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云波的悄然出现,好像在已经灼热的局势中,加了一勺油,瞬间嘭出了巨大的火焰和深远的热浪。

    青黛终于第一次见到了杜钦月、张宏俊和连青云的父辈,就在周云波从房间走出来的当天晚上。

    同时,何晓婉和毒狼也来到大本营,虽然佣兵们并没有来全,但是平日显得过于宽敞的大厅都被完全挤满。

    大约是杜钦月的意思,她的父母都来了,而连青云和张宏俊只来了父亲。

    杜家夫妻来的最早。杜父是个典型的军人,哪怕穿着便服,也可以看到他挺直的腰背。有节奏的行走方式,利落的动作和简练的语言,都让人有一种威压的感觉。若非他身边那位娇俏的夫人始终在微笑,青黛都有些高山仰止的距离感,不太敢上前了搭话。杜母是一位精致的女士,不是衣饰妆容精致,谁都可以看出她只用了极少的淡妆,连少许属于岁月的皱纹都展现出来。但是那种举手投足的优雅,谈吐拿捏极为得当的气质,衣着简约朴素又不失礼节,都能窥见其经历过的严谨教养,和大气的生活方式。

    “青黛,很抱歉我们现在才来向你道谢,如果不是你,我家小月大概就回不来了。”杜母笑着看向青黛,优雅的凤眼专注的看着青黛,其中的认真感激好像温润的水,直入人心:“知道小月安全之前,我已经快要发疯了,是你救了我们一家人。本来我就想第一时间来见你,也找好了几个地方,准备让你和小月都能够安安稳稳的在安全区呆着。谁知道,后来的局势会乱成这样,我之前的布置也都没有了着落。知道你们有了安排,事情又多了,就连来一趟都难了,你别介意。”

    青黛浅笑着摇头:“谢谢阿姨,救命什么的不用说了。这一路上,小月也帮了我不知道多少,若真的有什么也早就还清了,以后我们也要好好的一辈子。阿姨当我是个普通晚辈就可以了。”

    青黛心里当然很清楚,她和小月是生死之交,而小月的父母却不是,他们会对女儿的朋友表达善意,必要的时候答谢恩情。更多的,他们的身份和习惯也不容许,所以保持友好的距离,就是最合适的了。

    杜母听了这话,也微笑着点头:“成,你就是我的另一个女儿了。”口气中有玩笑,也有几分认真。她相信自己的女儿不会看错人,见过了青黛更是放心了许多,这样聪慧干净的女孩子,没有人会讨厌。而且根据调查,她的善行还惠及许多人,交好是百利无害。

    正说着一些话,连青云和张宏俊的父亲也接连来了。

    连青云的父亲相对来说比较温和,但是也并不缺少威严,身为京都高官,已经将自己的态度控制得得心应手。只看他刚刚见到青黛等人,便非常亲和的来握手,比较重点与许生和青黛两人多说了一句话,与佣兵是简单的夸奖和诚挚的认可。更没有忽视掉旁观的林欣然,从头到尾眼神清正,笑容始终不浓不淡,让人如沐春风。同时也微妙的表达了自己的重视程度。场面圆满无比。青黛一直到许久之后,才将这一套琢磨明白,可人家几乎是条件反射就做出了回应。顶尖的政客,都是交际天才,青黛只能这样叹息。

    至于张宏俊的父亲,原本是国家商业领头羊。如今也管理着物资。他既没有将军的高傲锋锐,也没有高官的恩威并施,始终非常安宁的在两个人身后,轮到了就自我介绍,有人得空了,他便上前说话,话题只关风月,遇到所有的敏感问题,都用蒙太奇擦边而过,还言之有物,让人生不出半点不满来。

    三个父亲都没有说起恩情的话,但是青黛已经能够感觉到他们的重视也友善,她回首看了一眼许生,也得到一个深意的眼神,心下了然。如果说从南到北一路的并肩战斗是属于他们几个人的小小盟约,那么现在,这个涉及到几个家族和势力的大联盟,也因为她为联结,开始慢慢成形。

    人已经到齐,正如国人的规矩习惯,大家认识过后,就是上饭桌加深感情的时候。

    几张大桌拼凑在一起,做出了大大的方桌,也颇有一家子热闹的感觉。

    青黛还迟疑了一下这些长辈们的座次问题,却不料人家极为默契的让连父在上,杜家夫妻和张父分左右落座。再下手,就是何晓婉和许生,紧接着是青黛。

    直到看到杜钦月的暗示眼神,青黛才恍然。就好比杜钦月和张宏俊连青云是青梅竹马,这些长辈何谈不是半生的交情?无论是对立还是合作,恐怕默契已经不比任何友人差了。而何晓婉和许生身份高,青黛比较特殊,但是是晚辈,所以就坐了次一席。

    而周云波,却不自觉的被排除在外了。正这样想着,青黛就看向了沉默的要被忽略的周云波,这才发现人家淡定的开始吃菜。

    食材并不是很丰盛,不过大家都很认真的吃完,现在已经不是可以奢侈浪费的天变之前,每一口粮食都要珍惜。

    但是青黛却前所未有的感觉消化不良。无他,自排座位开始,整个桌面的人都眉来眼去,可就是随意扯了几句哪道菜好吃,哪道菜比较新鲜,某人的一些趣闻,半点不曾提起来意和主题。哪怕知道这些人就是这般用袖里乾坤来互相试探,打开话题,她也觉得好好的晚宴变了味道,半懂不懂的信息,让她头都大了。

    当青黛将眼神投向许生时,收到了稍安勿躁的信号,这才意识到自己有些心乱了。也许是想的太多,牵挂太多,她已经没有了曾经的淡然和无畏。她在心中又一次的犹豫,自己是不是真的应该退居幕后,离开这些无止境的算计和纷争,以免失去自我。

    当然,这张桌子上,任何人都比青黛更加习惯,显得极为冷静且有耐心,所以一顿饭整体是非常和谐的结束了。碗盘都吃的非常干净,获得了杜父这个严苛军人的赞许。

    吃完了饭,众人也移驾大厅,人手一杯茶水。继续言笑晏晏。一顿饭确实让人们放松了许多,只是一时间还没有找到合适的切题角度。

    打破僵局的,还是有领头人架势的连父:“周先生的气色略有不妥,是否要看看医生?”

    “行了。”周云波已经彻底厌倦了这些虚与委蛇,他在饭桌上就是低头吃饭。无论是否和他相关的话都没有搭理,但是现在就无从逃避了:“我现在这样人不人,鬼不鬼,送到医院和送死也没有差别。有话就说吧。”

    “那好。”讲究效率的杜父接过话头:“我们今天来,就是想问问,周兄还想不想报仇,想不想扳倒赵家。”

    “扳倒?”周云波嗤笑了一声:“赵家这次的崛起,势不可挡,你们能够在他脚下维持地位就不错了,最好是暂且蛰伏。翻身的事情。还是容后再议吧。”

    青黛听着周云波这样愤世嫉俗的口气,激得心头一跳,朝被讽刺的几位长辈看去,发现他们竟然都恍若未闻,这才放下心。她想起杜钦月说过,政客,控制情绪和表情是最起码的功夫,做到唾面自干也很正常。也不知道,这算是成功,还是悲哀。

    张父终于作为润滑剂开口了:“周兄不要这样急躁。其实我们都知道赵家这次的做法。主题也是为了大众好,异能者开发成功,这世道也会好过许多。但是想必你也听到消息,他们真正是要想利用这次事情。将开春后的丧尸都吸引过来,好做所谓的生命实验。姑且不说成功率多大,这样做,未免将整个京都都当成了赌注。一旦情势失控,咱们华夏,也许就完了。”

    周云波眯起眼:“完了?就这些败家玩意。死光了,还是好事情吧?”原本就阴郁的人,说着刻薄的话,每个字都好像刀刮着玻璃一样,让人直皱眉。

    青黛自诩平静的心绪,也被这样负面的情绪感染,不由低下头喝了温热的茶水。许生突然就伸过手来,抓住她冰冷的手,灼热的体温,终于让她好过了许多。

    众人都是被这句话刺的有些发冷。想起这位在天变之后,可以说为了京都的安危和重建工作殚尽竭虑,却因为一时失手,就被手下全体叛变,一朝便从凌霄跌落到了泥地,谁能不恨?

    然而气氛并没有僵持下去,连父抬眼道:“他们确实该死,所以你就要成全了他们?就是真的不可收拾了,他们也会平安到老,也许还更加痛快,没有人会记得你的努力,更不会想着你的牺牲!”

    青黛转头看去,只见周云波木然许久,终于还是点头:“你们要我做什么?”他已经被当做了死人,就是想做什么,也无从做起。

    连父这才温和的笑了,整个人蓦然仿佛慈祥的长者:“只是需要你提供一些内幕而已。”

    周云波又沉默了一会,这才道:“我回头会写一份资料给你们。”

    说完,他就径自离开回房了。

    当他消失在眼前,沉静了一会的大厅便又热闹了起来。聚在一起的人们便好像没有发生任何事情一般,各自说话。杜连张三家是早就烂熟的,他们便一起和何晓婉、毒狼一众人,分头聊了起来。杜母则拉着青黛和杜钦月说一些女儿家的八卦。

    共同的目标,让原本并不熟悉的人慢慢熟悉,一夜欢乐,深夜才散去。

    青黛笑着送走了客人们,几个小伙伴都回去陪家人,顺便共商大计。等到回到简单收拾过的大厅时,却发现自己的脸都僵住了。

    好不容易将双胞胎哄去了休息,一室狼藉只能留待明日处理。青黛瘫坐在沙发上,疲惫的大脑却无法宁静。

    “难受吗?”许生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青黛想了一下,并没有回答,只低声道:“他们,你们,都是这样生活的吗?”每天说着词不达意的话,用微笑来作为标准的外观。但是为了目标,就可以残忍的对任何人都可以下手威逼。

    周云波真的是被仇恨所激?也许有,但更多的是,他知道自己已经别无选择,如果不配合,他原本就绝望的生命,也许连仅剩的尊严都无法保留。

    青黛的话没头没脑,许生一听就明白了,他看着她这些天的思考,一直耐心的等候,全心的信任,对她已经了解到了骨子里。他声音中有了笑意:“当然不是了。”

    他走到青黛身边坐下,将她搂到自己身边,这才道:“今天这样,只是一种常规形态而已,大家不那么熟悉,没有旧怨,又想要长久的合作下去,那么就要走走套路。”

    “那么后来的态度为什么……”为什么那么残酷的逼着周云波?青黛疑惑的抬头。她没有多余的同情怜悯,但周云波无疑是个值得尊重的人。

    许生轻声道:“因为他已经心存死志,好言相劝太花时间了,而我们的时间不够了。”

    青黛垂下眼,沉吟了一会,又道:“我觉得,我真的离这种生活很远,而且完全不喜欢。”

    所以,我是不是应该放弃,离你,离你们,都远一些的好?

    不料许生却笑道:“不喜欢,就自己换一种吧。强者是制定规则的那个,我也没法想象你变成他们这样子。”

    青黛霍然抬头,惊讶的看着这个男人,明亮的灯光下,谈不上酷帅的儒雅五官,此刻却充满了傲气的光华。

    “我家虽然说起来好像是什么隐世世家,呵呵,哪怕当年确实有淡泊之心,现在也是想要活得更好的人。所以从我小时候,我就见多了心口不一,尤其是在我看穿之后,在我玩的更加娴熟之后,我也觉得腻味,后来也跑出去不想看。而正是离开了,看到外面的人再多种多样,和我,和我家人也同样是俗人,没有人不食五谷,没有超脱的**……既然如此,我就要活出自己的想法来。”

    许生说着低下头,看着青黛,眼中异彩连连:“你也知道我们是会做出承诺,也会努力给你最好的。但是谁都不可能真的躲在谁的背后一辈子,不可能忘却尘世争端。你纠结的只是自己力量不够强大,无法适应这样的生活。那么就和我一起,打造属于自己的路,怎么样?”

    也许是这个夜晚看到了太多,想的太疲惫,青黛觉得自己被唯一的温暖光明蛊惑了,她看着许生,轻轻的嗯了一声,便被揽入怀中,沉沉睡去。

    接下来的日子,青黛还是沉默的,却不再郁结。而大家更加忙碌了,周云波的消息自连家为首,在京都掀起了一波地下狂潮。

    半个月后,青黛就听到杜钦月兴奋的通知:“哈哈,第一步成功了!今天最新的消息:科学院发生了严重的事故,管理流程受到公众质疑。最高机构决定插手科学院的后续工作监督,几大家族都疯了一样往里面挤……嘿嘿,看赵家还怎么横,人多了,漏洞就多了,我们能够做的事情,就多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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