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奇看着床上歪靠着的轻弦,此时他颈间的蝶印已经浅淡的几近化无。但这并非是被驱除出他的身体,而是如墨点一般深深的渗入。朗清秋坐在床边的小凳上,他是一个碧碧眼的男子,长有如藻叶一般微微卷曲,此时高高束起。皮肤白净,五官柔和。但因色与眼眸的颜色太过浓碧,衬得他的面色也有些微微的青。他身着黑色对襟挂衫,身形修长。

    他探过轻弦的脉后,微微的蹙眉:“大人身体里寒热相缠,妖鬼之气欲侵五魂。在下多年不出沼泽,实在不敢用妖力相逼。”

    轻弦明白他的意思,朗清秋是藤妖,多年于沼泽修练,身体寒凉无温。其血也是有如藤木汁液一般不带温度。他的续脉络丝引是他看家本领,可以断脉重继,妙手回春。但是岳轻弦体里现在有两股相抵,一股极热,一股极寒。而且这两股气平衡,不分高下。如果他贸然催气而入,强行通脉,或者会弄巧成拙。

    “在下可以配热药相辅,却不能强引脉气而入。”他说着,看轻弦微微点头。便收拾好针盒起身,向洛奇致礼之后便离开了。

    这里房间并不像普通大宅那样,一堂两厢,中有通廊。而是一个套阁,一个堂屋套一个小厢。后院里的房舍也并不分什么北屋南屋,都是散落在园景之中。有的建于坡台。有地建于水央,有的掩于花丛。并不对衬列布,但却呈现出一种随意的美感。

    这个城不见天日,晨昏都要听更鼓之音,房中设有计时的水漏。而灯则是随处可见。无论桥廊,树架,房檐。到处都悬着各式的灯。有莲花宝顶,九曲托盏,单弦珠还有点点星。以至外面都是浮光流连,耀影纷纷。

    “我知道你难得能单独过来,我就长话短说。”轻弦微微清了下嗓子,勉强压住体内地飞窜的冥寒之气。朗清秋应命过来给他治伤。当着休叶盘的面,他自然要欣然允诺。

    洛奇点点头,慢慢走到床边坐在凳上月不肯让她过来,她撒泼耍赖,什么烂招都用尽了他都不肯。

    最后还是风临止无意之中解救了她,他要让月替他制寒潭水。他要重新再锁元神之中地鬼面蝶,为之后的长途跋涉做准备。只有月可以将普通的水变成冥寒至极的寒潭水,止现在缺血,又不能在此地杀人取血。想要此时禁锁鬼面蝶重制罗衣。就需要月的帮助,洛奇也就可以趁这个空档去看轻弦。

    洛奇看着轻弦,她虽然有一肚子的疑问想问他,但她知道,自己锁碎地问题只会增长谈话的时间。对他而言,是一种负担。她无法让他的伤势减轻。唯一能做的,只有尽可能的不去增加他的负担。

    两人四目相对,眼波流转之间皆是轻笑无语。他们见面的次数并不多,但此时,却是翻天覆地的变改。原来他们,是血缘相牵的亲人!

    “我还欠你钱呢。”他轻轻地开口。脑中纷乱纠缠。出口的却是这样一句话。他笑起来的时候,左颊有个浅浅的小酒窝。让他整个人都温柔起来。

    “呵呵。”洛奇干笑了两声,垂着头摇了两下,伸手去揉自己的鼻子。她救过他,他也一样。如果讨论是谁欠了谁,根本已经分不清了。

    “我昨天醒的,他们已经在沼离城外了。我看^书^斋有你,有迎舞,所以我不能乱来。配合地还算好,休叶盘的法力并不高,而且这城里,也没什么强妖在。只要赶在迷迦回来之前离开,该不会出什么差错。”轻弦微微舒了一口气,低语着。他漆黑的眼眸**水般的柔润,让他整张脸的线条,都变得更加柔和。

    洛奇微微哽了一下,绞着自己的手指:“这样做,你要去魔宗了。”

    轻弦抿了一下唇,眼微微眯着:“我正想去!”什么?”洛奇一怔,抬眼看他:“你……”

    “我有几件事想不明白。”他微笑:“希望能在魔宗找到答案!”

    “可以么?”洛奇声音喑哑,轻轻地开口。眼眶染上红丝,微微地濡湿。在镇魂狱底,她见到从未见过的母亲。在清波湖畔,她见到心念五年地父亲。只不过,全是灵魂!她也想不明白,那过往究竟是怎么样的。究竟是什么原因,让他们死不能相见。让母亲愿念深重的在狱底哀歌!寒天,寒天,我心翩缱。身烂狱底,魂思生怨!

    这声音时时回响在她的脑海,折磨她的灵魂。她无法摆脱,亦不能挥却。母亲身在狱底,生命完全耗尽,灵魂脱体而游离。看着自己的躯渐渐化为飞灰。灵魂的悲歌,纠缠出不散的执愿!而父亲,在瘟疫横行的村庄,怀着对女儿的牵挂,怀着对妻子的回忆,孤零零的死去!她只要想一想,就是焚心蚀骨的疼痛。

    “希望可以。”他低声回答,他知道她的苦楚。虽然他无法真切的体会,毕竟,他并没有经历过。但他明白她的伤痛,埋于内心的伤口,却没人可以抚慰。

    “你还有亲人,我会把你带回华阳,亲口去问我爹!让他给你答案,绝不让他们,如此不明不白!”他的话触到她最软弱的弦丝,他的声音有如拨荡心弦的手指。在她心底激起浪涛,让她压抑许久的痛楚,瞬间作起来。让她的泪水,终是落成断线的珍珠!

    “想哭就哭吧!”轻弦微微的叹息,最可悲的,其实是活在这个世界,最后连眼泪都流不出来。什么是真?什么是假?什么是正?什么是邪?华阳一直忠守天路。为了所谓平衡,很多弟子都放弃往生地机会。如果这些是为了柄执正义,驱散世间妖鬼。那么为什么还要拘压自己弟子,将其镇在狱地,终成愿魂。就算姑姑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将其诛杀也就罢了。为何还要锁她的灵魂?

    洛奇开始只是轻轻的哽咽,继而便成低低的啜泣。她捂着嘴巴,不想让自己出太大地声音。但还是有呜咽声破碎断续的流泄出来,她垂着头,眼前已经是一片朦胧,眼泪大颗的坠落。轻弦看着她抖动地肩膀,她压了太久了。重重的危险根本不由得她自由的释放情感,她要保持冷静。她要唯持清醒。她要时刻警惕,她要时刻防备。哭泣已经成了她的奢侈品,平静在这个世界已经成了梦!他伸手轻抚她的肩头,不再开口。此时安慰对她来说无用,她其实只是需要情感上的渲泄!

    就在洛奇哭地不能自已的时候,突然听边上堂室咣的一声。这突出奇来的声音惊得她整个人身体猛的一抖,差点从凳子上跳起来。她还不待回头,就感觉脖领子猛的一紧,将她整个都给提了起来。她本来就哭得有点噎气。这猛的一拎,差点让她翻白眼。

    轻弦抬眼看着月,他来势太快,加上轻弦有伤,根本没感觉到任何气息的异动。只觉人影一晃,他根本不看轻弦。身体一转,已经将洛奇直直的拖了出去!他一进一出,度快地让轻弦有些怔。轻弦紧了紧手指,生生压住内心的怒意没有作出来。他没有作,并不是因为自己现在身体情况不好。而是他从月的一系列动作里,嗅出一股古怪的味道。寂隐月。他在吃飞醋吗?

    寂隐月对洛奇的关心他可以感觉到。他之所以愿意配合,替他们打掩。是不希望在这里再生任何的意外。危害到洛奇地性命。还有就是因为,他一向认为魔宗的人都是不懂感情的傀儡,而寂隐月推翻了他这种认知。他对魔宗产生了好奇,或者说,让他心中产生了困惑。

    月把她一直拎出房去,他的手刚一松开,洛奇踉跄了几步,脸已经憋得紫胀起来。她弓着腰咳着,抬眼瞪着他:“你你了半天也没说出一句整话来。刚才被他一吓,让她胸口一股郁气堵得不出来,顶得她又是一阵猛咳。

    “谁让你到这来的?”他的声音依旧,表情亦是如常,但是他周身旋散不绝地寒凉,逼出一股让洛奇难耐地迫力,让她不由自主的向后退了一步。她这个细小地动作让他更是郁堵难舒!他前脚出去,她后脚就跑来这里。双眼肿的像桃。在这里和岳轻弦抱头大哭,什么意思?

    “他,他是我表哥。”洛奇盯着他,面上的红紫还未褪,又蒙上一层微青。

    “那又怎么样?”他向前迈一步,她便向后退一步。

    “他是我的亲人。”洛奇低声说着。

    亲人,这个词现在用到了岳轻弦的身上。刺得月每一条神经都开始崩紧,见到亲人了!所以再见他就开始后退了,开始害怕了。他还以为他可以给她安全感,但实际不行。她需要的是亲人,如果没有亲人,她需要的是武器。只有在二者皆没有情况下,她才会因他而产生安全感!

    “安全感?”他忽然轻轻开口,这话说得洛奇莫明其妙,头脑还处在乱麻状态,但身体已经开始微抖起来。她的直觉控制了她的手脚,直觉在不停的提醒她。寂隐月现在很危险!

    她喃喃了两声,脚在不停的后退。她的动作刺激了他,他突然一下贴过来,就算洛奇现在目力比以前更强劲,依旧觉得眼花。还没等她叫出声来,他已经伸手向她的腰,准确无误的找到她藏刀的地方。指尖微微一弹,倏的一声,夜意心连刀带鞘让他直接扯离她的腰间,划出一道孤线,猛的扎进她身后的假山石上。几乎没柄!

    洛奇整个人都僵了,手都抬不起来。她瞪着眼,一时间竟然连呼吸都忘记了。她憋的脸又青又红,他盯着她:“还差一个!”他的声音低低,眼眸已经开始微微的渗蓝。洛奇根本无法理解他的逻辑,呆怔之间他已经回身向着轻弦的房间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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