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凉如水。

    站在那片林阴树下,浅水清看着头顶那片灿烂星空。

    一年了。

    自打从军以来,转眼已是三百多个日夜过去。

    时间过得如此之快,所有曾经发生的一切,仿佛都还只是近在眼前。

    只是时移事异,短短一年的时间,所有的一切就都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自己再不是当初的那个什么都不明白的小兵,天风帝国的版图也已扩大了一大块。

    新的战争尚未来到,官场上的胜负,却已逐渐要见分晓了。

    夜莺从房里出来,为他披上了一件大衣,小声埋怨道:“更深露重,小心凉了身子。”

    看着她瘦削的脸,浅水清心中也是一阵感动。他扶着夜莺的香肩说:“这些日子,我是不是有些冷待你了?”

    夜莺摇了摇头:“我知道你很忙,和南相的争斗,一刻也疏忽不得。其实也没什么,我闲着无聊的时候,就跑去石村,和雷火他们一起练练兵,学习一下兵法,现在没事的时候还在研读你的兵书。”

    说到这,她微微顿了一下:“写得真好……”

    浅水清轻笑:“放心吧,明天之后,你我就不用再为南相之事头痛了。”

    “这么快?!”夜莺瞪起惊讶的眼睛。

    浅水清却淡淡道:“是很快。以一个小小武将的身份,在几个月的时间里就要扳倒当朝丞相,几乎是不可能的。惟如此,才要以快打慢。我是不能不快啊……”

    一直以来,浅水清其实都很明白一件事:

    南山岳是代表着旧地主阶级和传统势力的保守派,浅水清则是代表广大中下层阶级和年轻势力的激进派。文与武的的对立,传统与激进风格的对立,老派势力与新派势力的对立,注定了他们从一开始就是绝对不会产生妥协的两股势力,无论是从私人感情,还是政治观点上考虑,他们都不会有交好的可能。

    在这里,并不是旧与老的东西,就一定意味着错误与失败。恰恰相反,旧有势力,由于其长期的经营,实力如老树盘根般纠缠错节,根深蒂固,因此要想憾动它们,意味着极大的风险。而新生势力,虽然由于其新派的观点和急进的作风,容易引来上层的关注和下层的,在短时间内可以得到实力上的突飞猛进,但是这种缺乏根基的冒进,其后果往往是一旦被翻盘,就满盘皆输。

    所以尽管浅水清对南山岳的打击是相当凌厉的,甚至已经极大程度上降低了南山岳在朝中的威信,削除了他的党羽,但是只要一天南山岳还在丞相这个位置上,他就随时可以翻盘重来。

    一天不盖棺,一天不定论,这是政治的基本特性。

    所以真要在政治场上和南山岳这样的老牌政客做角斗,他根本就不可能是南山岳的对手。

    他之所以现在能屡屡占得上风,原因不外乎就是他一来拥有先手之利,半年来的准备,突入其来的打击,打了南山岳一个措手不及。但是只要南山岳一天不倒,给了他喘息过来的机会,南山岳就必定可以重整山河,对他浅水清反攻倒算。

    而另外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象南山岳这样的政客,是典型的稳字出头的人。

    稳,几乎是南山岳一生从政的第一经验,是他行走这凶险世界的第一座右铭。

    象南山岳这样的政治场上的老帮菜,很多年轻官员遇到他们,与之对垒,有时候完全就是一种心灵上的煎熬,令人疲累不堪。对付这样的人,要么凭借雄厚的实力摧毁之,要么以非常规手段出奇招妙策击败之。可糟糕的是,经验丰富的老东西们,基本上对于一般的小花招、小伎俩免疫,普通骗局难以蒙骗他们那双老辣的眼睛。你若这么做,经常不仅无法令对手上当,反而叫自己露出破绽。

    因此,浅水清无论怎样攻击南山岳,他都是稳如泰山。南山岳深知一个道理,政治场上,有时和战场一样,两相对垒时,许多重大战役的胜负,其惨败往往是失败方自身的错误所导致,而并不见得胜利方的战略有多么高明。或者也可以这么说,胜利方战略的高明之处正在于小心地保持自身安定,然后耐心地等待对方出错。

    政治场也是一样,没有耐性的人,往往先出局。

    也因此,浅水清很明白一件事,要想和南山岳比耐性,拼时间,玩政治手腕,他肯定不可能是南山岳的对手。

    可是浅水清同样明白一点,稳字当头的敌人,最怕的不是慢打,而是快攻。

    急功进取之人,固然会失之与急燥,有可能一击不下,后力全无,但如果安排得当,却同样可能一战而成。

    急先锋碰上队伍未整的敌方大军,永远只有两个选择。

    一:强攻直上,趁敌不备,击其士气,乱其步骤,灭其全军。

    二:就地待援,缓图大战。

    这场政治斗争里,浅水清就是急先锋,但是他没有援军,他唯一能做得选择就是趁敌人准备不足,反应较慢,士气不振的当口,发动所有力量攻击敌人,毕全局于一役。

    所以,当南山岳还在计划以他最擅长的方式来对付浅水清的时候,浅水清也同样在用自己最擅长的方式来教训南山岳。对南山岳来说,他的反击也许才刚刚进入起步阶段,对浅水清来说,这场绸缪已久的对决却已经进入尾声了。

    以快打慢,一但不成,则满盘皆输,这一次,浅水清也是豁出去了。

    那一刻,浅水清对天自语:“易星寒,你若是有骨气之人,就莫要让我失望啊。”……

    “离楚!”看着巨熊一掌拍下,无双大叫起来。

    好一个离楚,反应竟也敏捷如猿,眼看着那巨熊的脑袋就要拍在自己头上了,竟然大喝一声,大弓往熊掌上那么一搭,竟是借着那如山巨力身形急退。

    “砰!”长弓碎裂,离楚已经躲开了这要命的一击,下一刻,无双箭似飞蝗,不停地向黑熊劲射,狂喊道:“快跑!”

    离楚嘿嘿笑道:“我没那么容易死的。”

    “妈的!”无双气急:“你的弓断了,我的箭也快没了!”

    离楚一呆,这才意识到原来两个人的箭早就快射空了。

    入了丛林这一个多月来,没有补充的机会,大部分的箭虽然在射出后回收,但总有那收不回来的箭支。随着时间一天天过去,他们的箭其实也越来越少。尽管可以削木为箭,但是木箭毕竟不可能和真正的弓箭相比。离楚之所以急着要离开丛林,这也是一个原因。没想到却在这要命的时候碰上这射不死的超级黑瞎子。

    这刻大黑熊受伤,已经彻底发了怒。熊掌连连挥舞,整片丛林顷刻间受到它的肆意破坏。大树折断,树叶飞舞,吼声连连,鲜血激扬。

    它一只眼被离楚射瞎,这刻是恨透了离楚,对着他狂追不已。离楚仗着身体灵巧,勉强躲避。但那大脚如山般践踏,巨掌频繁挥舞,眼看着擦个边都能让他筋折骨裂。刚才那一下借力后退,就让他整只手臂又酸又痛,现在更别提和这黑瞎子对抗了。

    山林中平地卷起的这股风暴又强又烈,离楚却如汪洋中的一条小船,危在旦夕。

    此时,无双的箭也终于射空,却没有一支能射在那黑熊的要害,瞎了一只眼的大暴,对自己的另一只眼保护得格外谨慎,一只熊掌时不时就竖起来挡住眼睛,竟是聪明之极。

    无双是真急了,再这样下去,离楚非被黑瞎子给活活拍死。旁边突然响起一个声音:“用东西扔它!”

    无双连忙把弓一扔,随手从地上抓起一团泥扔向黑熊,正砸中它的脑袋。

    离楚狂叫:“妈的,你射的时候怎么不这么准?”

    无双的声音很委屈:“这么近的距离,射的是直线。刚才那一下是抛物线。”

    离楚险些吐血:“老子没读过书!”

    嘴上斗归斗,手里不停,无双拿什么砸什么,黑瞎子却也精明,就是不上当,对着离楚死追不放。

    旁边的灌木丛里,小男孩的身影恕然出现,手里拿着一个奇怪的物事。

    他对无双喊:“用这个!”

    无双看也不看,接过来就扔出去。

    随口问:“那是什么?”

    男孩回答:“蜂窝,恭喜你,你死定了。”

    无双浑身一颤,空中飞翔的那个大蜂窝已经稳稳地落在了那只大黑熊的头上,砰,砸了个粉碎。

    大片大片的野山蜂从蜂窝中飞了出来,在空中形成了一片怒织的乌云,黑压压几乎遮蔽了整片天空。

    无双和离楚的身体同时抖了一下,男孩已经大叫起来:“还不快跑!”

    两人拔脚狂奔。

    空中无数轰炸机自动地飞成两股,一股落在了大暴熊的头上,引发这巨大的动物的连连咆哮。

    还一股,追着无双的屁股再不放过。

    “小兔崽子,你陷害我!”无双狂奔中不忘高声喊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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