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云龙出了城门不敢走大道,尽沿着一些小道向东走,也不知道跑了多久,只是觉得浑身好像都要瘫软下去,腿像灌了铅似的,每抬一次都要费吃奶的力气,加上又冷又饿,已经快要走不动了。:ap;天已经完全黑了,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下起了雨,雨越下越大,他辨不清方向,也看不清脚下的路。跑着跑着,他突然现前面有一个村庄,几间房屋里隐隐透出灯光,便想去讨点吃的。

    由于担心被夏峻的人找到,他走到离大路最远的一间房子门前,边敲门边沙哑着嗓子喊道:“请问有人吗?”

    门里一个男人粗声粗气答道:“有什么事!”

    云龙答道:“我路过此地,想讨碗饭吃。”

    那男人不耐烦的答道:“讨饭的滚到别处去!”

    云龙正要离开,旁边的一扇门却吱呀一声打开了,一个和自己差不多大小的女孩探出头来,招手让云龙进屋。这是一间厨房,女孩让云龙走到炉灶跟前烤火,盛了一碗小米稀饭递给他。

    云龙道了声谢,便端起碗咕咚咕咚的喝了起来。

    女孩问:“你从哪里来的?”

    云龙放下碗答道:“西安。”

    女孩惊讶的说:“西安离这儿有五十多里呢,你就一个人走来的?”

    云龙也吃了一惊,没想到自己一口气就跑了这么远,说道:“我是从舅舅家逃出来的,我不喜欢他们,便跑了。”

    女孩脸上现出羡慕的表情,说道:“我要是能像你这样就好了。可是我不敢跑,我要是跑了,我娘一定会被我爹打死。”

    云龙正要答话,厨房门突然被一脚踢开,一个高大的男人站在门口,指着女孩骂道:“你个死妮子,自己还吃不饱呢,还给别人,他吃了你就别吃!”

    云龙猜这个男人肯定就是女孩的爹,如果自己走了,说不定她会因此挨打,可是舅舅从来不给他钱,只好赶紧站了起来,说:“这饭我不白吃的,我用这个换。”说着在腰间摸索出一枚玉佩放在面前的破桌子上。

    男人正是女孩的爹,姓伍,名叫伍旺财,应了他“无旺财”的名字,一辈子只会吃酒赌钱,手头向来不宽裕。这时伍旺财看清来的并不是小叫花子,而是一名衣着华丽的富家公子,虽然显得颇为狼狈,但眉宇间露着富贵之气,一看就是从家里跑出来的,若留他在家里住下,日后他家人来寻,定然有利可图。他立刻换了一副嘴脸,谄媚笑道:“一碗稀饭,只当是请公子吃的,就当是公子吃惯了鸡鸭鱼肉,来尝个鲜。今晚公子便在我家歇息,这块玉,”他一把将玉佩抓到手里摩挲着:“就当是房钱啦。”一转脸又对着女孩吼道:“死妮子,还不快去把你那狗窝拾掇干净了让少爷住!”女孩不知道他为何突然改变了态度,莫名其妙的回自己房间收拾去了。

    伍旺财对云龙说道:“少爷把衣服脱下来,放在炉子边上烤干了,明天好有干衣服穿。”云龙还在犹豫着,就被他连拖带拽的脱了外衣,推到了女孩的屋里。

    女孩已经把房间收拾停当,虽然很简陋,但还算干净。伍旺财道:“少爷赶路一定累了,先在妮子的房间休息,明天我让内人准备好饭菜款待少爷。”说完就带着女孩出去了。

    伍旺财回到自己房里,乐和的说:“嘿嘿,都他妈说老子‘无旺财’,今天不就来财了?***,这个小***肯定是财主家的崽子,老子在赌场见过有人就拿这种玉佩能当二十两银子押呢,咱们好好养着这财神,要是他爹妈来找,不敲他一百两也得敲八十两,那老子可就大财了,哈哈。”

    伍氏怯怯的说:“娃怪可怜见的,要是爹妈来寻,送还给他们便是,怎好要人家钱。”妮子的妈长得眉清目秀,虽不是什么绝色佳人,但看得出二八年华时定是个可人儿,此时她年纪似乎还不到三十,但是眼角眉梢无不露着凄苦之情,眉头微颦,眼神游移,不敢正视丈夫的眼睛。

    十多年前,她在京做官的丈夫得罪了朝里当权的太监,被陷害配云南,谁知在路上丈夫染上伤寒,走到伍家庄就去世了。

    负责押送的衙役,怕传染了伤寒,也可怜她身怀六甲,把她也一并算做死亡,匆匆掩埋了她丈夫的尸,乐得回去交差了。

    她一个人流落异乡,悲痛欲绝,想随着丈夫一起去了算了,又舍不得肚子里的孩子。伍旺财游手好闲四处闲逛,看到一个美貌女子晕倒在路边,便带回家中。为了孩子,她只好嫁给了伍旺财。妮子虽然很讨厌自己的爹,但也从没想过这人竟然不是她的亲爹。

    伍旺财道:“你懂个屁,他们有钱人家掏个百八十两银子,眼睛都不眨一下,不要白不要,妮子,给你爹倒酒,我今天可要喝两盅。”

    妮子本在房间一角坐着,听见她爹的话,眼睛都没有抬,转身出去了,不多时回来淡淡的说:“酒没了。”

    伍旺财说:“没了给老子去打。”说着掏出几个铜钱丢在桌上。

    伍氏说:“这么晚了,你还让孩子出去,道也不近,怪吓人的,料那酒馆也打烊了,不如明天再去吧。”

    伍旺财道:“明天去,明天去今天的酒怎么办?关门了不会敲开?伍小三那个王八蛋,敢不给开门,老子明天就把他头拧下来当尿壶。”扭头对妮子说:“赶快去,赶快去。”

    妮子拿起桌上的钱,拿着酒壶,不一言扭头出去了。

    伍旺财还没完没了的说:“要这女娃有啥用,酒都不能给老子打。就等着在老子这儿吃几年白饭,然后嫁人啊。”

    伍氏软弱不敢一言,只是微皱着眉,不时伸头探看,盼妮子早点回来。

    却说云龙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想着自己家里的事,又想如果舅舅派人追来怎么办。但毕竟跑了一天太累了,想着想着便也慢慢睡着了,梦中正被不知什么妖怪追赶,白天戏里沙和尚胸前的骷髅一个个锉动着牙齿向自己飘来,旁边的树变成树精,一个枝桠变成巨手拉着他左右摇晃。那树精慢慢显出一张女孩的脸,还喊着“醒醒、醒醒”,云龙睁眼一看,正是妮子。

    妮子着急的说:“我刚才去打酒的时候,在村口看见几个外乡人,正挨家挨户的找人呢。怕不是你舅舅来找你了?”

    云龙吓得立刻清醒了过来,下床就想跑。

    妮子递给他一个小包袱,说道:“这里是几个野菜饽饽,你路上饿了吃,还有我攒的十一文钱,本来想也许什么时候我逃出去用的,现在给你吧。后院出去有一条翻山的近路,是我上山采果子的时候现的,没什么人知道,马也走不了,你要是不害怕就从那跑吧。”

    云龙说:“妮子妹妹,你对我太好了,将来我一定会回来找你的。这个给你,当心别让你爹现了。”说着一把扯下脖子里戴的长命锁,塞在妮子手里。

    云龙一走,妮子便躺在床上,把头蒙上,假装睡觉。过不多时,果然听到自家门外有人在叫门。

    一个男人问:“请问,有没有一个十岁多的男孩来过这里?”

    伍旺财兴奋的回答:“有!有!我看他又累又饿的,给他吃了饭,现在正在我女儿的房间休息呢!别看我家穷,可是把最好的吃食、最干净的房间给您家少爷,一点不敢委屈了他。”

    来的正是于洪,他一路向东边寻找,没想到云龙辨错了方向,因此辗转到这时才找到这里,马闯也带着几个人沿着他留的记号刚刚跟他会合。这时他不愿再听伍旺财啰嗦,便往他手里塞了一块碎银,问道:“现在可以带我去他的房间吗?”

    伍旺财见这样便有银子赚,高兴的声音都高了八度:“大爷这边请,这边请!”

    于洪怕惊扰了云龙,急忙阻止道:“小声些,莫吵了旁人。”

    伍旺财会意的点点头,领着他们来到妮子的房间。

    几个人推开门,见“云龙”正背对着躺在床上,睡的正香。于洪松了一口气,走到床前,提高声调,毕恭毕敬对“云龙”说道:“少爷,您出来这半天也该玩够了,随我们回客栈去吧,仔细老爷知道了责怪。”说了半天,“云龙”也没有醒来,于洪想,云龙大概还想拖延时间,不愿意回西安去吧,只好上前掀开被子想强行把他拽起来,众人一看床上躺着的赫然是个女孩子,都“啊”的一声惊呼了起来。

    这时,妮子才仿佛刚刚醒来似的,睡眼惺忪的望着众人,显得很吃惊。

    伍旺财最先反应过来,上前就给了妮子一个大嘴巴,怒斥道:“怎么是你!刚才睡在这里的小少爷到哪里去了?”

    妮子挨了一巴掌,嚎啕大哭起来,半天才抽噎着答道:“我给爹打酒回来,看到床上没人,以为爹又把他赶走了,所以就上床睡了啊。”

    伍旺财急得辩解道:“谁说我把他赶走了?!我给他饭吃给他床睡,我为什么要赶走他?!”说着便又要上前打妮子。

    于洪没有看见云龙非常失望,不想再看他俩演戏,耐着性子又让二人描述了那位少爷的衣着长相,确认必是云龙无误,问道:“我家少爷可曾留下什么东西?”

    妮子哭着答道:“他给我爹一块玉佩当房钱!”

    伍旺财气得拉过妮子又是一嘴巴,转脸对于洪赔笑道:“小少爷见我待他不错,主动留下这块玉佩。”说着,不情愿的从怀中把玉佩拿出来。

    于洪仔细看了看玉佩,确是云龙随身戴的那块没错,小心收好,又对伍旺财道:“若是我家少爷再回来,须留好了再报我。”

    他想云龙必是听到了他们的声音,提前走了,不免再次痛恨自己办事不够小心。他向伍旺财打听了从这里去太原的路只有一条官道可走,随手又赏了他一块银子,带着众人出门来,小声交待道:“马闯,你带着小二、小三儿两个人沿着官道寻找,注意沿路的驿站也要去看看,还有路边可以躲避的地方,都一一仔细查看清楚,雨刚停,路还滑,云龙少爷走不了很远。我再在附近转转,看看咱们还有什么遗漏的地方,然后再去与你们会合。”众人领命分头寻找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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