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贯毕竟是知道轻重的人。当高强附在他耳边说出这位赵良嗣便是当日接待他们的辽国光禄大夫时便知这必定是一件军国大事。并不适合在大庭广众之下谈论只向赵良嗣敬了几杯酒便含混过去。

    如此一来。童贯情知朝廷里生了让他不能忽视的大变化这调兵之议自然难以再提。事实上平辽决策虽然隐秘知情者寡但高强心老爹高俅自然不会忽视了这个盟友早已派人送了密信给西北的童贯。

    不过这一路上山水迢迢童贯又恰好与种师道一同回京路上和信使走岔了这消息并未收到否则的话他也不会不认得赵良嗣。

    当下众人不说正事只谈风月一顿酒喝的尽兴而归童贯和高强约了明日到他府中详谈之后便与王禀和众胜捷军军士自回府去了。剞师道却和他不是一路说是要回客栈去歇息。高强大惑一问才知大宋朝基本上是不管官员的食宿和路费的京城大多官员的籍贯都不在汴梁有官廨的住官廨没有的就只能在外租赁民宅居住了买房的乃是少数一则汴梁是大宋善之都。天子脚下房价极贵。一座带个小院子家宅就得上万贯之巨;二则官员几年一调任除非做到宰执这样的层次极少有人能一直在京城做官的买宅子也是浪费。这种师道初到京城没有自己的家宅租房子也来不及又不肯去童贯家里住因此只好住客栈了。

    高强听了汗颜。他一直在各地奔波。平时又都忙些大宋官方体制之外的事情因此连这些常识都不大晓得。不过从这一点看来大宋的官场委实不像自己原先所想象的那般**。至少从官员住房这个层面来说。比起现代都要好许多要搁现在一个做到三总司副参谋长级别的人物在北京买不起房。这说出去有几个人能信地?

    种师道往后是他手下的第一官员高强自然要加以笼络如今听说他没有地方住。要住客栈登时作起脸来好说歹说也要给种师道解决这个住房问题。拉到家里去住这老种多半不肯。不过要在枢密院就近租一处好宅却也寻常。种师道百般推辞终是却不过。只得应了高强趁机借坡下驴领着牙兵和种师道一起去了客栈。将他的行李给搬了出来先领到自己地那间别院去住。

    刚到别院外大老远就听见门口吵嚷不休高强诧异忙叫一个牙兵奔过去看。那牙兵不一会就转了回来。身边还多了一个人借着灯光一看不是许贯忠是谁?

    “衙内你哪里去来怎到此时方回!”许贯忠口气甚是峻急高强一怔。知道出了事体忙道:“却是出了甚事?”

    “鲁大师和武二爷回京来了!”

    高强一听吐了口气很怪异地看了看许贯忠心说这有什么可惊怪的虽说武松和鲁智深有很久没见了而且武松现下应该是在独龙岗大营整编军队。预备进京面圣不过就这两个人怎么说也是自己人。

    能有什么大事出来?

    他正不以为意随即许贯忠便将一颗炸弹扔到头顶来:“武大娘子也一同来了!”

    潘金莲?她不是在二龙山出家了么?鲁智深带来的?鲁智深带她来作甚?还有武松跟着一起来。难道是为了潘金莲要和我理论?

    高强一个头有两个大。当初潘金莲和他一度**之后便削出家意志甚为坚决。高强再三逼问了小环才知道是金芝向蔡颖求情而蔡颖是决计容不得金莲进门的为了安抚金芝也为了让高强没话可说于是一手导演了那一夜地春宫戏。这么一来高强和金莲木已成舟碍着叔嫂的名分心中有愧金莲要出家他也拦不住而金莲自知无望嫁入高家也只有出家这一条路可走因此一夜春风代价就是青灯古佛了此一生。

    将一个苦命的金莲逼到这种境地这也是高强一直对蔡颖心存不满的原因之一天大地大怎么就容不下这一个女人?不过如今鲁智深、武松、潘金莲这三个人一同来到汴梁遮莫是武松招安之后又见到金莲得知了当日之事。只道是自己亏待了金莲。逼她出家因此前来向本衙内兴师问罪?

    他刚要说话许贯忠好似唯恐炸弹的威力不够大凑到高强耳边又添了一句:“武大娘子怀中抱着一个未足周岁的婴孩大娘问过了道是衙内的种!便因这婴孩之故眼下连老太尉都惊动了。连同大娘一起几人都在老太尉的书房中等着衙内回去说话!”

    高强脚下一软险些就地坐倒亏得许贯忠和种师道都有些本事在身一左一右拉着他高强这才没有当场出丑。记得现代有个笑话老鼠在大象耳边说了一句话“我有了是你地”。大象一下就摊了高强还能在别人的帮助下站地住脚可称赛大象了。

    “我的孩子?我当爸爸了?”高强如在五里云雾中恍恍惚惚不辨东南西北。来到这时代之后身边也不曾少了女人就算不能和许多心小说中一夜数女乃至数十女的壮举相比吧好歹也是和四五个女子有过肌肤之亲了。可这几年下来了家中地妻妾们一概不见动静那腰身传旧苗条如故。眼见她们暗地里急高强也有些惘然心想大概这穿越者没有后代乃是从鼻祖项少龙那里传下来的自己也不能例外吧?因此上渐渐的也没了这方面的心思。

    谁想到居然潘金莲能抱出一个自己的孩子来?怎么偏偏就是她有了?一次。一次啊!

    浮想联翩心潮起伏憋了半天高强闷出一句话来:“是男是女?”

    许贯忠丹把高强扶起来。听了这句话险些自己栽倒。再看高强地眼光就多了几分异样和钦佩。一挑大拇指道:“衙内好气魄!小人服了!”不服不行啊!现在武松和鲁智深同时杀到。摆明了这件事不是那么容易过去的高强却一概无视单单先计较这孩子男女的问题。真是大丈夫胸襟!

    “禀衙内。老太尉已经看过了乃是一名男婴高家有后他老吹家乐不可支将小衙内抱在怀中连大娘来抱都不许。足见舐犊情深。”其实高俅比高强也只大了十来岁眼下四十不到一点。不过高家原本只是个破落户高俅自己的双亲都不在了。太尉府里还真就只有他一个老人家。他本来连自己地儿子都没有就高强这么一个养子女今天上掉了一个大胖孙子下来。这一喜可想而知。

    种师道在一旁听懂了一半晓得高强得了一个骨肉虽说看样子是出于意外却也是一桩大喜事连忙道贺。说道贺礼来日再补。高强哪里有心思管这些?忙叫别院中的朱武出来招待种师道自己告了罪飞身上了照夜狮子马。不一会就到了太尉府。

    此时已经到了二更天太尉府门房却热闹的犹如白昼门下行走地那些虞候承局押司们平时难得见到几个这时也不知从哪里钻了出来伸着脖子在那里望。打老远看见高强这匹白马便一声喊一群人匾上来。牵马的牵马坠镫的坠镫口口声声向高强讨赏:“恭喜衙内贺喜衙内。如今终于得了小衙内!”

    高强一阵晕心说衙内的儿子叫小衙内小衙内地儿子又叫什么?

    小小衙内?几代以后是不是还要每次叫都得算一下得加几个小字?其实这也是他惯出来的毛病衙内这个称呼。始于残唐五代时。那时各地藩镇林立大将出外自己的老家都是让儿子看着的就生出一个官衔。叫做衙内都指挥使。基本上和藩王的世子是一个地位当然宋朝没有世子一说都是叫嗣王的。比如当初后晋时郭威出镇天雄军也就是女今的大名府柴荣就被封为天雄军留后加衙内都指挥使确定了他作为郭威继承人的地位。再往后时间久了衙内就成了武职官儿子地叫法渐渐连文官的儿子也有叫衙内地。

    而高强这几年升官太快官衔基本上每年都换底下人往往跟不上节奏见了面不晓得叫什么好。这事被高强知道以后他大手一挥:“不管我作了什么官哪怕作了宰相家里人一样叫我衙内!”于是众人都晓得他喜欢人家叫他衙内也不用担心叫错了高强的官名再看高强身边这几个亲信私下里还是叫他衙内因此便也一直叫衙内如今衙内也有了衙内不叫小衙内叫什么?

    虽然家里不晓得会闹出什么乱子来不过这些人又不晓得内情的高强总不好给人家脸色看帮闲也是有尊严地这一点他早在丹丹来到这时代的时候就已经从富安身上得到了教训。因此一面甩镫下马一面叫身后的许贯忠打赏。在众人的欢呼声中高强一步迈三步飞奔着就望书房去了。

    这一路上自然少不了有人道喜。弄得高强连近情情怯的时间都没有——虽然他和金莲也实在说不上有什么情——便到了书房外一众帮闲早已在那里叫高强索性扯开了嗓门:“爹爹孩儿回来了!”闷头就冲了进去。

    “咦?好似局面不错有说有笑的……”刚要给老爹高俅见礼高强就现房中的气氛并不像自己所想象的那样。高俅作在书桌后面抱着一个襁褓在那里逗嘴里含着一块糖标准的含饴弄孙。身边蔡颖和金芝小环围作一处。你惊我咋地看那孩子不时地笑;西上头坐着鲁智深。一手把着酒壶一手持着酒杯在那里自斟自饮下手坐着武松两边长几乎将整个脸都遮住了见到高强进来。他也没抬起头来。门角站着一个粗布衣衫的少*妇。脸上不施脂粉带着淡淡的笑。正是久违的潘金莲。

    高强心中惴惴。这局面太过出乎意料叫他有些难以应付。先向老爹高俅见礼高俅忙着逗弄那小衙内。连头也不顾抬应了一声便罢;次要礼见业师鲁智深。鲁智深点了点头说了声好也不说话了及至高强说起种师道已经到了京城听见这位老上司的名字鲁智深方才有些动容待听说高强已经替他摆平了郑屠那件命案时鲁智深摸了摸光头嘿嘿笑了一声。却又闭上了嘴。

    高强心里直犯嘀咕不过外事先于家事。还得先来见把弟。“师弟梁山一别。身子可大好了?愚兄只道来日师弟领兵进京面圣我兄弟方能重逢不想师弟竟先来了也不叫人送个信来。”

    武松闻言忽然抬起头来双眼在高强脸上一扫。高强立时就觉得眼前好似两道电光扫过那目光凌厉惊人!这还不算武松的脸色白的吓人竟好似石灰白一样。浑不似往日那般红光满面神采奕奕双颊更深深陷了进去高强吓了一跳一把伸出去握住武松的手:“师弟你可是病了一场?还是伤势又有了反复?”

    武松听了这话。目中一闪嘴巴牵了牵出声音来又叫高强吓了一跳那声音嘶哑的简直不似人类!“有劳师兄挂怀了!只是师兄应该挂怀的不只小弟一人罢?”

    这明明是在说潘金莲了。高强此时已经瞧科了几分便放下武松的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只觉得这副身板原本是铜浇铁铸一般的此时却在微微地颤抖着似乎正忍受着极大的痛苦。高强心中一酸喉头便哽咽了:“师弟你受苦了……”

    武松身子一动随即又不动再说出话来时语音也有些微颤。不知是带着痛楚还是心神激荡所致:“师兄小弟这些苦。也不算什么不值得师兄怜惜!”

    高强咬了咬牙双手用力捏了捏武松的肩膀这才松开。脚下慢慢移动两步的距离竟好似干万里长等到了金莲的面前。高强抬起头来正要开口说话。这女子却先温温地一笑深深万福道:“衙内奴家这厢道福了。”

    这还是潘金莲么?高强记忆中的潘金莲美丽中带着泼辣聪明中透着倔强举止言行之中时时都透出一种对生命的热爱对幸福的渴望。当日在古庙之中身处那样的逆境寻常的女子几乎无法面对但金莲却能够昂着头从武松的刀下走过来;被张大户逼嫁给武大郎心中纵有干般不甘万般不愿。她也终究没有作出背叛武大的事来;苦恋武松却得不到想要的回应金莲心中纵然伤心却也没有自怨自艾她以这时代女子极少有的大声喊出对武松不敢面对自己面对他心中的感情的鄙视。这样的金莲或许有人鄙薄或许有人怜惜或许有人垂涎但她却一概不需要她所要的只是按照她心里自有的那一条路走下去直到寻到她所想要的、所应得的幸福为止。

    这是怎样的悲伤者和幸福者?

    可是现在的金莲。素面朝天荆杈布裙。形容略显憔悴往日娇艳如花的容颜不再。柔嫩的肌肤上已经现出细纹来更让高强吃惊的是她脸上的神情。淡定的几乎要赶上李清照了!这还是那个他所认识的潘金莲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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