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幺坐在杨岳身前,不时窥探杨岳的脸色,足足走了五杨岳仍是低头沉思没有说话,心里凉,终于流下泪来,颤声道:“杨岳,我当初了血誓,除非我死,我……绝不会违誓的!”

    杨岳一怔抬头,叹了口气,将杨幺拥入怀中,道:“是我不好,我们许久没见,你大老远孤身一人来找我,在元营中免不了受委屈,我却只会妒嫉不安,哪里又对得起我们的情意了?”

    杨幺见他谅解,心里一松,这几日的紧张害怕一时都涌上了心头,扑进杨岳怀中大哭起来,哽咽着道:“杨岳,我以后一定老老实实,再不乱跑,我……”

    杨岳轻轻拍着她,道:“现在和当初不一样了,当初虽是世道不好,毕竟还是太平天下,现下处处峰烟,便是男子单身独骑也是危险,我原也是担心你受罪,才把你留在潭州城,现在看来你还是在我身边我才放心,幺妹,你和我回洞庭可好?”

    杨幺大喜,连连点头,杨岳一边替她拭泪,一边笑道:“就怕你舍不得潭州城。”

    杨幺抱着杨岳的腰,侧头看他,奇怪道:“有什么好舍不得的,爹爹、哥哥们都不用我管,老爷子有两个姨娘陪着,若不是李普胜不在,我就是一个闲人罢了。”

    杨幺笑道:“你这样的闲人也太少,手下领着一千新附军不说,潭州商联前阵子吵吵着要改成杨记商行,虽是没成,难道也和你没关?”

    杨幺知道瞒不过他。慢慢拨弄着杨岳的前襟笑道:“我不就是赚点钱花么?女儿家总要有点针线钱罢?再说,我的还不就是你的?”

    杨岳见她惫赖,哈哈大笑,“行了,我地小姑奶奶。你那些针钱挂在新附军的马鞍上全成了短火铳,至正十一年蒙元才颂布的最新制式。竟是被你偷制得一模一样,湖广行省之内,有哪家的新附军能比得上潭州城的财大气粗?冯富贵还不是你地人?他一天到晚去游说我们,要我们在船上配备盏口炮。居然还说价钱可以比卖给天完军的少三成,你赚钱都赚到你家里人身上来了。还好意思说嘴?”说罢忍不住拧了拧杨幺地脸,”连张阿公都直摇头。说杨家西屋里的幺妹明明是个侠义性子,如今怎么见钱眼开?”

    杨幺一听到他说到短火铳,顿时“啊”了一声,一脸愁苦道:“我把马丢在元营里,别的也罢了。我的短火铳可是精铁制地。比新附军配置的青铜火铳可值钱多了。”

    杨岳哭笑不得,忍不住低下头去咬她地鼻子。杨幺偏着头,咭咭笑着闪开,却看到杨岳眼神一动,脸色暗了暗,随即又恢复正常,仍是笑着对杨幺道:“天完军的钱没有赚够么,我知道你暗地里还卖给了蒙古人,还有一大批送到泉州出洋去了,你地生意倒做得大,不分敌我,有钱就行,这事我都不敢让族里知道。若不是潭州商联的手还伸不到两淮之地,只怕你还想卖给刘福通和脱脱罢?“

    杨幺看着杨岳神色变幻,却不知为何,心里不安勉强笑道:“天完军外面看着风光,但懂行的太少,除了倪文俊、明玉珍这几个知道火铳是什么外,其它人哪里肯买?再说成本又高,火药还要从扬州和溧阳的官仓里运过来,不再找几个买家,哪里维持得下去。“

    一阵凉风吹起,杨岳轻轻拢拢杨幺的衣领,将她朝怀里带了带,瞪眼佯怒道:“方才还是在说你地就是我地,做生意时怎么就全忘了?别当我不知道,你买通了扬州兵器监司库,把官仓里的火药偷运出来倒卖,没本钱地买卖你只有更赚。更别说潭州路最好的匠户全在你的名下,和着潭州商联那几个老板,哪个行业不插手?你看,你在潭州要人有人,要钱有钱,潭州城都要震三分,我才没有早劝你来洞庭,到底是要苦一些。“

    杨幺见杨岳仍是亲热,微微放心,只当自家多心,撇嘴道:“我赚的钱自然就是你的,但我们的赚都要拿去再赚钱,哪里有白用不给钱的道理?“又狡黠一笑:“但若是我去了洞庭,你照旧给我千人队,我还是自掏腰包给他们配兵器,你下回去铁杰那里的时候,带着他们去转转,我们这笔钱就不白花。总要给你心尖上的三十艘多浆楼船配上盏口炮。便是其它四十艘车船也能配上长火铳。”

    杨幺忍不住哈哈大笑,揉着杨幺的脸道:“我心尖上的明明是你,哪里又是那些船了?”

    杨幺哼了一声,冷着脸道:“还哄我呢,说是为了怕我吃苦才不叫我去,你整年整年地泡在船上,三百六十五天里至多有五天上岸,哪里又有时间管我?”说着说着,不免委屈道:“快两年没见,你就给我写过两封信,其它便是个口信都没有。我十天一封,你也没时间看,不知都丢哪里了。怕是我死在外头了,你也不知道。”

    杨岳见她眼眶红,慌忙柔声道:“是我不好,这两年一心想着把水军练出来,免得保不住两家的这份基业,疏忽了你。等回了洞庭,我天天陪着你,断不叫你一个孤单。”

    杨幺哪里又真心怪他,嗔道:“又哄我,便是你的水军练出来了,怕是麻烦也来了,我们家虽占了洞庭,但洞庭西南两面鼎州、澧州却在别人手里,便是益阳州近在咫尺,哪里又是不想要的?再说,我思量着,两淮之地元军势大,襄阳的王权正被围着,破城只是早晚,他若是倒了,徐州芝麻李就危险了,这两处要害若是失了,刘福通只能退避,蒙古人腾出手来,江南这一带就有事了。”

    杨岳不免一叹,道:“你说的甚是,所以我才和报宁一起苦劝两们族长同意暂时附元,提早准备,否则只会被蒙元四省大军压成齑粉。可是天完军却不肯佯攻江浙牵制襄阳元兵,只怕到时会自食恶果。“

    杨幺纳闷道:“玄观那么厉害的人,怎会想不起这个道道,真让人不明白。”

    “不过是当局者迷,他一心想着白莲南教能成千秋大业,急着在湖广、江西占地,那里有心思去帮北教?若不是彭祖压着,只怕还要出手剪除江南各处名义上奉号令,qiζuu实际上却自行其事的红巾军。”

    杨幺叹了口气,“徐大哥说得没错,玄观也是个一条道走到黑的人。想是天完军里似他这样的想的人占了多数,否则以彭祖的胆略又怎会如此?”两人说话间,已是奔驶了十多里,进了华容县。

    杨岳不急着赶路,一心要陪着杨幺慢慢游历回洞庭水寨,午后便带着杨幺住进了客店,写信将事情结果送至张、杨两老后,也不和派驻各处官衙的族人接触。

    杨幺自是开心,匆匆在自家房中洗了把脸,就要和杨岳出去逛县城,她此时身无长物,竟是一件衣服都没有,自然要去慢慢购置。

    杨幺在镜前照了最后一眼,正要出门,忽地瞟到左侧脖上斑班红印,大吃一惊,方想到是报恩奴昨夜留下咬痕,起先在元营收拾时被衣领蔽住未曾查觉,偏头时便会露出来。

    杨幺全身抖,想起杨岳当时的脸色,只觉无地自容,此时杨岳恰好在门外叫道:“幺妹,我们出去吃饭罢。”杨幺定了定神,拢了拢衣领,扯出一丝笑容出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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