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风三相,永远是尚书省丞相之位最大,为三相之首,百官之尊,拥有人事任命,罢免,行政审查等权力。凡国之行政命令,哪怕是皇帝亲笔下的手谕,丞相都拥有驳回的权利。这一点,与中国历史上的三省六部制有些相同。

    贞观王朝的三省职权划分则初步体现了现代化政治特征dd分权原则。中书省发布命令,门下省审查命令,尚书省执行命令。一个政令的形成,先由诸宰相在设于中书省的政事堂举行会议,形成决议后报皇帝批准,再由中书省以皇帝名义发布诏书。诏书发布之前,必须送门下省审查,门下省认为不合适的,可以拒绝“副署”。诏书缺少副署,依法即不能颁布。只有门下省“副署”后的诏书才成为国家正式法令,交由尚书省执行。这种政治运作方式很有点类似现代民主国家的“三权分立”制。

    但在天风帝国,丞相却是集发布,审查命令为一身的,因此拥有绝大权力。不过这种权力却另有局限性,就是只能在尚书省范围内执行,而不可以在其他两部执行。但丞相同样对其他两部的行政命令拥有干涉和审查的权力。也幸好只是干涉与审查权力,否则浅水清即使隶属军务府也难逃南山岳的控制。

    天风帝国的制度,是按照其工作性质进行划分,相信的是业有专精,于中国古代一体大同的政治思想还是有很大差异的。

    但是不管如何,由此可见的是,丞相一职的权力之大,其实还是远超御乾院的。

    要历明法付出御乾院两个要职,换来自己做丞相,这对自私的人来说绝对是合适的。何况他在尚书省内可以安排四个要职,也不吃亏,但是对公孙石来说,他就亏大发了。

    本来他是极有希望成为尚书省首脑的,毕竟他是前任丞相,不存在资格问题,甚至比谁都更拥有这份资格,但这还是需要浅水清的。如今浅水清对皇帝有救驾之功,他说的话,对苍野望肯定是有影响力的。但是这次他一搞小动作,浅水清反过手来就给他一巴掌,浅水清要是明言反对,公孙石想上位就难了。

    纵然如此,公孙石也是不甘心的,公孙石还是干笑道:“这个……恐怕不太好吧。历相在财院干了这许多年,早已做得相当出色,贸然调离,只怕他不太适合啊。”

    浅水清笑道:“话也不是这么说,有能力的人,到了哪里都能发挥作用,我看历相就很有这个本事呢。当然了,历相终究不可以一直都身兼二职的,我看历相离开后,这空缺下来的财相一职,就交给公孙大人您老人家不错。你觉得如何?”

    对公孙石,浅水清也不想做得太绝,总还是给他留了些余地。

    但公孙石却还是冷哼一声:“浅将军,我知道你目前正值皇帝欣赏,但是这毕竟不符合咱们当初说好的协议啊。老实说,如果浅将军不反对,那么老夫有绝对把握,皇帝一定会同意让老夫来出任丞相一职。毕竟老夫也是任过此职之人,正当合适呢。”

    话里的意思明白不过,只要浅水清保持中立立场,他自有把握让苍野望将丞相一职交到他手里,也就是说,没他的帮助,老头也能起来,但浅水清要是明言反对,那就是正式和他为敌,这中间的性质就变得大不相同了。

    这两个人,到目前为止好歹还是盟友关系,虽为利益纠葛而扯皮,暗算,各搞小动作,但是绝不会接受把矛盾升级,成为正式敌人。这也就是为什么一听到云霓受伤,公孙石立刻让步的原因。但是要他不做丞相,屈居财相之位,他却是大大不甘的,所以也要表明立场,捍卫自己的权益。他从浅水清里夺了权是不假,可浅水清回来后,要把属于自己的那份拿回去也就罢了,偏偏还要附带利息,还是属于高利贷的,那老头就无论如何不愿意了,所以拼着撕破脸,也要警告浅水清做事不要太过分。

    浅水清淡淡道:“正如您老人家在我回来之前所做的,不也是不符合咱们协议的事吗?”

    “那时你不在,老夫没法为你争取啊,历明法也不是好对付的,浅将军应当明白。”

    “可现在我回来了。”

    “那你我便应携手同心才是。”

    浅水清却吃吃笑了起来。

    “那您老人家的意思是……”

    “在尚书省,给历明法留两个位置,其余照旧。”

    “不成。”浅水清立刻摇头:“度支使必须是南秋源的,这是我答应了南靖元的条件,不可反悔。此外转运与税赋,也必须有一个是我的,此条件不能更改。我看您老人家还是委屈一下吧。”

    度支使控制国家钱粮中转,转运使控制地方,税赋则是国家财政最主要的来源,这三个职位均是要职,浅水清要取两处,就等于把御乾院进半的权利取走,若无丞相一职吸引历明法,历明法绝不会同意。

    公孙石怒的胡子都吹了起来:“老夫若是绝不同意,只怕浅将军也未必能得到好处吧?若是你我相争,岂不是白白便宜了历明法?浅将军,你我二人才是盟友啊。”

    浅水清低笑道:“我们永远都是盟友,这点不会变。不过我和历相他老人家同样没什么冲突,这点也不会变。”

    公孙石冷冷看着浅水清,再不说话,心中犹自盘衡得失,浅水清却已悠悠道:“其实,在我第二次入殿参政之前,曾经再一次见过陛下。那个时候,陛下跟我说起过一件事,此事,却是除我之外,无人知晓。”

    公孙石一呆,浅水清已经站了起来,他说:“一直以来,陛下都有一个隐忧,那就是太子。”

    太子?公孙石心中一动。

    太子苍澜,可以说的确是苍野望心中的一个痛,一个封建帝制的国家要想长期存在,没有英明的皇帝是不行的。天风帝国百年昌盛,固然有各种各样的原因,但是历代皇帝均很出色,也是极为重要的一个组成部分。

    但是太子苍澜,作为天风第六代君主,却是毫无实料,令苍野望心焦无比。相比之下,他的另两个儿子昌王与康王,到是颇有乃父之风,但可惜由于不是长子,没有继承大统的权力。

    苍野望和浅水清说的就是这件事,他说:“将来烈帅退位之后,澜儿就要成为主帅,我很担心他,怕他不能胜任,把我帝国第一军团送葬敌手。如果不是帝国律令,其实我很希望再破第二次例,由你来出任主帅的。但是一来,澜儿年纪已到,再不让他出帅,只怕于他名声不好,百姓会认为太子无能,将来他管理天下必有障碍,二来,你年纪也太轻,且缺少带领十万以上大军对战之经验,我若交给你,只怕百官会有不服。可要是连你都不能交,那澜儿岂不是更糟?我有意将来由你辅佐太子,虽然你娶了敏儿后不可掌兵,至少也可以参谋身份随太子出征,但我怕他年轻气盛,不肯听你的,所以颇感矛盾。”

    这是典型的既要马儿跑,又不想马儿吃草,要浅水清出主帅的力,担副帅的责,却只给参谋的权,这样的事大概也只有皇帝才能说得出口。但是对皇帝来说,这种想法的存在却是再正常不过了。也正因此,说这番话时,他特别用了个“我”字而不是“朕”字,算是以示亲近,让浅水清感动感动。那个时候,浅水清也只能说,臣定尽心竭力辅佐太子。但是今天,他却突然提起了这件事。

    公孙石就不能不谨慎了。

    公孙石能有今天这份荣耀,不仅仅是与浅水清捧他有关,他是太子太傅,将来苍澜做了皇帝,他就是帝师,可以说,苍澜是他今后一生荣华的富贵保证。他之所以敢说只要浅水清不插手此事,他就有把握稳为丞相,就是因为这份依仗。但是浅水清一提出这话,他就立刻紧张起来。

    浅水清说:“其实太子是很聪明的,他之所以无心向学,是因为他很明白一个道理,那就是长子继承,不可轻动。”

    这话,说到点子上了。在苍澜的心目中,作为太子的自己并不需要营营役役,颠扑辛勤地建立功业。

    自古以来的王朝,姑勿论有多少能干的子孙,始终传位给长子。

    长子继承,是王朝存在的一个重要凭依,其主要原因就在于将继承人以法律形式确立下来,避免无意义的争斗。

    若无长子继承制,最大的可能,不是一个庞大帝国每次都能挑选出最好的那个帝子来继承皇位,恰恰相反,引发的可能是皇子们之间的互相残杀。

    很多事情,不是简单凭想象臆测而决定的,当人人都认为长子继承制正是那个使太子无能,国主昏庸,一代不如一代的罪魁祸首时,同样是长子继承制,保证了一个国家的政局稳定。要知道,即使是在长子继承制度的前提下,太子与皇子们还经常彼此相斗,若是公然允许废长立幼,那必定是引发一轮又一轮的兄弟反目。而所谓废长立幼择优为帝的政策,并不能保证让每代帝王都出色,却肯定会让每一代都混乱互斗。因为优秀这种概念,没有固定标准,什么样的叫优秀?各有各的说法。法律不允许有模糊标准,所以当法律不能确定某种行为的意义时,那么在这种基础下建立的法律,所导致的后果就是它的发展方向,必定是朝着最糟糕的一面,而不是朝着最好的一面发展。

    苍澜很聪明,他很清楚这中间的状况,他认定了,不必为父亲卖命,不求有功,但求无过是最稳当的。他赌苍野望一定会顾念他那长子嫡孙的崇高地位,而不会少他半点利益,最终的皇帝只能是他,而不能是其他两位皇子。也因此,在这种情况下,营营碌碌,做这做那,未必就是好事。做得好了,那是你应该做的,做得不好,万一有什么差池,给老父抓在手内,一定不会留下好印象。这种徒劳而未必有功的事,还是不做为好。

    就是在这种心态下,苍澜才可以肆意胡为,每日里飞鹰走犬,不务正业。事实上,大多数太子都有这种心理,天风帝国五代君王都杰出,已算异数,却终不可能延续下去。

    而苍澜的考虑也的确没有错,至少目前为止,无论苍野望如何忧心烦恼,他都没打算改变长子继承制的制度,否则必定会为以后的君主继承制度打下毁灭的根基——子孙后代对于借鉴祖法中有利于自己的政策,从来都是不遗余力的。

    正是因此,所以苍野望才和浅水清说了那些话,但在浅水清当时的心里,想起的却是另一件事。

    就是中国百年来,唯一解决长子继承制的人——雍正皇帝。

    中国封建时代,由秦以后两千多年历史,真正解决了长子继承制这个问题的人,就是雍正。他所经历的那个年代,是皇子们争权夺利最疯狂的年代,九子夺嫡,最终输的都没好下场,死的死,押的押。雍正皇帝艰难获胜,最终痛下决心,废除了长子继承制,而改用了另一套更加优秀的继承制度。

    就是由他开始,不再设立太子之位,而是直接将继承人写在一份金帛上,封入箱中,然后悬挂于正殿中梁之上,由卫士看守,任何人不得接近。直到皇帝驾崩,百官才可同时开箱启阅,确立新皇帝。在此期间,皇帝本人可以随意更改继承人名称。而在他死之前,没人知道谁会是继承人,儿子们只能争相向皇帝献媚,却不会再自相残杀,更不会出现所谓的篡改圣旨的情况。

    这个制度的确比长子继承制要先进得多。由于没有明确的攻击目标,所以皇子们的争夺大大减少,虽然也争,但至少不再那么凶残了。毕竟你费尽千辛万苦搞下去的兄弟,未必就是皇帝眼中的宠儿。就是这一点小小的改变,使帝国的继承制度前进了一大步。

    浅水清当时就想到了这个主意,此法可以杜绝太子曾经的念头,让他从此向学,但是他终究没说。

    原因很简单,他当时还需要借助公孙石的力量来对付南山岳,扳倒太子,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但是今天,他却把这个方法说了出来,说给了公孙石听,末了,他还斯文有理的问了公孙石一句:“公孙大人,您觉得这个方法如何?”

    这一记猛药,吓得公孙石倒吸了一口凉气。

    他终于知道浅水清为什么那么有恃无恐了。

    浅水清早捏准了他的要害,公孙石目前最可仰仗之人,除了浅水清就是太子。

    一旦浅水清向苍野望提出这个建议,以苍野望的魄力,说不定就会接受,到时候太子就不再是太子。以苍澜的能力,万一真做不成皇帝,公孙石也就不再是帝师了,那他还有什么可以和历明法,浅水清叫板的本钱?

    这刻浅水清看着公孙石,好整以暇,公孙石长叹一声,点头道:“好,就依将军的意思办吧。”

    “那就好。”浅水清放下茶杯道:“历非烟是历相的孙女,也是太子妃和未来的皇后,同时也是清音的徒弟,有了这层关系,咱们三方当可相处融洽,太子,非烟,清音,正好各代表一方。不过说起来,我还是有些担心,虽然我派了若紫去教导了她一些东西,但是时间太短,宫里的事又太过复杂。非烟是咱们三方联合的重要人物,我不希望她有事。”

    他是直视着公孙石说的,公孙石最了解太子秉性,如果在非烟一事上做什么手脚,只怕这三方的关系就会大出问题。

    公孙石点头道:“这一点浅将军大可放心,只要太子是皇帝,非烟就一定是皇后。”

    他的意思也很明白,你的那个主意,还是给我烂在肚子里,不要说出来的为好。至少不要在苍澜登基之前说出来。

    “最好如此,不过我还是打算派个人入宫去陪她,也算是帮她解解闷。”

    “谁?”

    “姬若紫。”

    公孙石气得想吐血,自己控制太子,浅水清就控制太子妃,务必对他步步紧逼,以姬若紫的能耐,在宫中行事那还不是游刃有余,只怕太子妃以后就可以专宠于前了。但是他如今却只有点头的份。

    浅水清笑道:“姬若紫要入宫,还需要个身份。”

    公孙石立刻道:“老夫可以收她为义女。”

    “如此最好。”

    有了这层关系,便为两个本已上罩冰霜的盟友又多少添了把薪火,三方关系互相纠缠,谁都不会再轻易对谁动手了。如此一来,大家也乐得安享太平。能联合在一起,总是比互相斗要好得多。

    这刻事情交代完了,浅水清向公孙石鞠了一躬道:“我还有很多事要做,惊虹有了新情况,我要去见皇帝陛下谈一下惊虹战事,就不多作逗留了。你我今后,希望可以永结同盟。”

    “那是自然。”

    话,永远是说得漂亮的。

    这出肮脏的,丑陋的,无耻的幕后交易,到此就告结束,虽然最终还需要通过皇帝的点头,朝会的认同,但已经不再重要了。

    交易永远是以幕后为主,朝会上的过场,终究只是走走罢了。

    至于历明法那边,浅水清是绝对不会担心他不同意的,老东西什么力也没出,得到的好处已然够多,自然也不会愿意与浅水清结仇。

    此时此刻,浅水清要面对的就只是惊虹战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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