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元徽望向坐在窗前背对着他的熟悉身影,本就不剩几分血色的面孔又白了几分。

    不等周然问,他已经开口:“岳白芷,席景真和顾西楼都已进阶!”

    赵元徽站在原地一动不敢动,脸上的冷汗越来越多,但背对他的那个人根本没有开口的意思。他原以为这次再见面,自己根本不用再怕,可当真站到这里时,他才发现自己哪怕只是想擦去脑门上的冷汗都不敢抬手。

    背手站在窗前之人终于转过身来看向他,却是问:“你们准备怎么安排沈飞?”

    “四大军校,他可以进任何一所。”

    “那幅字呢?”

    “已,已经送到那个地方了。”

    周然叹了口气,说:“你也看过那幅字了,为什么还这么怕我?”

    赵元徽僵硬的抬起头,他直视着周然的眼睛,却说:“我可以死,你能不能放过赵家?”

    周然沉默,良久后才开口骂道:“蠢货!”

    骂完,周然收敛起笑意,冷冷说道:“想要保住赵家,就让赵家所有人从那个地方撤出来,以后老老实实做个普通家族。回去把这句话带个你那个自以为是的父亲,现在,滚!”

    赵元徽的脸色变了又变,但他终于没敢当真撕破脸,离开之前甚至不清不楚的说了一句:“现在去截回那幅字,还来得及。”

    “为什么要截回?”

    赵元徽离开后,周然立即铺开纸,几乎想也未想,提笔挥就一幅字。

    人间烟火气!

    若是沈飞此时在场,一定会惊骇无比,因为这幅字竟是要比他曾看过的那副书法宗师的神品巨作更为出彩。

    同样是苏城的大家族,赵家不似沈家那般有名声。可赵家势力之大,莫说一个沈家,哪怕整个华东区都没有几个家族能与之比肩。

    “这是他的原话?”

    赵家书房内,赵堃问赵元徽:“你没与他交手?”

    赵元徽认真说:“我不是他的对手。”

    “不试试你怎么知道?”

    赵元徽去老酒馆之前,赵堃就暗示他可以出手试探,但没想到这小子竟敢不按照自己的意思做。他不禁对这个私生子有些失望,说:“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父亲!”

    赵元徽知道这位父亲在想什么,忍不住劝道:“无论受了多重的伤,他都是那两家的后人,仅凭他的身份也不是咱们赵家能承受的,何况他现在还是……”

    “我知道了!”

    赵堃语气明显有些不快:“我们赵家好不容易才有机会踏入那个地方,凭他一句话就想让我们全部退回来,你觉得可能吗?”

    “弟弟别说了,父亲所做的一切才是为了我们赵家的将来!”

    赵光宗拦住还要说话的赵元徽:“那两家再厉害又如何?咱们赵家也不是软柿子。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家伙还真以为自己能代表那两家了?弟弟也不要忘了,他现在已经跟个废人没什么区别。”

    赵元徽知道自己再说什么都是无用,心头只剩一股无力感在盘旋,他最终还是退出去了。

    书房内的父子二人,才是一家人!

    赵光宗见赵堃还有疑虑,道:“父亲若是还有忧虑,不如让儿子去试试他的斤两?”

    “这个时候赵家宜静不宜动。”

    赵堃摇了摇头,解释说:“小四有一点说得对,他毕竟是那两家的后人,你代表的是咱们赵家,无论输赢都不好。那幅字估计今晚就能送到那里,后面的事就交给那些人吧。”

    赵光宗眼神阴沉,笑道:“小四还真是谨慎,竟然没跟那个废人动手。”

    “小四……”

    赵堃轻声哼道:“养不熟的白眼狼!”

    赵光宗嘿嘿一笑,说:“弟弟毕竟是在外面长大,父亲不必生气。”

    赵堃若有深意的瞥了自己儿子一眼,赵光宗脸上笑意不变。

    “真以为巴结上那几家就高枕无忧了?”

    几乎是被赶出书房的赵元徽站在墙外望向赵家核心位置,冷笑道:“你们可知道有多少人在害怕那个毛都没长齐的家伙?”

    赵元徽没有告诉任何人,提刀离开赵家,向北而去。

    早在那副字被沈飞带出酒馆时,周然就知道肯定会被人送到那个地方,而这本就是他的一次试探。沈家在苏城的影响力确实不小,却还没有资格搀和进他与那些人之间的斗争,所以那些人只会在沈家不知实情的情况下将那副字弄到手。

    至于沈飞会因此而得到一些好处,他倒也不介意,毕竟他做这事本身多少有些算计那位同桌的意思。只是沈飞因此被气得住院,就有些超出周然的意料了。

    周然将那副在赵元徽离开之后写下的“人间烟火气”交给青衣,让她找人装裱好,然后亲手交给沈飞。

    青衣回来时说那位被气得半死的人当天就出院了,让周然有些哭笑不得。

    出院的第二天,沈飞很早就来到学校,激动一夜没睡觉的学渣红着一双眼睛,心里不知道有多少话想要跟写出那副神品巨作之人说,可是他等了一上午也不见周然的身影。

    问过老师之后,他才知道周然请假了,而且一连请了半年。

    沈飞完全没心情上课,离开办公室后直接去七里古街。等他到了老街后才发现金桂春大门紧紧锁着,他问过周围店家,却也没有一个人知道周然去了哪里。

    “怎么会这样?”

    等到太阳慢慢落山,蹲坐在老酒馆外的沈飞这才站起来,他回头看着身后没有灯光亮起的酒馆,轻声说:“同桌,你这可就不够意思了。”

    如果不曾亲眼看见周然写的字,沈飞这个字控也许不会在乎这位同桌两年的家伙有没有离开,可他偏偏看见了。整整同桌两年,他怎么就没有早一点发现呢?传说中的书法神品巨作,最近几百年来也没能出现一位的书法宗师,他竟然就这么给错过了。

    “要是被爷爷知道,肯定会抽死我吧!”

    沈飞笑了笑,当初得到那副“人间不值得”时,他是准备作为寿礼送给老爷子的。而今手里这幅更好的“人间烟火气”,他却不准备送出去。他只是一个小书法痴就已经盯着那副字看了整夜,以老爷子对书法的痴迷程度,若是看到那副字说不得会有个好歹。

    “人间烟火气!”

    沈飞站在七里古街尽头回头望了望,夜色之下的七里古街灯火通明,连棺材铺门口都挂着两只白色灯笼,可是最该热闹的老酒馆却连一盏灯火都没有。

    起风了,下雨了。

    秋风丝丝凉意,少年淡淡离愁。

    苏城西北百里外,周然看着似乎在此等候许久之人,问:“不甘心?”

    “是!”

    赵元徽缓缓抽刀,声音有几分兴奋的沙哑,他持刀指来,说:“是有些不甘心!”

    落雨如丝,凉风微拂。

    周然问这个自己一手带出来的人:“你觉得你能出几刀?”

    “不重要。”

    赵元徽舔了舔嘴唇,沉声说:“你说过,任何事只有试过才知道!”

    周然笑了:“我说过的话竟然还有人记得。”

    “你说过话没人敢忘!”

    赵元徽双手紧紧握住刀柄,声音却越发干哑:“至少在你死之前,没有一个人敢忘!”

    “是吗?”

    周然慢慢收起笑意,转即声冷如寒冰,喝道:“那就出刀吧!”

    赵元徽神情微动,眼中的疯狂之火几乎瞬间肆意烧起。

    没有迟疑,没有犹豫,早已将状态调整至巅峰的赵元徽赫然举刀斩下——

    “刀,裂山!”

    一刀斩出,竟有炽烈刀芒一闪而现,直接逼向周然。

    轰!

    刀芒过处,逸散出来的刀气在地面之上犁出一道长达十米的深沟,深沟由窄而宽,来至周然面前时宽度甚至足有半米。

    周然始终不动,任由那道刀芒逼面而来。

    似有风动,那即将斩至面门的逼命刀芒随即疏忽消散。

    赵元徽双眉抬起,但眼底战火丝毫未减。

    只见赵元徽身形与刀相合,速度瞬间升至极致,眨眼之间竟至周然身前,他双手紧握之刀斜斩而下,刀刃甚至贴在周然脖颈之上。

    刀刃无声划过,未见血。

    何须思索,早在刀落之时,赵元徽身体本能已让他于刹那间反刀斩向身后。

    刀锋至,斩落一丝微风。

    赵元徽抬手看前,却发现周然竟是依旧站在原地,好似动也未动过。

    “差距还是这么大吗?”

    赵元徽看着周然,语气有些自嘲,但他并未收刀,不逼眼前之人出手,他如何甘心?

    这种不甘心,从周然担任教官那天就存在了!

    赵元徽不甘心,顾西楼三人不甘心,玄甲队十六位血军没有一个甘心!

    然而,十六人联手却被一个九岁毛孩子打得爬不起来,不甘心又能如何?

    三年时间,无数次被打得体无完肤,再硬的骨头也都被打软了。要不是认准周然身上所受之伤无恢复可能,他们哪里有胆子做这些勾当?

    但是,赵元徽与他们不同!

    赵堃与赵光宗父子一直觉得这个私生子胆小怕事,他们却不知道从赵元徽亲眼看见母亲死在怀里那天开始,看上去有些怯懦的小四就已经变得极端。如果不是母亲临终交代,赵元徽不仅不会维护赵家,甚至会亲手抹除这个家族。

    赵元徽不甘心屈居于任何人之下,哪怕是他那位自以为聪明一世的父亲,哪怕是让他恐惧到骨子里的周然,都不行!

    但这种不甘一直放在他的心里,直至此时才展露出来。

    嘴角的冷笑,面孔的狰狞,眼中的疯狂,心底的不甘……

    赵元徽再也压抑不住,一直被压在内心的情绪全部爆发,让他不惜一切的再次举起刀。

    状似疯魔之人,长啸一声——

    “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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