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州之战后第三天金国的使者便赶到了开州城中担任使者的仍旧是老相识兀室与高庆裔两人皆在其中只是为的换了阿骨打的次子斡离不显得规格又高了一层。高强倒也能大概理解这使节人选变化背后的玄虚阿骨打被擒之后金国国主之位虚悬单单是为了这个位子谁来坐是留着等阿骨打回来还是另外推选推选谁便引起了一系列的问题。而今由粘罕和阿骨打两派共同派出使节却不见吴乞买的亲信入围落在高强等人的眼中对于金国内部的纷争也可大致摸到点脉络了。

    “阿骨打倘若不能回归金主多半要为吴乞买所得。女真乃是蛮族其领须得众人拥戴方可吴乞买虽然多立功劳然而未曾独自率军立功向来都是随其兄征伐四方其威信势必不及阿骨打本人。倘若能抓住这一点来作文章纵或不能令金国内部自相残杀亦可多方挚肘金人令其不能并力向我。”陈规说罢转向高强道:“相公当日临阵寄语便说及阿骨打安危及归还之事谅来已然预见到今日之局势实为妙计。”

    高强笑了笑也不当回事只是他虽然对金使以礼相待也容斡离不去探视了阿骨打和兀术父子但对于斡离不所言的和议和归还阿骨打等事却始终不及题总是找着各种各样的借口拖延。他很是心安理得历史上你金国掳了我中原两个皇帝去关到死也没放出来。如今你家开国皇帝在本衙内这里才呆了几天何必来去匆匆?

    因此和谈是有名无实十几天下来毫无进展开州城下却是诸军云集宋军的兵力越来越盛斡离不的性子虽不象兀术那么急却也有些坐不住了只是到后来干脆连高强地面也见不着除了坐等时势变化之外又能有什么办法?

    三月二十三日。一骑使者从盖州飞驰而来带来了高强等候已久的辽国的消息。

    “下官会之冒死言:顷得相公传书便即求见辽主天庆帝求援彼初时颇为意动乃慨然有与我大宋会猎混同江共灭金国之意。然而数日之后犹未见军兴之兆。下官请见其国主及用事大臣如余睹辈皆言契丹岁时颇艰官私乏食若要大军行动时须得我大宋援助钱粮云云。所求之数骇人听闻下官不敢具书然观其意莫须有坐观我两国相斗以便从中渔利之心。闻上京耶律大石颇有进取之意然亦乏马艰食且为金国左都监萧干兵遏东路道阻不得进。”

    “迨至相公开州大胜。辽国上下震动始有出兵意岂料耶律大石上书言仲春牛马多瘦。宜守静不出既然辽东之势已安不妨与大宋相约今秋会兵共灭金国为是。辽主上下商议颇以为然。故多方为下官言。请以今秋夹攻之事。下官不敢专业已飞函报上朝廷枢府。并请相公钧裁。”

    “所云契丹与女真密谋为盟事下官亦有耳闻然查无实据不敢言诸相公。据余睹言则契丹与金国虽云议和年来迄未有定约且言金国乃仇寇也安得弃大宋兄弟之好而反与仇寇为盟?望相公勿疑。即今闻相公开州大捷方遣使往汴京称贺兼以牛马佐辽东军前想来不日即至尚求粮货为援以便今秋军兴之用。”

    高强看罢把书信往桌子上用力一拍张口便骂:“秦桧误我!”也无怪乎他生气看这封信上所言在辽东打得血流成河的时候秦桧在辽国根本就没有取得半点成就甚至拿着辽国的托词来向自己说话什么“望相公勿疑”哪有本国的使臣和自家人这样说话的?盛怒之下高强几乎要立刻认定这秦桧多半是又当了一次汉奸只不过这次是投靠了契丹主子了!

    好容易冷静下来想想如今大宋声威赫赫无论契丹还是金国相比之下都不那么好过秦桧在南方又是大好前程怎么想也想不出他有哪点理由会去当汉奸?

    “相公勿恼辽国屡败于金上下皆有畏敌之意而我师又不曾与金国交战不知强弱雌雄辽国心存两端也属情理之中。只是我军大胜金兵胆落若是契丹趁此时进兵纵或不能深入女真故境黄龙府克复也不为难如此良机轻轻放过甚是可惜孰料辽国立了新主与主事大臣之后军国大计仍旧是不得其人?”高强身边的诸人却没有他这样对于“秦桧”这个名字的定见陈规对于辽国的选择便持理解和蔑视地态度。

    倒是张所对于自己的这位早达的同榜进士颇有微词:“辽国意欲如何会之身为一介使臣确乎无从左右然而事在人为终不能以为大势难以左右便即不尽己身之力。会之在辽国之所为可谓无能。”秦桧字会之张所与之同榜自然以表字相称。

    高强闻言大起知己之意问题就在这里这不是成绩问题而是态度问题看秦桧的书信中对于自己的一事无成哪里有半点惭愧自责之意?相反还拿耶律余睹搪塞我大宋的话来搪塞本衙内这叫什么态度!

    生气归生气现今这秦桧的问题还是无关大局倒是辽国态度如此暧昧颇出乎高强意料之外放着眼前大好地夹攻机会辽国居然毫无动静难道当真象秦桧信中所言连出兵的钱粮都筹集不来?辽国的力量和战略抉择对于高强来说至关重要北疆的格局如何架设有很大一部分都要由此而定。

    “列公方今金主虽然成擒然而两国和战未定。辽国在侧举措暧昧难知我军当如何筹谋北疆大局何妨各抒己见?”按道理说这类战略问题应该是朝廷枢密院的事不过高强当惯了家对此也是当仁不让何况他好歹是以枢密使宣抚辽东这个衔头还在。

    只可惜座中缺少了宗泽等一大批经验丰富地参议官们能够参与这种层次讨论地人也就寥寥无几。当下张所便道:“相公如今金主成擒。金国亦已遣使请和相公可谨守边境由朝廷定和战大计便可。”

    高强摇头道:“公亮你自返回京城之后便入台谏为官不知军国大事这辽东战事委实是我大宋先挑的头哪里是他金国要和便和的?况且如今我军大胜。少说也得将辽国东京道故地都夺了过来方才称我心意。”

    张所一怔方知自己对于辽东之事知道的太少已然说错话了当即闭上了嘴。预备作个看客横竖他身为监察御史只是来传圣旨的。一边陈规点头道:“相公说得是今番我军兵强马壮又乘战胜之威要想多占这二十余州土地也不为难。只是许多州县本是辽国名下。并非我朝与辽国盟约中所议倘若我军夺占之后辽国恃盟约来索此地却也叫人为难。”

    高强冷哼一声。摆手道:“元则恁地把细前日我求援之时他便不把盟约放在心上诸多推托何期要向我索取战胜开拓之地时。便把盟约来为言?我只不理他!”

    陈规苦笑道:“倘若是衙内在朝掌握枢机。自然无虞只是现今庙堂诸公。自以燕云既复北疆无事若听了契丹言语当真把些土地来还与他也未可知。相公若要攻金辽事不可不虑。”

    众人闻言俱都点头称是如史文恭、马彪等将领面上更现出不豫之色来。高强暗地叹了口气方道:“元则这般说来亦是道理只是我曾闻天与不取反受其咎如今金国败绩正是我师进取之时至于辽国么他若是连向金国报仇之志也无只堪作一只守门犬罢了惧他作甚?此事我当向朝廷进言列公无虑但讲今日辽东之事便了。”

    诸将闻听此说精神都是一振郭药师便笑道:“能得相公宣抚辽东真乃我等幸事也!方今我常胜军威震辽东远及诸国金兵不复往日声威其势必得一场大胜一来镇服其国中诸部二来亦可掠得钱粮奴婢以维系其国势不坠。即今其国主在于我手金兵又顿挫于开州城下势必不敢与我军争锋我意金兵不是向高丽便是攻契丹即在四五月间。”

    高强闻言顿时来了兴致倾过身子道:“郭太尉何出此言?”

    郭药师听见叫他郭太尉顿时满面红光笑道:“相公有所不知金国诸部本皆草莽非素有治体者若非完颜部女真数十年来征战渐次号令如一其境内只怕至今都是一盘散沙。而北地苦寒女真人春夏耕种渔猎秋冬外出征讨劫掠已成定制自女真起兵屡胜契丹之后为甲士者日众农事悉数委诸奴婢故而其国势虽强然而徒恃战胜为资而已。如今相公奋神威取之一战而擒其国主阿骨打金国势必举国震动有瓦解之势若诸部皆离心单单完颜一族不过数千户而已焉能立国?是以某敢断言完颜氏若要仍持金国国柄势必要立新帝然后外出征讨他国以立威威信既立各部皆安而后方可与我朝及契丹议和战之事。”

    高强听罢讶然道:“如此说来我一意囚禁阿骨打又不与金使议和却是我的不是?”

    郭药师忙摇头道:“相公专镇方面心存北疆万里所谋者大自是不错的如今是金国要来求咱们不是咱们求他自然无需定和议。某只以为金国其情如此非若中原数千年来君臣相守之邦相公若是一意延搁恐怕过犹不及。”

    郭药师久居北地又素来和女真人有交往可谓是眼睛看着金国长大地人他这般论断倒似有些道理。高强问过花荣等人。见辽东诸将其意多与此同方才信了心中暗道:“这可就有些麻烦了我本意是想要让金国和辽国相互牵制我大宋从中取利便可左右逢源。如今这般局面若是一意进取的话倒要将金国给打散了与我初衷颇有不合不知是福是祸?呜呼。缺少了穿越者预知历史的优势本衙内不知要多死多少脑细胞啊!”

    好在高强自从来到这个时代多数时候也不是靠着知道历史来混饭吃况且北疆眼下地局势基本上是他一手营造出来地倒也没有多少心理阴影。当下便沉吟道:“列公据此看来我军倘若大举攻金。有多少把握能一举灭其国?灭金之举对于我大宋利弊如何?”

    这么大的一个题目慢说是在座诸人就连高强自己也没有多少心理准备原先他顶多只是想要把金兵挡在燕山之外。大宋疆土得以保全就好哪料到现今居然要认真地考虑是否要灭掉金国这样的大题目?因此一句话问出来满堂的文武都是面面相觑谁也不敢贸然开口应答。

    少有地做了一回冷场王高强颇觉无趣转念一想不由得哑然失笑要建立一个国家和要灭亡一个国家。都是同样的不容易自己与部下都没有做好充分地准备现今地沉默不正显出自己这个念头的不成熟吗?

    他正要开口忽听朱武道:“相公。金人虽然勇猛狡猾然而兵力既寡田土又复贫瘠特小寇而已若辽国疆域万里。属国数十。方乃我朝心腹之患。是以北疆之事还当以辽为主。下官以为当存金国以分辽国之势。”

    高强听来倒也有理本来就是他地一贯主张正要点头称是忽然陈规又摇头道:“此话不然如今燕云既复我大宋在北地重辽东辽东若在我手则契丹两面受敌势必不敢轻举妄动我中原有泰山之安。倘若今日放过金国他日契丹与之联合攻我辽东辽东三面受敌如何可守?自当趁此时一举而灭金国收取辽东诸部为我之用率其兵西向以威慑契丹才是道理。”

    顷刻之间两名主要军师已经形成了对立地观点而诸将纷纷表意见亦是或赞同存金或主张灭金众说纷纭不一而足高强听了半晌只觉得哪一边都有道理一时间头都有些大了忍不住便道:“兹事体大非旦夕可定列公可看详其事择日再议今日便先散了吧!”

    一时众人皆散高强转到堂后端着茶在那里楞耳听脚步声响却是张所也跟进后堂来见高强这般模样不由道:“相公若是为了金国之事烦恼眼放着有一个人在此何不向他问计?”

    “却是何方高人?”高强歪着脑袋也没当一回事他是从来不信什么山中隐士一出便定天下事的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嘛!

    张所笑道:“若论知宋金之间事我大宋莫过于相公相公既然一时难决旁人亦无从置喙。然而我大宋之外却更有诸国眼前此人便是他山之石庶几可解相公心中之惑。”

    高强听说心中猛省笑道:“公亮所言敢是那阿骨打么?地是得人!”当下片刻也不耽搁便与张所来到囚禁阿骨打的所在见牛皋依旧在这里把守问过了阿骨打一切如常每日里能吃能睡丝毫不以身为阶下囚为意不由暗想:“毕竟粗人有粗人的好处倘若换了李煜、赵佶这样的中原皇帝怕不要终日以泪洗面唱那故国不堪回月明中?”

    毕竟对方是一国之君高强依足礼数命牛皋通传了方整衣入内见了阿骨打拱手为礼阿骨打面色如常亦还了一礼并不开言。

    “果然是胖了脸盘大了一圈哩!”高强打量了阿骨打一眼方笑道:“狼主此间居安乐否?”且将这一句经典问话来看看身为阶下囚的国君是何等心态。

    阿骨打自然不会说什么“此间乐不思蜀”他看了看高强忽地微微一笑道:“承蒙高相公厚待只可惜某无以为报只能待我家子弟报答相公了。”

    高强一怔道:“狼主只怕会错意了某家今日此来并非要加害于狼主只以多日不见特意前来探访而已。”

    阿骨打面色不变依旧微笑道:“相公不必欺我阿骨打自被擒之时便无生还我国中之志想必现今我国中已立新君某在此一无用处徒然靡费食物相公不杀何待?”

    高强闻言心中暗喜这话渐渐说得入港了。便笑道:“狼主独居此间不知外界消息何以料得国中已然另立新君?我既受使节议和亦不曾以狼主之身胁迫金国上下区区月余时间难道贵国诸位贵人竟如此按捺不住么?”他来到这里本就是想要从阿骨打地口中获得足够的信息来帮助他定下对金国的方略阿骨打主动将话题引到这条路上岂非正合他地心意。

    阿骨打好似全然不知高强的图谋却道:“相公可知我国中何以将国主号为狼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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