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琅笑道:“自是办成了。”

    谢琅此次前来北魏,皇帝的旨意是让他阻止与刘义康勾结的一个北魏将领南侵,可谢琅调查过后,却发现北魏将领中,竟然有五六人是主张主次南侵事宜的。

    要一下子阻止五六个异国将领行事,这是天大的难事,姬姒万万没有想到,谢琅居然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完成了这件不可能的任务。

    两人说话之际,马车已渐渐驶到了南城门。直到这一驾马车无惊无险的驶出南城门时,姬姒才惊愕地回头看去。

    谢琅见她吃惊,一直笑而不语。就这样,在他的沉默和姬姒的疑惑中,马车离开了洛阳城。

    这时天色已晚,一行人就在离洛阳城不远处的一处逆旅休整一番后,第二天一大早就启了程。

    不管是昨晚还是接下来的两天,行程依然顺利得出奇。直到第三个傍晚来临,姬姒才回头看向已经远在百多远处的洛阳城,不敢置信的低语道:“就这么离开洛阳城了?”

    谢琅一笑。

    就在这时,突然的,旁边的荒原处,传来了一阵轰隆隆的,令得地面震动的奔马声。

    慢慢的,谢琅笑容敛了起来,而姬姒则是诧异地掀帘看去。

    这一看,她却发现道路的左侧荒原上,三四百匹骏马正在向他们的方向狂奔而来。于群马奔驰时激起的滚滚烟尘中,姬姒看到身着大红披风奔驰而来的崔玄。

    可让姬姒没有想到的是,远远看到他们,崔玄却没有策着马赶上官道,他就那样。驱使着群马奔行在荒原上,和姬姒的马车保持着同样的速度,彼此之间离得不远不近的这般一路相送!

    在地面震动的奔马声中,姬姒朝着荒原中的崔玄,不由轻声问道:“不用向他道别吗?”

    “向他道别?”谢琅冷冷说道:“他愿意送就送罢,道别就大可不必了!”

    见到姬姒不解地看向自己,谢琅淡淡说道:“有些事你不明白。”

    见姬姒还在看向自己。谢琅轻叹一声。说道:“你之所以被拓拔焘看中,险些入了北魏皇帝的后宫,就是崔玄算计的!”

    听到这里。姬姒大惊,她脸色难看地说道:“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谢琅淡淡一笑,说道:“自是为了让你心甘情愿地跟他。”

    却原来,自再遇姬姒后。崔玄便一直都想让姬姒归服,可他在发现那些温和的手段都行不通后。便借着菁深公主的手。捅穿了姬姒的真实身份。

    姬姒女子身被暴露,她又是那般的倾城之姿,很自然的,她被拓拔焘看中了。

    崔玄早就算计了北魏太子一事。而他之所以在那个时间把太子犯的事集中暴露出来,就是为了让拓拔焘忙于前朝之事,没有时间临幸姬姒。当然。如果拓拔焘临幸了姬姒,他也是能够忍受的。毕竟,姬姒已经**于谢琅,再失一次身,也不过是打破了姬姒对谢琅忠贞不二的想法,于他有益无害。然后,他在她绝望和孤立无援时出现,再不计她清白与否的一心对她,姬姒也就能接受他了。

    可以说,崔玄的这个算计非常的狠。如果他算计得中,那姬姒很有可能被拓拔焘占有。到得那时,姬姒不管是寻死觅活,还是忍辱偷生,她都是心境大变,至少,她会认为自己再也配不上谢琅,也就断绝了回头到谢琅身边的打算。

    他也算计到,拓拔焘占了姬姒的身子后,姬姒就算最痛苦,可她在皇帝的后宫中,便是想死也不可能死成的。而她在北魏后宫越是痛苦绝望,当有一天崔玄把她救出来时,她就越是感激。到时,崔玄与她日夜相处,又对她情深义重,并不在乎她曾经跟过两个男人,早就觉得对谢琅不住,于内心深处已经不再奢想回到谢琅身边的姬姒,是完全有可能接受他的。

    甚至,因拓拔焘杀太子一事而在清河崔氏建立了绝对威望的崔玄,还可以向皇帝提出请辞。以现在的时局,他一介大族族长,居于幕后掌控总局,那是完全应当的。可这件事,却能够成为崔玄讨好姬姒的借口,他可以让姬姒相信,正是为了保护她,他才抛弃官位以求避开拓拔焘……

    只是,崔玄就没有想到,他前脚刚抛出太子之事,后脚,谢琅便运筹帷幄,通过他能影响到的一些北地官员之口,把这北魏的天地搅了个天翻地覆。并最终在目的达成后,还引开了崔玄,把姬姒带出了洛阳。

    这两人都是算计人心的好手,这一次既是通力协助,又各有算盘,竟是把拓拔焘耍了个团团转。

    也就是说,太子被杀主要是崔玄的功劳。当然,以崔玄的老辣,他在太子一事上并没有捏造事实,他所做的,不过是把这些事集中爆发出来,从而令得拓拔焘一怒之下杀了亲生儿子。而拓拔焘这种面对才十五四五的亲生儿子,也不想到他年岁还小,懂得了什么?许多事说不定就是身边人引诱的。而正是因为拓拔焘不审不问不宽恕,只因为旁人所言便痛下杀手的行为,也终是让清河崔氏一族心寒不已,并最终让崔玄取得了继族长的位置。

    接下来,不管是吴氏坞壁的事,还是西北将领的事,则都是谢琅做的。想谢琅在南地何等声望?几乎是他一来到北魏,这些年来,不管是刘宋皇帝也罢,或者别的宗宗也罢,或者谢琅自己安排的奸细,便纷纷跑到他面前向他投诚。

    而这些人的到来,也给谢琅提供了大量北魏内部的机密。于是,谢琅借着卢之由等官员的手,令得他们向拓拔焘密奏,捅出了那些深藏在北魏内部的黑暗勾当,然后成功的令得拓拔焘失控。并使得拓拔焘在短时间内杀戮太过而引发了北魏整个国家的动荡。

    不过,谢琅让人密奏的最后一条。也就是与刘义康勾引的那几个北魏武将的事却是诬陷的。那些武将也就是立功心切罢了,他们并无意什么裂土封王。不过因为他们是谢琅此次前来北魏的任务,便借着北魏皇帝的手一并给除了。可以说,现在刘义康就算与刘宋国内打得天翻地覆,北魏也没有一个臣子敢插一手了。

    谢琅此次来到北魏,不但令得北魏民心动荡,朝野混乱。而且令得拓拔焘病倒在榻。令得他自己砍去自己的臂助,再也无人敢提侵边刘宋之事,他的出使任务。算是圆满完成了。

    马车上,姬姒还沉陷在震惊当中,而外面,那轰隆隆的。奔驰而过的马蹄声,却始终不紧不慢地跟随着。

    终于。在最后一线残阳也开始沉入地平线后,在前一天刚与众部曲会合的谢琅挥手喝停了车队。

    车队一止,众马也在一声清啸中缓缓止步。、

    再然后,带着一袭烟尘。以及一身无与伦比的,宛如太阳般灸盛的烈焰之气的崔玄,从马群中缓缓走出。

    残阳下。长身玉立的崔玄缓缓策马而来的身影,高大得不像话。

    望着他那不紧不慢的优雅姿势。一直在眯着眼睛注视其人的谢琅突然说道:“这崔氏子,明明性如猛虎,却强行收敛成鹤的优雅,还真是有点意思。”

    他说话之际,一袭红袍的崔玄已经策着马来到了马车旁。

    就着满天残阳,他朝着姬姒深深看了一眼后,慢慢转向谢琅,说道:“我之所以不如你,不过是来迟了一步!”

    露着口白牙,崔玄风度翩翩地晒道:“如若阿姒先遇到的是我,就没有你谢十八什么事了。”

    这个谢琅不置可否,他淡淡说道:“世上的事没有如果。”

    谢琅这话一出,崔玄长叹出声。

    这个人,明明做了对不起自己的事,如今见到自己,居然还没有半点惭愧的样子。要说有,有的也只是惋惜!

    姬姒想到这里,忍不住在一侧哼了一声。

    听到她的哼声,崔玄终于回眸看来。

    骑在骏马上,他静静地看了姬姒一会后,突然的,崔玄笑道:“小阿姒却是在怪我了?”

    不等姬姒回答,崔玄又道:“其实我在当日,知道你为了引我出现,而四处放流言说你我本是相好时,心中是极为愉悦的。”说到这里,崔玄轻叹出声,又道:“可惜,我自恃身份,你也对十八兄矢志不忘,我的那些小打小闹,却是动摇不了你分毫……”

    说到这里,崔玄却是久久的沉默。背对着阳光,他那面目渐渐模糊的脸上,一双眼深邃得惊人。

    他一直在看着姬姒,一言不发,却也专注至极。

    也不知过了多久,崔玄转向谢琅,只见他朝着谢琅拱了拱手后,似笑非笑地说道:“十八兄虽然占了先机,奈何你却始终给不了她名份。她姬姒最是了得,她在你身边也非妻非妾。现在情浓之时,你谢琅能够许她天长地久,就是不知到得她年老色衰时,你谢琅可还有情意在?”

    一番话说得谢琅脸色一沉时,崔玄哈哈大笑起来,他转向姬姒,笑吟吟地说道:“阿姒,我崔玄虽然在你心中,有许多地方及不上他谢琅,可我能给你名份,能对你明媒正娶,这一点却是他谢十八万万做不到的!”说到这里,崔玄便是一阵放声大笑,再然后,他策马转身,转眼间便没入群马当中,再一转眼,只听得马蹄滔滔,那烈火般的身影,便在滚滚烟尘的陪伴下消失在天尽头!

    没有想到这厮临走之前还离间了自己和姬姒一番,谢琅冷哼一声。

    ……

    五天过后,姬姒一行人已经离开了洛阳郡的范围。

    本来,姬姒以为谢琅是准备就此入刘宋的,毕竟他的任务也完成了不是?可让姬姒没有想到的是,他们还没有出洛阳郡,谢琅却是吩咐继续北行!他们竟是在深入北魏腹地!

    虽然不明白谢琅的意思,可姬姒对这个人信任之极,再加上在她心中,只要谢琅在身边,不管到了哪里都是家乡,也就天天高高兴兴的。

    就在谢琅的车队出了洛阳郡时,前面出现了一支车队。转眼,谢琅下了马车,与对面车队中哈哈大笑的中年人会合了。

    看着那两人联袂走向一侧的柳树下,姬姒望了又望后,突然记起了那中年人的身份,当下,她轻叫道:“卢子由?”

    一侧,谢广的笑声传来,“正是范阳卢氏的卢子由,几年之前,卢公因我家郎君一句话,弃去隐士生涯来到这北地,现在他已在北魏有了官职了。”当然,这次郎君能把朝庭搅成这样,卢子由功不可没的事,谢广没有跟姬姒说。

    那一侧,卢子由一边让人在柳树下摆上榻几和酒肉,一边举起酒盅,朝着谢琅说道:“你这是准备前入你陈郡谢氏的祖地了?来,饮了此酒,愿谢氏一族的英魂相偌,保君一路平安。”

    谢琅回道:“多谢。”

    两人饮过酒后,突然的,卢子由感慨道:“南北两名士,北地为崔郎,南有谢十八。以前世人提起你们的名字,总说你们容仪之美,服章之华,气度之盛。今日以后,天下人应该能说出,“琅玄不出,如天下何”了。

    说到这里,卢子由自失的一笑,转眼他又猛灌了几盅酒,喃喃说道:“是我失态了。实在是你和那崔玄这一联手,不过数月便把拓拔焘弄得病倒在榻,实在是让我等浮想连翩。哎,若是你两人能够一直这样联手下去,直到这南北分界不再,天下一统可有多好?”

    卢子由这话一出,谢琅笑了,他轻声说道:“我志不在朝野,崔玄也不像有帝王命数的,卢公这话,却是想当然了。”

    卢子由也笑了,他叹道:“是啊,这争天下得帝位,光有才能还远远不够,还得有那个野心啊。你谢琅既没有那个野心,也是个心善得不愿意“一将功成万骨枯”的人。”

    说到这里,他站了起来,朝着谢琅拱了拱手,卢子由笑道:“十八兄且先行一步,再迟半个月,我便会携几个友人赶到陈郡阳夏,为你夫妇两人送上庆贺之礼。”说到这里,他又朝着远在车队里的姬姒摇摇一礼,然后,他把酒斟里的酒一一倾倒在黄尘上,再目送着谢琅优雅转身,目送着他坐上马车,目送着谢琅的车队消失在官道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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