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伊万把自己关在书房里,就连晚饭都没有下来的吃。潘宏进原本是打算晚上去见一下叶菲娜的,由于担心老伊万不知道什么时候找他,最终也没敢出门。

    整整一个晚上,老伊万也没有离开过他的书房,潘宏进陪着瓦莲京娜说话,快到十二点的时候才回了卧室,躺在床上,心里想着这几天生的事情,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尤罗奇卡……尤罗奇卡……”

    迷蒙中感觉到有人在推自己的肩膀,还叫着自己的名字,潘宏进一个翻身从床上坐起来,揉揉眼睛,才现老伊万正站在自己床头。

    “怎么啦,父亲?”从床上爬下来,潘宏进趿拉着拖鞋,问道。

    “穿好衣服,跟我走。”卧室里光线昏暗,也看不到老伊万脸上的表情,只是从语气上听,他似乎有些急切。

    “去哪儿?”潘宏进条件反射般的从床边衣架上摘下裤子,一边手忙脚乱的穿着,一边问道。

    “去雷布尼扎,”老伊万点着一支烟,闷声闷气的说道。

    “雷布尼扎?现在?”潘宏进穿衣的动作一停,愕然问道。

    雷布尼扎是摩尔达维亚加盟共和国北部的一个军事重镇,那里云集了大批的军工厂,也是14集团军59坦克师的指挥部驻地。对那个地方,潘宏进了解的不多。只是在前世的记忆中,那里在苏联解体前夕,摩尔达维亚宣布要独立的时候,跳出来一个德涅斯特河左岸共和国。这个共和国处在摩尔达维亚东北部德涅斯特河东岸的狭长地带上,高举独立旗帜,与摩尔多瓦共和国对抗,并由此引内战。阿布哈兹、南奥塞梯以及这个德涅斯特河左岸共和国,便是后苏联时代俄罗斯实际控制的三大战乱飞地。

    “现在,”火光闪烁中,老伊万的脸色看上去有些苍白,浮肿的眼白似乎布满了血丝,“我已经安排了直升机,他们正在赶过来。”

    潘宏进不再问什么,他相信老伊万不会无缘无故的做出这种安排,最大的一种可能,就是他经过昨天长达数个小时的思考,已经做出了某种重大的决定,这么晚赶去雷布尼扎,大概就与他的决定有关。

    飞快的穿上衣服,潘宏进跟在老伊万的身后出了卧室,在通过走廊走向楼梯的时候,老伊万说道:“我已经决定了,后天将会在《红星报》上表明我的立场,反对莫斯科在裁军问题上的举措,尤其是关于遣散现役军人的相应待遇问题。”

    “哦?”潘宏进紧赶两步,与他并肩而行。

    “你的构想很大胆,”老伊万在他的肩膀上拍了拍,笑道,“虽然有一些不太成熟的地方,但并不是没有成功的可能,关键的三点:第一,必须牢牢的抓住舆论,要知道你全盘计划的关键点就在于对舆论的控制力上。那些舆论可以在需要你的时候将你塑造为一个年轻人心目中的英雄,也可以在不需要你的时候将你变成一颗毒蘑菇,甚至是小丑。”

    潘宏进点点头,这些他已经想到过了,但现在的问题是,手头的资金远不够充裕,他能做的只是向舆论渗透、利用舆论,还没有那份能力去控制舆论。

    “第二点,”老伊万走在台阶上,比划了一下手指头,继续说道,“那个叫叶菲娜的女人,很有可能是在利用你,不过她的提议还是很有道理的。比如说要求你的言论必须具有攻击性,这一点很好,但你必须选对需要攻击的目标,也就是说,你必须找到最合适的抨击对象。”

    “父亲,您有什么好的想法吗?”潘宏进问道。

    “现在大部分的舆论主导权终归还是掌握在国家手里的,克里姆林宫才是真正掌握舆论主流的地方,”老伊万放慢脚步,回头看了他一眼,而后指指自己肩膀上的肩章,漠然笑道,“而那些人现在想要打击的是我们,因为我们才是保守派力量最牢固的一股支撑力量。”

    “军队?”潘宏进说道。

    “没错,军队,”老伊万点头道,“你要在最短的时间里,将抨击的目标从安全委员会转到军队上来,这一方面可以让你摆脱来自安全委员会内部的麻烦,另一方面也可以让你获得舆论主流的认同,只有有了这份认同,那些真正掌握着舆论的家伙才会把你看做自己人,你也才有机会从他们手上分享到更多的舆论控制权。”

    潘宏进点点头,这个道理很浅显,也很容易领会清楚。

    “现在克里姆林宫正在积极将‘公开性’原则推展到军方,今天下午,格拉西莫夫向我提到,雅科夫列夫前天在政治局会议上提出,要求国防部与总参谋部向中央宣传鼓动部提交完整的军事力量部署情况通报,并由中央宣传鼓动部向媒体公布。”两人走到别墅门前的时候,老伊万沉默了一会,继续说道,“这个疯狂的决定现在只是在小范围内讨论磋商,短期内不太可能对外公布。你可以从这方面着手,做一些你可以做到的事情,但切忌冒进,不要一下就把枪打响,可以循序渐进,比如说从抨击军队**、虐待新兵之类的问题上入手,一步步把舆论的矛头引过去。相关的材料我可以为你准备一些,但不可能太详细。”

    潘宏进的脑子很灵透,他并不需要老伊万把话说得太明显,自己就能从中领会到很多东西。

    “第三个关键,就是财力的问题,”老伊万显然事先已经打了电话,别墅前的甬路上,有一辆亮着车灯的吉普车正朝这边开过来,“这方面我可以帮你联系一条渠道,但先决条件,还要看你自己能不能把这条渠道抓在手里。”

    “什么渠道?”潘宏进忍不住追问道。

    “到了雷布尼扎你就会知道了,”老伊万笑了笑,语气一顿,整个人陷入了沉默。

    吉普车很快来到别墅楼前,司机座位处的车门开启,跳下来的司机赫然便是安东尼奥。

    “尤罗奇卡,我的儿子,”老伊万转过身,面对着潘宏进,先伸手在满头的银上抚摸一把,这才用前所未有的柔和语气对他说道,“你让我感觉很欣慰,不过遗憾的是,这种欣慰来的有些晚了,作为父亲,我能给予你的帮助也不多。”

    “父亲……”潘宏进犹豫着叫了一声,从刚才老伊万说的那些话中他敏感的察觉到了一点,那就是也需要不了多久,他这个做儿子的“尤里”,就将与做父亲“老伊万”站到政治对立面上了。

    老伊万最终选择听取格拉西莫夫那些人的建议,反对克里姆林宫在裁军问题上的决定,这就是他的政治立场,而作为儿子,潘宏进却将在今后利用言论展开对军队保守派的攻击,这是他的政治立场。双方的立场是矛盾的,而且根本无法调和。

    “安东尼奥说你向他询问过那个事故中丧生的女人的情况,还专门去见过她的妹妹,”老伊万挥手打断他,自顾自的说道,“对你的这种做法,我不想给什么批评,但我却要告诉你,如果你将来真的想要成为一名政客,那么你就必须牢记一点:仁慈是不属于政客的,至少不属于一个成熟的政客。对于一个成熟政客来说,这世上向来都没有善与恶的区分,只有成功与失败的界定。”

    “没有善与恶的区分,只有成功与失败的界定。”潘宏进在心里默默品味着这句话,越想越觉的它有道理。

    “尤罗奇卡,也许从今天起,我和你就要走上完全不同的两条路了,”老伊万抬抬头,看着浓浓夜幕上布着的几点星辰,不无感慨的说道,“等你叫抨击的矛头指向军方的时候,我会选择和你划清界限,会公开与你断绝父子关系,甚至会不遗余力的对付你、打击你。在这方面,希望你做好心理准备。”

    潘宏进点点头,这与他猜测的完全一样。对于他们父子两来说,这无疑也是最好的一种选择,至少在这场父子间的战斗中,无论哪一方获胜,都能为舍普琴科家带来丰硕的收获——说白了,两父子就是地地道道的政治投机客。

    “将军,咱们可以走了吗?”安东尼奥一直站在吉普车旁边,直到两父子间的交谈告一段落,他才走过来轻声问道。

    老伊万朝他点点头,迈下台阶的时候,才头也不回的说道:“这两天抽时间多陪陪瓦莲京娜,有些事情告诉她不好,不告诉她想必今后一段时间她的日子会很难过。”

    潘宏进默然无语的跟在他后面上了车,心想既然有所图谋,就必然会有所牺牲,瓦莲京娜,这位慈祥的乌克兰老太太今后的日子何止是会难过。在对内幕毫不知情的情况下,面对一场父子间的争斗,她恐怕会很伤心吧?

    军用吉普车破开夜幕,缓缓地驶出别墅区,直奔市北郊的直升机基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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