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八月末的天气似乎越来越变幻莫测,早上起来还是一片晴朗、万里无云的天气,到了将近十点的时候却突然变得阴云密布,从黑海上吹来的东南风也一阵儿紧似一阵儿,眼看一场大雨即将到来。

    老伊万即将远赴米洛维采赴任,这两天家里来的客人也比较多,各式各样的宴请也接踵而至,他和瓦莲京娜都忙碌的很,连带着潘宏进也不得安生。

    今天中午本来也有一场宴会,不过潘宏进没有参加。今天早上接到了叶菲娜的电话,说是有重要的事情商议,让他务必在中午之前到苏沃洛夫大街的文艺公寓去会面。

    眼看着就到十一点的时候,随着“喀喇”一声雷响,阴沉的如同一块黑布一般的天空就像是突然被捅了一个窟窿,瓢泼般的大雨哗啦啦的下了起来。

    潘宏进从别墅里出来,开车顺着滨海林荫路北行。

    车载收音机里正在播放敖德萨新闻台的国际新闻节目,敖德萨地区颇具名气的“民主瞭望”节目美女主持人普拉斯科芙娅用她那略带沙哑的性感声音,播报着南非约翰内斯堡三十万矿工工人大罢工的最新动向。

    车子驶过码头,透过淌满雨水的车窗,可以看到码头装卸场入口处悬挂着码头工人罢工委员会号召工人罢工的条幅。这场从两天开始的罢工,是由所谓的“敖德萨左翼团结工会”组织的,仅从字面的意义上,也知道他们效仿的是波兰团结工会运动。至于说他们提出来的要求,也完全不具备系统化的纲领雏形,只是要求提高工资、实行35小时工作周制度,基本上完全属于经济方面的诉求。

    不过即便如此,这场罢工带来的影响力也很大,短短两天,敖德萨码头工厂的四千多工人加入了罢工队伍,并且有进一步向其它领域蔓延的征兆。

    敖德萨市委对这场突如其来的罢工束手无策,负责调解的官员与团结工会的工人代表进行了几次磋商似乎也没有什么成效,这件事到现在还是这么僵持着,看不到解决的契机在哪里。罢工的工人乐的在家里享受清闲,这两年连续出现的罢工活动给了他们一个很有帮助的提示:但凡是罢工,不管时间多长,工资总是会照开的,而且还会有更多的奖金。

    从雷布尼扎回来的这两天,潘宏进专门研究了一下目前苏联境内的民主运动情况,他很惊讶的现,尽管现在到处都在呼喊所谓的“民主”,但真正具有明确性纲领、系统性诉求以及严密组织结构的民主派组织还没有出现。

    叶利钦还是莫斯科市的第一书记,他还在努力将自己中央政治局候补委员的“候补”头衔摘掉;鲁茨科伊的名字还不为人所知,他还不知道藏在什么地方提心吊胆的窥伺着权力;“大神”哈斯布拉托夫还在普列汉诺夫经济学院教书,拿着他每节课15卢布的课时费;索布恰克还蹲在列宁格勒州立大学岗位上做他的愤青,只是时不时的会为了拿几十卢布的稿费,而在呼吁民主的报纸上表两篇攻击力并不是很强的文章。与这些人相比,倒是丘拜斯先生有了点名气,他在列宁格勒搞了个“改革”俱乐部,还接受了一家英国民主基金会的二十万英镑的资助,并为此很荣幸的进入了安全委员会列宁格勒局的监控视线。

    而与尚且籍籍无名的民主派斗士们相比,现在在苏联各地组织工人罢工、学生**的竟然都是真正的极左翼组织。比如说活动在整个乌拉尔地区的“工人”组织;在列宁格勒组织集会、游行示威的“工人斗争”;莫斯科的“社会主义工人同盟”以及在西伯利亚、远东地区颇负盛名的“工人民主”等等。这些组织提出来的斗争口号,都是要求建立社会主义市场经济,摒弃斯大林式的国家资本主义等等。

    正所谓不研究不知道,借助着安全委员会内系统而详细的情报资料,潘宏进总算是真正的感触到了现如今苏联国家内部大时代潮涌的气息。他也知道,现在这些活跃在人们视线中的所谓工人运动组织只不过是那些野心家们推出来的“炮灰基础”,只要时机成熟,他们拼出性命打出来的天下将被轻而易举的吞并。

    苏沃洛夫大街的文艺公寓是属于敖德萨市歌舞剧团的财产,整个公寓区并不大,只有四五栋老旧的楼房,是六十年代的时候建成的。几年前从尼古拉耶夫流落到敖德萨,叶菲娜的继母维拉,曾经在在市歌舞剧团工作过一段时间,这里的房子就是那时候剧团分配给她的,她离开敖德萨前往基辅之后,房子也没收回去。

    潘宏进把车开进公寓区的院落,直接停到了叶菲娜所说的那栋楼下。

    从停车的地方到楼道入口,不过就是十几步远的距离,但雨下的实在是太大了,潘宏进跑进楼道,身上的白色t恤被淋了个通透,头上的银也浇湿了,紧紧贴在额头上,整个人就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

    顺着阴暗的楼道跑上二楼,潘宏进拍打着头上粘着的雨水,伸脚在朝向东侧的铁皮保险门上踢了两脚,过了将近有一分钟,才听到叶菲娜的声音在门里问道:“谁?”

    “我,尤里?伊万诺维奇。”潘宏进下意识的朝门上看了一眼,回答道。

    门里传来悉悉索索的脚步声,没一会儿,铁门从里面推开一道缝隙,叶菲娜探头出来,嗔怪的看他一眼,笑道:“看来你不喜欢我的门铃。”

    潘宏进笑了笑,看着她那一头湿漉漉的头,问道:“是不是我来的不是时候?”

    “如果你是打算借用我的浴室,那我只能很遗憾的告诉你,你来的不是时候。”叶菲娜嫣然一笑,把门推开。

    潘宏进这才现她身上只裹了一条洁白的浴毯,大片嫩白的胸脯以及两条圆润修长的大腿全都裸露着,看样子,刚才她正好在洗澡。

    “进来吧,我的尤里?伊万诺维奇少尉,”叶菲娜侧过身,让开门口的位置,笑道,“我可不想被邻居看到我这副样子。”

    耸耸肩,潘宏进走进门,擦肩而过的时候,鼻孔里嗅到她身上那一抹淡淡的栀子花香味。

    “怎么没带把伞?”叶菲娜关上房门,张罗着从门边的鞋架上取了一双脱鞋,笑道,“看你淋的这副样子,像是刚从土耳其游过来一样。”

    “你没看到外面的雨有多大吗?”潘宏进扭头四顾,心不在焉的回答道。

    “没想到这雨会来的这么突然,”将脱鞋放在他面前,叶菲娜走进客厅,没一会儿,拿了一件宽松的衬衣回来,递给他说道,“你先到客厅坐一会儿,我得先去洗澡,酒柜里有伏特加和葡萄酒,桌上的咖啡是我刚刚煮的,应该正好喝。”

    潘宏进看着自己面前的那双拖鞋,粉红色的,比他的手掌也大不了多少。回头瞅瞅,鞋架上的鞋子倒是不少,高跟皮鞋、高跟凉鞋、带缠带的、不带缠带的,可惟独脱鞋只有这一双。

    看着叶菲娜弹动着两条性感的大腿跑进客厅,他无奈的摇摇头,索性光着脚什么都不穿了。

    穿过只有一段半米长的走廊,内里便是一个不大的客厅,咋一看上去,房子很小,但是装修的却很精致,布局合理,收拾的也很干净,至少不会显得拥挤。

    客厅里没有什么奢华的摆设,除了一个老旧的组合电视柜之外,就只有一个圆形的水晶玻璃茶几和两张粉色的长条软皮沙。

    “哦,对啦,”叶菲娜的声音在客厅一角传出来,“桌上的那份东西你先看一下,这两天电视二台的‘畅谈’栏目打算给你制作一个节目,那上面是他们的安排构想。”

    潘宏进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了一眼,只看到客厅东侧开了一个小间,整块玻璃支撑的房门内,晃动着一具白花花的人影,玻璃是磨花的,人影只能看到大概的轮廓却看不清晰。门前的碎花木地板上扔着一条雪白的浴毯,估计就是叶菲娜刚才身上裹着的那一条。

    这女人……

    潘宏进摇摇头,不过乌克兰的女人似乎都很开放,就像在夏日的海滩上,时常都能看到半裸甚至是全裸的年轻女孩趴在沙滩上晒日光浴。寄生到这具身体里已经很长时间了,可潘宏进似乎仍旧无法从容的接受这里的生活方式。

    水晶玻璃茶几上放着一摞报纸,还有几张写满了俄文的信纸,估计就是叶菲娜所说的节目安排了。

    潘宏进走到茶几边上,先把身上的湿衣服换了,随手扔在地上,而后一屁股坐在沙上,随手扯过那些信纸,从头到尾草草的看了一遍。

    “畅谈”是敖德萨州立电视二台的一个访谈节目,形式类似于国内的《艺术人生》,不过它却完全是政治性的栏目,每周一晚上八点播放,周四上午九点重播。自从年初开播以来,栏目每一期都会邀请一些社会名流亦或是主张改革的官员做访谈,或针砭时弊,或畅谈民主改革的未来,要嘛就是讲述受访者曾经遭受迫害的悲惨历史。

    对这种节目,潘宏进过去一直都不看,只是没想到他现在竟然要成为栏目里的主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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