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五十五.不过这已是20年前的事，那时他常常在这里忙碌

    

    　　安德莉亚的船长室是被修缮最彻底的地方。

    如鲸鱼体表丑陋藤壶的腐败墙壁、装饰、家具被完全更换。从市长办公室搬来的巨鹿标本，佐汗王国的木匠国王菲特勒三世亲手制作的船舵，还有珍藏于博物馆三楼据说曾由除魔人协会会长使用的书桌。

    听说他们甚至想把普罗修斯大师的古老印记也摆放上来，最后被“这条船也是怪异”阻拦掉修船厂与负责此事的官员的过分热情。

    此时，陆离坐在同样由工匠大师打造的皮革座椅，安静阅读维纳不冻港的报纸。

    黑色风衣搭在座椅拷贝上，崭新的衬衫衣袖被挽起，缠绕的绷带勾勒手臂的肌肉轮廓。

    尚未干涸的潮湿头发碎散搭在额前，比以往更幽深。油灯昏黄照耀下，那张英俊脸庞更如雕刻的艺术品。

    卡特琳娜侧躺在柔软床铺上，眼眸眨也不眨注视陆离，犹如欣赏一幅美丽油画。

    她当然不懂艺术，但谁不会欣赏美丽的事物？

    一道布满裂纹的焦黑躯体忽然挡在眼前。

    “你在……看什么。”嘶哑晦涩的低语响起。

    “让心情保持愉悦，恢复理智值。”

    卡特琳娜翻身躺下，看向浅褐色天花板。

    “他是……我的……恋人。”

    “被那个女人知道她会杀了你。”

    “我不怕……她。”

    “比起无意义的争风吃醋，想想怎么帮他吧。”卡特琳娜偏转脑袋，可惜书桌后的轮廓被一块黑炭挡住。

    “找到……先知。”

    “我不是说这个，是说他现在的状态。”

    卡特琳娜放低声音，只有她们能听见。

    “你不觉得回来后他变得更……没有情绪了吗？”

    陆离的平静是趋近理性的理智。他并非没有情绪，但永远被压制在强大理性之下……

    但现在变成了冷漠，仿佛褪去身上本就稀少的色彩。

    如果是之前的陆离，他会帮助卡特琳娜减缓痛苦，会检查普修斯的污染情况，会询问普修斯。

    但现在他什么都没做，只是惯性般“阅读一份报纸”。

    “得到……心爱……的人……死讯，当然……会变。”

    卡特琳娜居然能从奥菲莉亚嘶哑变调的话语里听出欣赏，捂着脑袋叹息：“我的脑袋又在摇晃了……这么说太痛苦了，用纸写下来。”

    写在纸上并不比说出来快多少，不过重在连贯，适合现在的卡特琳娜理解。

    只是奥菲莉亚写完纸条交给卡特琳娜，她随意扫过几眼，只觉得文字蠕动拼凑，组成海底的轮廓。

    “不行，我的状态没法看懂它……等等，我认识字吗？”

    意识混乱的卡特琳娜再次无法思考。

    奥菲莉亚等待紧闭双眼忍受痛苦的卡特琳娜带着冷汗，缓缓睁开，继续问：“你有……什么……办法？”

    “没有。”

    卡特琳娜朝她伸手，等湿毛巾递来后盖在额头，回忆漫长的，煎熬的，几分钟前发生的事：“除非找到那个女人，不然我们可能看不到他笑了……该死，幻象又来了，我得——”

    声音戛然而止，卡特琳娜闭上双眼，陷入涌来谵妄之中。

    同样遭受侵袭的普修斯比卡特琳娜稍好，除了脱落更多毛发，触须尾巴粘连上原本尾巴，意识仍然属于自己。

    又或许因为他们正在赶往贝尔法斯特，蛊惑的存在没再逼迫。

    夜晚静谧无声，海浪与雾霭被阻隔船长室外。

    某个时间，陆离放下报纸，落向座钟的幽深眼眸微凝。

    10：38，还没到午夜。

    但在陆离感官中过去了很久。

    “我们到哪了。”

    大姐头回答：“快到艾伦半岛了。”

    陆离再次展开报纸，发现第一版还没看完。

    今晚是对所有人都很难熬的一夜。

    深夜，安德莉亚悄然回到贝尔法斯特，停靠进海湾贴近海岸。

    等到天亮，穿上熟睡的人们将醒来，登上沙滩。

    但所有踏入希姆法斯特，又在随后被异教徒的“主”察觉到的人都在这晚做了相同的梦，包括不需睡觉的奥菲莉亚。

    他们梦见脚下软化，变得沼泽般粘稠，又化为海水，将他们吞没，拽入幽暗，深邃，无底般的海底深渊——

    当从梦中惊醒，怪异之雾已然退去多时，再过不久，薄雾也会散开。

    安德莉亚将毫无遮掩地暴露在所有望向大海的存在眼中。

    但卡特琳娜没醒，她发起低烧，伴随难以理解胡言乱语般的梦呓，理智值计数器响的比其他人更加频繁。

    让商人询问维纳不冻港后，他们快速传来消息，说这是谵妄症。理智值短时剧烈降低，或是低于临界点就会产生这种症状，然后紧张询问出现症状的是不是陆离——

    卡特琳娜无法再跟着他们了，必须要治疗。

    扭曲藤蔓教会帮不上忙，它们在施加污染上更拿手。

    在得知维纳不冻港能一定程度治疗谵妄症后，他们让安德莉亚将卡特琳娜送回维纳不冻港治疗修养，在他们下船之后。

    昏迷的卡特琳娜无法反对，但在他们走出船长室，准备靠岸时，大姐头拉了拉陆离兜帽。

    “她好像在喊你。”

    站在门前的陆离回头，卡特琳娜的姿势发生变化。她的手掌从被子里划出，垂在半空，像是在朝这边伸手。

    “休养后回来。”

    陆离说道，关闭船长室。

    划动木船靠岸，在稀疏薄雾中冲进安雷斯兄弟维修站。

    晨间雾气很快散去，宁静海湾上不见安德莉亚的轮廓。

    钻进维修站，通过冗长通道抵达真实图书馆，还有扭曲藤蔓教会。

    他们先去了藤蔓教会一边，可永梦者仍没苏醒。

    知道他们到来的扭曲身影派来触须教徒迎接他们。它表现出对普修斯更强烈的敌意，但被理智压下。

    “你知道怎么解决污染吗？！”在普修斯急切询问之前，哨塔上的钟沉闷，刺耳地被敲响。

    铛——铛——铛——

    钟声回荡，聚集地成员们陆续钻出屋子，空地逐渐变得热闹嘈杂。

    钟声代表灾祸到来。

    而现在陆离等人要做的只有等待。

    等待先知醒来。

    等待卡特琳娜回归

    等待灾祸褪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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