,宫中盯着我也没有那么紧了,可我保护不了他多久。”

    谢语叹了气,纠结的抓起头发来。纳兰荣阙看着他那着急的模样,对他说道:“待这孩子情况稳定,我会去你府上看看。”

    谢语一听他答应了,心中大喜:“你终于答应了?”

    “是啊。”纳兰荣阙说罢,轻轻微笑了一会。他腰间有一支长笛与一支长萧,这长笛是纳兰家的标志。而这只长萧却是故人相赠,纳兰荣阙抽出这只长萧,仔细在手中看了看。

    “笑天给你重铸龙卷残云,怕我心中不平,特意把他种的竹子削断了,做成了这长萧赠我。告诉我他不仅会做武器,还会做其他的东西。他说笛子是比不上我家的,但是丝竹类的萧还是比较擅长。”纳兰荣阙说着,往事涌上心头,他轻轻地将长萧靠于唇下,随之扬起一段萧声。

    上一次坐马车的时候,还是三人一起踏歌出游。他们正讨论对方名字的含义,这个话题是由谢语提出,结果大家颇有兴趣。谢语抢先开了一个玩笑,他玩世不恭的说道:“我先来,我名字里的语嘛,因为我是话痨,所以叫这个。好了下一个,你们谁来。”

    “胡说,你根本不叫这个名字。”叶笑天对他的话并不买账。

    “哎呀,好了好了。我原名叫谢亦承,亦是辈分字,承是承担之意。我堂堂一当朝太……皇子,王爷之命。是吧,你们懂了吗?下一个,下一个。”谢语总算是糊弄过去了。

    纳兰荣阙看了一看不正经的谢语,微微一笑:“我的名字是天上的宫阙的意思。”

    “我都能猜的到,你可是‘神仙家族’,名字都是如同神仙一般。那笑天呢?”谢语问了起来。

    叶笑天很直白的回了他一句:“没意义。”

    “你……刚才你还不卖我账,现在你什么意思?”谢语见这人不配合他,更加的好奇了。

    “真的没有含义,我没有骗你。”叶笑天笑着说着。

    纳兰荣阙见谢语下不了台面,想了想说道:“敢问人生有几许,一声长笑问苍天。”

    谢语听见纳兰荣阙念出这一句,竟也接了一句:“辗转离返游子地,恍然心间两声啼。”

    叶笑天正控制着马车,他幽幽向身后二人对他们的话:“覆手忘语漱然下,轻歌三句踏歌行。”

    “还有最后一句,你们谁来写啊?”谢语说着。

    “不用了,这最后一句,等我归天了再补写上吧。我现在对我名字的意思可喜欢了。”叶笑天爽朗的笑了起来。

    往事如烟散进,谢语与纳兰荣阙他们两人都不愿意补全这首无尾的诗,他们都不敢触觉这心中的忧伤。

    纳兰荣阙手中这只长萧,名曰:“长笑问天”,也正是出自他说的那句诗句中。他几乎不离身,仿佛故人在身边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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