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映慧挺想直接去问黄岩的。

    被二妹谢慕林劝了几回,她如今也想开了。既然黄岩已经知道了她父亲谢璞的想法,还表达出了心甘情愿的态度,她再扭捏逃避就不适合了。她应该去跟他把话说清楚,弄清楚他内心的想法,才能确认两人是不是有可能成就一段姻缘。

    谢映慧隐隐有一种感觉,倘若错过这个人,她日后就算还能嫁得家世不错的青年才俊,也未必能一生顺心如意了。

    从书房回来的谢显之极力反对胞妹的打算:“这如何使得?!你一个女孩儿家,怎么好去跟外男谈论这样的话题?倘若你想问他什么,我替你去问好了!我今日过来,本也是想要好好试探一下黄举人,看他是否配得上妹妹的!”

    谢映慧却道:“哥哥就让我去吧,这里是咱们家的地方,你和二妹又在跟前,能出什么事?我……我想跟他当面交谈,而不是通过旁人转达心意。只有当面交谈,我才能看清他真正的想法。这是我的婚事,哥哥就让我来拿主意吧!”

    谢显之瞠目结舌,谢慕林只得在旁帮着劝说:“大哥,你要是实在不放心,大不了事先去跟黄举人见个面,探一探他的为人品性再说?但我觉得,大姐想要跟黄举人见这一面,还是有道理的。你也别拦着,在咱们家自个儿的地方,咱们就在不远处看着,大姐跟外男说一会儿话又能怎样?当初我在湖阴老家时,还扮着男装到处跑呢。当时你都容忍了,怎么轮到大姐在亲人陪伴下见个外男,你就不乐意了呢?”

    谢显之哑口无言,不由得反省起自己来。

    谢映慧微微红着脸,拉着他的袖子,轻声道:“哥哥,我知道……你是舍不得我,不放心把我嫁给外头的男人。可你放心,我不是小孩子了,我知道自己该做什么。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谢显之的眼圈一下就红了,叹息道:“是我糊涂了。妹妹为我的亲事殚精竭虑,我也盼着妹妹能嫁得如意郎君,一生顺遂平安。只因我不熟悉黄举人,方才有些惊慌失措罢了。可想想那日与黄举人初识,他的性情风度样样都令人心折,我没理由因为听说了父亲的想法,就忽然把人当成了登徒子。父亲为妹妹挑中这个人,自有父亲的道理,我应该相信父亲才是。”

    谢显之彻底冷静了下来。他想了想,便禀告了宋氏,想要先去见黄举人一面,也不说让对方与妹妹见面,只是想试探,对方关于婚事,到底是怎么想的。

    黄举人就住在邻近的农家院子里。宋氏与他外祖母有亲,见他恭敬有礼,也愿意多关照他,特地让人给他寻了个不错的住所,是庄中一户殷实农家空置的小跨院,虽然只有三四间屋子,半间厨房,但地方还算干净,房子也有七八成新,主人家又是诚实热心的农人,做得一手好菜,家里孩子都干净知礼,不会打扰他读书,甚至还能帮他跑腿办些小事,挣几个零花钱。黄岩在这里住了几日,觉得很是称心如意,完全可以安心在此温书备考,直到冬天来临,再考虑进城避寒。

    谢显之打发人来请他去吃饭,他换了一身整洁的衣裳,淡定地去了。两人在谢家小宅的外院书房里用了一顿便饭,又喝茶谈了大约半个时辰的时间。

    他们谈话期间,谢慕林与谢映慧并不在场,都在宋氏与谢梅珺屋里坐着呢。后者有些坐立不安,几次三番抬头看向窗外,仿佛想看穿那一层院墙,瞥见外院里兄长与人对话的情形。

    宋氏从头到尾对此视若无睹,淡定地招呼孩子们吃饭喝汤。倒是谢梅珺,瞧见谢映慧无心用餐,打趣地笑道:“慧姐儿,你仔细些,别把饭喂进鼻子里去了!”

    谢映慧呆呆地回过头,下意识地用手摸了摸鼻子,仿佛真的相信自己确实把饭喂进了鼻孔里,看得杨沅差点儿把饭碗给打了,笑得弯下腰去。

    谢慕林忍笑轻推了自家大姐一把:“姑姑开你玩笑呢,大姐,你回回神!”

    谢映慧恨不得把头埋是饭碗里去,满脸涨得通红,抿着嘴不说话。

    谢梅珺笑道:“这有什么好害臊的?终身大事呢,谁不紧张?你是姐妹里最年长的一个,因此什么事都是你先来。等你定下了亲事,你后头的妹妹们,也得一个个照这模样经历一遍!到时候就该轮到你笑话她们了!”

    杨沅连忙收了笑,憋着红脸道:“慧表姐,我不笑话你,你到时候可别笑话我呀!”

    谢映慧忿忿地瞥了她一眼,没有吭声,继续埋头吃饭。

    谢慕林替她打圆场:“别说笑了,我们赶紧吃饭吧。吃完了饭,一会儿才好去探听现场的情况。不然拖拖拉拉的,等大哥跟人谈完了,咱们还没吃完,也不可能直接丢下饭碗去打听吧?!”

    杨沅立刻端起饭碗,继续吃起饭来。显然,她也很好奇书房的情形,急着想要知道里头的情况呢!

    谢梅珺在旁看得好笑,一边叫女儿吃慢些,当心呛着,一边给母亲宋氏舀了碗汤,顺道还安抚了谢映慧两句:“别紧张,我看那黄子恒不错,跟你很是相配。你大哥去见他,想必也是满意的。”

    谢映慧看上去似乎是在埋头吃饭,实际上只是数米粒而已。她听了谢梅珺的话,犹豫了一会儿,方才小声问:“我听说……他与二叔祖母是亲戚?”

    谢梅珺点头:“是亲戚,他外祖母是我母亲娘家同族的堂姐妹,祖上是一个爷爷的。母亲说,她们小时候还挺亲近的呢。”

    黄岩黄子恒,母亲娘家姓甄,是北平地区颇有名声的律法大家之女,生母出身昌平县的书香门第宋家。他这位外祖母甄宋氏,与宋氏是堂姐妹,因父亲长年在外头书院求学,母亲跟着去照看起居,祖父母又早亡,因此自小就寄居在堂亲家中,与宋氏一块儿住了好几年。直到宋祭酒上京赴考会试,甄宋氏父母又回乡,堂姐妹俩方才分开。不过,宋氏上京后,随着父亲高中、入仕,就没再回过北平,与堂姐妹只能每年通信而已。随着她嫁人后,京城政局变化,她奉父命,随丈夫谢泽川返回湖阴老家办学,跟娘家亲人那边的联系,就彻底淡了下来。

    宋氏只知道甄宋氏嫁给了律法名家的嫡次子,夫妻恩爱,儿女双全,丈夫还考中了举人。但在谢泽川病故后,她守寡在家,就很少再往北平去信了,所有消息,都是从父亲的家书中听说。等到宋祭酒病故,两边的联络就几乎断绝。

    谢璞调职北平之后,着力打听了一番,宋氏方才从他的来信中,知道了娘家亲人们最新的情况。当时,甄宋氏夫妇都已故去,留下几个儿女,各自成家。其中女儿甄氏丧夫后携子扶灵返乡,不过是信中一笔带过的话。若不是黄岩来访,宋氏还不知道这个外甥女后来都遭遇了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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