诡八尺从未想过,自己会以这种方式再度进入惊虹。

    由于刺杀失败,都市联盟全面封锁了港口,每一艘出去的船只都要严加盘查。迫于无奈,秦仪只能带着诡八尺走惊虹前往西蚩帝国。此时枫丘已灭,如今西蚩帝国和惊虹在版图上正式连通,只要过了边境线,就可以进入西蚩大军的掌控范围中。如今惊虹以西,孤远影领四十万惊虹大军正与沁珠旺的南路军二十万人迎头对上,双方各有依仗,互有顾忌,小规模的摩擦已经生了数次,大规模的战争到尚未展开。

    尽管在人数上占据优势,孤远影却并不贪功冒进,反而稳扎稳打,坚守壁垒,他家学渊源,功底扎实深厚,深知人数从来都不只战争胜利的保证,并不因此小视对手。而浅水清给他的任务,也不是打败沁珠旺,只要他能守住惊虹,就算大功一件。

    在这种情况下,秦仪进入惊虹,可以说是处处皆敌的感觉。每一个惊虹人对外来人的态度都极为谨慎,如果不是秦仪本身有着大部分的梁人血统,在长相上完全是梁人面貌,以草原人凹目高鼻的面目特征,只怕早被无数村民举报到官府去了。

    即便如此,秦仪带着诡八尺也不得不小心地专挑乡间僻野,丛林荒道行走。这种地方崎岖难行,路途阻碍甚多,但对秦仪这种走遍天下,又身兼武功的强人来说,到是如屡平地般轻松。只是如此一路匆忙急赶,导致他难有机会恢复伤势,直到现在,秦仪的功力也不过是恢复到旧有的一半而已。饶是如此,他的行走度也已经令诡八尺叫苦不迭。

    “我说你能不能慢一些啊?我都快累死了!”诡八尺干脆耍赖坐在地上不走了。

    这里是一片荒郊野外,鲜少人迹。但地面都是石子,道路不平,走起来极为吃力。

    秦仪冷哼道:“站起来,提气凝神,将呼吸放长,我教过你的吐息之法,你全都忘记了吗?”

    “难道婆兰教的神功就是用来赶路的吗?”

    “自然不是,只是欲练神功又怎能吃不了苦?惟有在这艰苦环境中不停锻炼,使用,才能使你内息稳定,底蕴充实。我是为你好,你现在立刻站起来,不许偷懒!”

    “难怪你连找两匹马都不肯了,你是存了心来折磨小爷。”诡八尺嘟囔不满着站起来,无奈地用秦仪教他的吐息之术调整身体,缓解疲劳。说起来也怪,如此几番吐纳功夫做下来,果然感觉身上舒爽多了。不过诡八尺还是叫道:“屁用都没有,还是累得紧,脚都麻了。”

    其实诡八尺也明白,秦仪的确用心良苦,正是要借此时机锻炼自己,只是他实在对婆兰教没什么好感,对这强掳了他为徒的老怪物也不喜欢,更对什么所谓的天下无敌的神功没兴趣,他的兴趣是如浅水清般在战场上指挥千军万马纵横来去,那岂不是比你一个小小万人敌要来得有气势得多。你纵然神功盖世,碰上数百强兵,还是只有落难而逃的份,所以他是半点也不稀罕。

    他越是不稀罕,嘴上对秦仪就越不客气,可怜秦仪为这个圣子费尽心血,将自己踏遍千山万水才找来的无数圣药使用在他身上,为他洗经伐髓,又不惜损耗功力为他打通经络,换来得却只是没良心的小家伙的无情抱怨和憎恨。秦仪到也不生气,只是笑呵呵地任他骂,没办法,谁叫他是自己看中的人呢?此子不但根骨奇佳,资质过人,且更难得的是毅力顽强,意志坚定,那圣子五刑之苦,他是亲身经历,深知滋味的,天下可以说没几个人能熬得住,偏偏诡八尺却硬是熬了过来,且不过数天功夫就恢复如初,这等良才美玉落到秦仪手中,怎能不令他欣喜若狂。至于诡八尺的抱怨,愤怒,那都是小事。假以时日,秦仪有绝对的把握让他从此对婆兰教忠心耿耿,也许还可能成为教中未来最出色的教宗也说不定。

    这些天,秦仪也没少跟诡八尺讲解教义。每天诡八尺要花费两个时辰的时间背诵婆兰教教义,剩下的时间则修习秦仪教他的护教神功,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去,诡八尺对秦仪还有西蚩大帝国的内部情况,到也逐渐了解清晰,甚至连那些长年潜伏在西蚩帝国的暗探们,一辈子的收获也没有诡八尺短短数天的收获来得多。

    对于那遥远的神圣大6是如何的景象,诡八尺是没兴趣的了,但是对观澜大6上的诸般动态,诡八尺到是清楚得很。内心深处,他一直盼望着能有机会摆脱这老头,重回天风,可是一想到这老怪物邪功盖世,等闲数十人根本不是他对手,头皮又是一阵麻,只好打消了这念头。

    但是对于回到西蚩大帝国这等事,诡八尺真正是能拖就拖了。

    因此他如今是走不了几步就喊累,哪怕运用秦仪教他的功夫运转呼吸,调理身体,也依然称吃不消,要坐马车,要休息。

    然而秦仪岂有如此好骗,他笑咪咪道:“你小子别跟我装,你本就是丛林出身,最擅长于特殊环境下的行走奔跑。如今我又教了你我教神功,这一点区区山路,若能难得到你才怪。你喊着要坐马车,本尊真要给你弄来,这马车岂走得了山路?到头来还不是得进城?哼,你是不是以为,只要进了城,你就有机会逃跑了?”

    被猜中了心事,诡八尺也不急,只是嘿嘿笑:“在您老人家面前,我哪敢啊。”

    “哼,没大没小,对本尊,你要么称呼师傅,要么就称呼宗主,什么你老人家,你当本尊是山野匹夫,随你乱叫的吗?”

    诡八尺继续笑道:“好好好,宗主您老人家智慧人,小子我这点心思瞒不过你。既然如此咱们还等什么?早点上路吧。”

    秦仪这才满意的点点头,领路先行。

    诡八尺在他背后做了个鬼脸,暗中腹诽:你老人家早点上路的好,本小爷是恕不奉陪。

    他这话里的上路,却是祝愿对方早死早生,蒙大神感召,永勿回归的意思。

    秦仪哪知道小东西这点心眼,连嘴上都势必要占些便宜,反正只要小家伙不逃,他也懒得跟他计较。

    两个人一路走来,到也无惊无险,诡八尺虽有心引人注意,制造混乱,奈何秦仪看得密不透风,根本不给他任何机会。

    眼看着走出这片山区,不远处的山脚下有一处小木屋,木屋的房门前还有新生未熄的烟火,显然是有人居住。

    诡八尺眼珠连转,对秦仪叫道:“宗主,我渴了,咱们到那户人家讨点水喝吧。”

    “你小子不会又打鬼主意想找人救你吧?”

    诡八尺嘿嘿笑道:“宗主这是哪里话。那木屋里能有多少人?难不成以您老人家盖世神功还会害怕不成?又或者我有通天彻地之能,早早在那一带安排下伏兵,等着伏击你?”

    秦仪微微楞了一下,想想也是,那小木屋就一户人家,真要让诡八尺叫破喉咙喊帮手,也喊不出几个人来。至于说伏兵,笑话,想在他秦仪眼皮子底下搞鬼的人还没生出来呢。

    他转这念头时,自动将诡八尺用银票通知追日的事情忽略掉了,于是点点头道:“那好,咱们就去那木屋里讨碗水喝。小子,我可先警告你,如果不想牵连无辜,最好就识相一些,否则本尊不介意把这一屋的人全杀光。”

    “放心吧,我自有分寸。”诡八尺垂头丧气道,看上去一脸的无奈。

    其实他心中早有打算。要那木屋里的人救他,自是不行,可要是找个机会通个消息,让那里的人帮自己给惊虹当地报个信,谅来不是问题。

    如今浅水清是惊虹炙手可热的大人物,掌惊虹军政大权,他的徒弟被人掳去,想必会有不少人愿意跑出来营救自己,邀功领赏吧。

    报着这个念头,诡八尺脚步加快,兴冲冲地向前走去,推门院前的木栅门,只见院子里有一位布衣大汉,正在那里劈柴。

    诡八尺正要呼叫,那汉子见有人进来,也抬起头来看了一眼。

    只此一眼,两个人同时呆住了……

    寒风关。

    大批的暴风军团将士们,如今已换穿布衣,打扮成平民百姓的模样分批分批进入此地,在出关进入惊虹领土后,再在各自领队的带领下前往指定地点集合待命。至于寒风关的守关将士,则在有心人的故意调动下,出一系列莫名其妙的指令,一会摇加强内城防御,一会又要进行组织变动,人员频繁调换,使得对外监察能力大大降低。

    西蚩大帝国派往各地的细作极多,人数多达十余万的部队调动,很难瞒过他们的眼睛,势必要有一些措施和手段来减少被敌人现的可能性。

    而在寒风关的大将军府,曾经跟随浅水清在麦加作战的一批将领如今皆已回归,除孤远影带走五万人已赴惊虹西线外,其他人都在这里。如今更要加上暴风军团的一批战将。

    “子欧,我记得你从军之前,好象曾经有过在西风草原生活过一段时间的经历?”浅水清饮了口淡茶问寞子欧。

    寞子欧苦笑道:“是啊,小时候有过一段颠沛流离的生活,也曾经跟随父母在西风大草原上流浪过。在那里的生活,我至今还记忆清晰,我的骑术,还有许多骑兵作战的心得,也都是在那里学得的。而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很多人都认为我是西蚩人的细作,是内应,始终不肯重用我。后来还是蒙孤正帆赏识,给了我一些立功的机会,又把我从西线调到东线,和他一起驻守寒风关,这才平息了流言。”

    “这也正常,西蚩帝国图谋大6,已经不是一年两年的事情了。他们对我大6用心之深,图谋之远,远任何一个国家,他们安排在各国内的细作,也的确要比其他国家的情报机构成功得多。最近一年来,仅是天风帝国抓获的密谍就不下近百,这还只是冰山一角啊。”

    “所以浅帅才会如此谨慎,即使是进寒风关,也要避人耳目,伪装前行。”

    “迫不得已而为之,哦,之所以问你这个问题,是因为我想知道以你对西蚩人的了解,对此次作战有何看法?”

    寞子欧微微沉吟了一会,才缓声道:“草原人的战斗力,我就不说了,大家都有了解。既然浅帅有问,我就说一些大家还不太清楚的情况吧。人人皆知,西风草原地广人稀,论人数远远不及我大6各国人数总和,但是如果因此就小看西蚩帝国的持续作战能力,那其实是一种错误。西风草原地域广阔,拥有多种地形,种族繁多,各有各的生活方式。说起来,西蚩族不过是其中最大的一个种族罢了,而整个西风草原上,其生存人数,其实绝不少于两千万人。西蚩国主赤帝的确是一个有能耐的人物,他的国相旺赞在治理内政上也确有一手,这两个人再加上西蚩帝国大元帅格龙特,可以说形成了一个锋利的铁三角,打到哪里都是所向无敌的结局。这其中赤帝本人统率全局,格龙特负责攻城掠地,旺赞负责治理内务。而旺赞所采用的政治手法,却与以往的草原君主有很大差异,即:他是坚决的民族融合政策执行者。”

    “一直以来,草原人在民族问题上,都有种本族优越性的存在。这种本族优越心理,可以最大限度的得到本族战士的,西蚩国主,同时也是西蚩族长,没有本族军民的,他这个国主跟本就做不下去。因此历任国主,从来都是本族优先,欺压外族,掠夺他国的政治政策,所谓的草原帝国,在起初其实只是西蚩族一国天下。然而自旺赞上台执政后,力改前朝弊治,大力推行民族融合政策,在对待草原其他民族问题上,尽量争取与西蚩族同等待遇,如此一来,就大大降低了他族对西蚩族的仇恨情绪,使得各族向心力陡然增强,草原内耗降低,国力再增。从而再度催生了对外扩张的极大意愿。”

    一旁听着的沐血赞同的点头:“就象是一个循环。内耗不复,外斗必起。”

    “对。”寞子欧连声道:“不过旺赞的政策,在很大程度上引起了西蚩大元帅格龙特的不满。在他的眼里,其他各族子民,根本不能算西蚩族人,只能算草原人。就好比西蚩人是他兄弟同胞,而其他各族只能算邻居。对于旺赞民族融合政策,格龙特认为严重侵犯了西蚩人的利益。如果不是有赤帝居中调停,并一力旺赞,旺赞根本不可能坚持他的做法。但是可以看得出来,他的做法,固然是争取到了广大族外人的爱戴与欣赏,却是他在本族中的地位岌岌可危。仅是他的血统问题,就不止一次有人上书弹劾,称其是我前梁阴谋,旺赞不是天风,就是惊虹人派来的害国细作。”

    说到这,寞子欧笑了起来:“其实我早先也有怀疑过,这旺赞到底是不是我们自己人。如果不是浅帅证实了旺赞竟然是秦仪之子,而秦仪这老妖怪居然到现在还活着的消息,真正是死都没法相信这样的事实。”

    “更难令人想象的是,他竟然还是婆兰教教宗,这婆兰余孽,听说可个个都是悍不畏死的亡命凶徒。严相爷不就曾经捉拿住一个吗?结果人还没审问呢,直接就自杀了。邪教洗脑能力,当真是骇人听闻。”方虎也感叹道。

    目前座下的这几个人,可以说是浅水清最为信任的人,所以关于秦仪的事情也没有瞒他们,只是严格叮嘱他们,不许外泄。

    浅水清到是听出了点味道:“这么说来,格龙特和旺赞之间,有些不合了?”

    “只是政见不同,但要说不合嘛……至少到目前为止,这二人还没有公开的矛盾,反到经常相互走动,共讨国家大事。只是从来都是形势比人强。如今西蚩帝国形势一片大好,两人自然还能走得近些,要是真出现了什么问题,只怕就难说了。所以属下对浅帅提出的,先挫其锐气,然后凭坚固守,消磨其锋芒,再图未来的战略考量极为佩服,这正是针对西蚩人目前状态的最好打法。不过可惜的是……”

    “是什么?”浅水清问。

    寞子欧想了想,终于道:“将军所考虑的方方面面都很周全,但最大的问题是,缺乏可以一战定乾坤的东西。”

    浅水清的眼睛眯了起来。

    没错,寞子欧的话说到了正点上。

    浅水清目前的两大计划,一是三路突击,夹攻合击,二是凭险固守,打长期消耗。但是前者只能挫其锐气,却不能决定战局,后者更是在软磨硬泡中占便宜,同样缺少可以决定胜败关键的因素。寞子欧此刻所指出的,正是浅水清计划中最大的不足之处,而事实上为了解决这个问题,浅水清已经是殚精竭虑,却始终拿不出一个让自己满意的战术来。

    “你说得没错,那么子欧,你可有什么好办法,确保战胜我们的敌人?”

    寞子欧淡淡道:“要说方法,属下也未必有。充其量就是领精兵一支,反杀入草原内部,在其后方绞他个翻天覆地。”

    “草原不比内6,地域广袤,人口稀少,草原子民人人擅骑,个个有马。就算给你十万铁骑,你也未必能打出多大成绩,一不留神,却可能被敌人包圆反吞。”

    在文明世界里,一支部队突然杀进去,或许可以给对方的国家造成极大伤害,但是这样的战术用到草原帝国上,考虑到那里实际的地理情况,所能起到效果就要小得多了。

    如果是大部队过去,牧民打不过你还能跑。迁徙民族的主要财产是牛羊马,房屋是毡帐,都属于可移动资产,不怕离乡背井。你若死追不放,时间一长,回过头来草原人就能调集大军围剿你。

    如果是小部队分批攻击,采用围追堵截战术,那里的牧民又个个凶悍异常,且人人带刀,队伍小了说不定反而被对方给杀得片甲不留。

    草原人的本质是逢强就跑,逢弱就打,不仅是战士,平民也是如此,因此文明世界的一套游戏规则,拿到草原上去,有很多并不适用。浅水清的敌后偷袭战术,放在止水,惊虹,麦加,都能挥大作用,惟独用在草原上,注定成果有限。

    “那就只能用另一种最简单也最直接的方法了。”寞子欧显然也明白这个道理,所以立刻改口道。

    “什么?”

    “刺杀旺赞。此人一死,西蚩大帝国民族融合政策必然瓦解,若再有精兵进入草原,以利益引诱联合一些当地小族做背后一击,则大胜可期。”

    “刺杀旺赞?”府中众将同时惊呼出声。拓拔开山沉声道:“子欧,你确定杀掉这样一个老头就能让他们窝里反?”

    寞子欧自信满满道:“绝对有用。游牧民族的特性就是掠夺。没有掠夺,他们根本无法生存。千百年来,草原人就是在相互掠夺中成长壮大起来的,也是在这种相互掠夺的过程中消耗了自身的实力,从而才给了大6文明世界展的契机。旺赞以民族融合手法将草原各族捆绑在一起,说白了就是用一条绳子将一群野兽捆住。西蚩大帝国如果是这条绳的话,旺赞就是绳结。没了绳结,绳索自然就会松开,所有的野兽自然会一哄而散。在一开始,西蚩大帝国或许还能凭借草原头狼的凶势稳住局面,令所有的野兽共同攻打文明世界。可如果我们守住了,坚持下来了,让那些草原兽群现,原来攻打文明世界所需要付出的代价,是他们所无法承受的,他们就会转而进攻一些更加方便进攻的民族,部落。大的民族会攻打小的民族,大部落会吞并小部落,这是草原生存的常态,是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旺赞凭借一己之力和皇帝的信任将他们捆绑在一起,他一死,则草原必散。”

    浅水清的眼睛眯了起来:“没错,草原人素来是有名的欺软怕硬,只要让他们现,原来我大6文明世界,并不是那么容易被侵犯的,他们的爪子伸过来是要被剁掉的,那么他们就一定会转移目标,进攻那些更好对付的身边小族。子欧的提议非常好,那么现在唯一的问题就是……如何才能杀死旺赞?”

    寞子欧笑道:“此事可以从长谋算,总要先等过了眼前这一关再说。”

    浅水清却阴测测道:“话是如此说,现在却就要先做准备了。既然要让他们窝里反,看来咱们的作战计划也要稍微有些变动了……从现在起,咱们所有的进攻重心只有一个,就是只打西蚩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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