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杨家大宅中,杨天康正摇头道:“杨岳,你也劝劝幺妹,她这样冷眼旁观,报辰难免出事,我见着那陈凤娇也算是国色天香,又一心恋着报辰,这样下去”

    杨岳没有出声,邹普胜站了起来,踱了几步方道:“陈友谅催着徐寿辉下旨赐婚,被徐寿辉给顶住了,没有同意。”

    张报宁叹了口气,道:“这却不单单是门亲事,徐寿辉再糊涂也是明白,你背靠着我们两族,明面上没有兵权,危急时却是能帮他一把。他既经了倪文俊一事,自然要防着陈友谅。陈友谅却是急着要把手伸进来,我看幺妹也清楚得很。就怕报辰不明白。”

    杨岳突地冷笑道:“他怎么会不明白,不过是晕了头昧了心!”说罢,猛然站起大步离去。

    杨天康看着杨岳的背影,咋舌道:“我还是头一回听杨岳说这样的重话,报辰也是,在这当口何必惹陈友谅的女儿,别说幺妹和杨岳有气,我看我爷爷和张阿公都是一肚子火。”

    张报宁摇摇头,冷笑道:“报辰是个老实的,那女人虽然对他有情,只怕也是被她爹撺掇的,否则堂堂一个平章府,哪里能让一个大小姐带着个随从就跑到别人家里来抢男人?”

    邹普胜笑道:“正是如此,我以往在汉阳,这位大小姐可是守规矩的很,哪里又是敢做出离家私奔之事的人?”说罢又叹了口气道:“只是她既然敢来,怕也是志在必得了。”

    张报宁苦笑道:“这种夫妻间的事,我们又能怎么办?杨岳或许能说上几句。不过我看他的样子,是断不会再让幺妹委屈的,毕竟也不是头一回了”

    杨幺的琴声慢慢沉寂,华容间的房门悄无声息的推开,张报辰慢慢走了进来,轻声道:“幺妹,天快黑了,我们一起回去吧。”

    杨幺坐在琴几旁,也不回头。道:“你先回去吧,我还想呆会儿。”

    张报辰黯然伫立半晌,终是出门而去。

    过了两月,张报辰从家中搬了出去,与陈凤娇住到了一起,全族大哗。

    “那个不要脸的狐狸精,报辰不要她,她就拿刀子自尽,亏她装得出!报辰那个傻子,居然搬过去照顾她!”张报阳一脸愤恨,一边给杨幺喂着药,一边心疼道:“你现在伤心做什么呢?当初为什么不位住他?”

    杨幺苍白着脸,微微喘着,笑道:“报辰心疼她,所以才搬过去,他心里既是已经有她了,我又何必拉着?”说罢,又道:“我和他到底夫妻一场,弄成这样,我没法子不难过。”

    杨天淑拿手绢替她拭着汗,叹道:“小岳哥不在。聂青也跟着他去了汉阳。你病着也不声张,一个人躺在这屋子里,没人端水送药,若是有个不好,两族都不得安宁了。”

    杨幺笑道:“我哪有那么弱的?不过是有些受寒。再说,我知道你们俩心疼我,总是会来看我的,我自然不愁没人端水送药。”

    张报阳和杨天淑俱是失笑,更是埋怨了杨幺几句。过了会。杨下德、杨下礼也来探望,见着杨幺生病皆是大惊,不免又把张报辰、陈凤娇痛骂了几句。

    张报阳和杨天淑不放心杨幺,轮着来照顾杨幺,过得两日,她也慢慢好了,见到院子里阳光明媚,便想出来坐坐。

    正巧张报宁和冯富贵也来探望,便搬了一张躺椅到院子里,杨天淑扶着她慢慢坐在了上面,又搬出桌椅,三人坐着陪她闲谈解闷。

    院子里的油茶花虽是茂盛,却在深冬中败了许多,许是因为没有长在山中,黑色的油茶果并不饱满,杨幺伸手拈了一颗,却只是个空壳。

    “冯叔,咱们地火器制得怎么样了?”杨幺轻轻抛开果实,转头笑道。

    冯富贵恭敬答道:“夫人,扬州和溧阳的火药库虽是不能再用了,但我们在鼎州新现了一个硝矿,莆掌柜又从泉州请来了几个制火器的能手,如今我们的生意越好了。”

    张报宁趁着杨天淑起身去后厨房端药,瞅着杨幺道:“我知道你是有鬼的,如今泉州已经是闹得不成样子,被那些色目人占了,陈友谅攻打进去后,把莆家人杀得精光,莆布里现在是死心塌地跟着你了。”

    杨幺微微一笑道:“小宁哥,你现在不怨我收留他了吧?你看咱们两家四万多联军,一半都配了火统,船上都按了盏火炮,便是我们不带见陈友谅,他也不敢轻易动我们。”

    张报宁替她倒了杯水,笑道:“我当年可没有怨你,最多瞪了你一眼,你怎么到现在还记着。”转眼看到杨天淑端着一小碗药汁从台阶上走下来,连忙走过去扶着,柔声道:“有身孕了,也要小心点。”

    杨天淑仰头一笑,道:“你放心,我小心着呢。”坐到杨幺的身边,道:“幺妹,赶紧趁热喝了吧。”

    幺妹笑着接了过来,慢慢喝着,正说话间,突听得院门上响起叩门声,有个声音迟疑着叫道:“幺妹,开门,是我。”

    杨天淑大喜道:“是报辰,他回来看你了!”急忙起身便要去开门,却被杨幺一把扯住,杨天淑急道:“妹子,他既然回来了,你就拉住他,别叫他再去那边了,他可是你的夫君!”

    张报宁沉默不言,冯富贵看了看杨幺的面色,也不开口。杨幺轻轻道:“天淑姐,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只是报辰他如今已是和陈凤娇过了明路,依着他的性子,只怕是再也放不下,何必又让他左右为难,来回跑呢?”

    杨天淑愣愣的看着杨幺,突地流泪道:“他放不下那姓陈的,难道就放得下你?他必是听说你病了,才回来看你,你们是结夫妻,张杨两家哪里又容得下那个姓陈的进门?你好好和他说,将那姓陈的送走,也不是不可能,你你何必委屈你自己?”

    此时叩门声更急,张报辰在门外叫道:“幺妹,幺妹,是我,我回来了。”

    张报宁犹豫道:“天淑说的也未必没道理,你们夫妻一场,他来看看你,也是正理,再说,若是让他和那女人太近了,将来怎么了局?”

    杨幺淡淡道:“他是个男人,哪里还要我替他操心这些,他要是自己糊涂,我就算死上七八回,他也还是糊涂。我已经拉过一回,没得力气再去拉他了。”扯着杨天淑坐了下来,道:“也已经晚了,听说陈凤娇已是有了身孕,要不然何必要死要活的?”

    三人皆是大惊,杨天淑冷笑道:“还没进门,就有了孩子,她也真是敢!”

    张报宁连连叹气,冯富贵也是摇头不已。此时叩门声静了下来,张报辰在门口又叫了两声,便听得脚步声慢慢远去。

    太阳渐渐下去了些,院子里顿时坐不住,杨天淑扶起杨幺要回房,却听得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响起。一骑马蓦然停在了院门口,立即便有人一边砸门一边大叫:“幺妹!幺妹!”

    杨天淑顿时笑道:“小岳哥回来了,定是听到你病了,才这么着急。”张报宁方走到台阶上,正要下去开门,却见得杨岳飞身从院墙上一跃而入,风一样从院子里卷了过来,三步并作两步,冲到了杨幺面前,急道:“幺妹,你还好吗?”

    四人俱是惊呆,杨幺半晌方回过神来,哽咽着扑入杨岳的怀中道:“我好好的呢,你别着急。”

    杨岳似是松了口气,抱着杨幺轻轻拍着,柔声道:“你别着急,你若是想报辰,我就去找他,总是能把他弄回来的,便是那个女人也能赶走,你别着急。”

    杨幺拼命摇头道:“我不着急,我就是难过,报辰,报辰他对我真不错,可是我帮不了他,我实在是帮不了他。”

    杨天淑轻声对张报宁道:“我算是明白幺妹为什么不理报辰了,报辰若是也像小岳哥这样真心疼幺妹,哪里会叩了几下门就走了?以前虽是极好,现在到底是外面有人了,一颗心,两头扯着,哪里又能实在用上?那陈凤娇的日子也未必好过。”

    张报宁怔怔的看着相拥的两人,唇角露出苦笑,低头看了看杨天淑,柔声道:“杨岳回来了,我们也不用担心幺妹了,回去罢。”

    杨岳送了三人出门,回房坐在杨幺的床边,看着她柔声道:“方才人多,你必是累了,睡一下,我守着你。”

    杨幺捉着杨岳的手,突地流泪道:“我是不是对报辰不够好?我是不是应该拉住他的?我是不是因为心里想着你,才不愿意再帮他一次?”

    杨岳摇了摇头,握着她的手道:“不是的,你已经很用心了,我知道你的性子,便是我们俩做了夫妻,你也没办法忍的。你就是因为想着要报答他,才拉了他头一回,报辰他不是孩子,这回便是你去拉,也没法子和以前一样的。”说罢,慢慢拍着杨幺,轻声道:“别想了,睡吧。”

    张报辰日日地来叩门,杨幺总是不理,杨岳也只是守着她。到得五日,待张报辰走了后,杨幺轻轻叹了口气道:“杨岳,我不想在这里住了。”

    杨岳柔声道:“好,我去和姑妈说,把你送到天康家去住,那边亲戚多,你也能开心些。”

    杨幺凝视着杨岳,倚到他怀中道:“你不把我接到你那里去住么?”

    杨岳抱着杨幺道:“虽说是兄妹,到底是大了,哪里能长住在一起?你若是觉着天康家不方便,我时常把你接回来住几天就是。今天来不及,就先去我那吧。”

    杨幺慢慢点了点头。杨岳替她收拾了一些衣物,叫了聂青套车,便扶着她出了房门。

    杨幺站在院子里,看着一院的残枝败叶,慢慢从颈脖上摘下小花囊,让干花随风飘落,寻了一棵树,将小布囊深深埋入土中,轻喃道:“总是没有明白呢,报辰。”

    杨岳微笑地看着杨幺,将她抱到车上,在她耳边道:“我这颗心吊了十多年,总算也能放下了。”

    杨幺微微一楞,凝视着杨岳,伏在他怀中道:“对不起,就为了这一点念想,让你受委屈了。”

    杨岳吻着杨幺地额头,柔声道:“不委屈,我只是嫉妒罢了,你喜欢老实人,我是知道的,谁叫当初我什么事都瞒着你呢?才让张报辰得了机会,我现在在你面前老老实实,你自然会更喜欢我一些。”

    杨幺轻笑道:“我已经喜欢得不能再喜欢了,你老不老实,我也没法子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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