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这日已是二月底,正是桃李争芳,百花吐艳之时,也正是这日,三年一度的春闱在金陵举行,各地举子都早已在金陵城里侯了多时,这一日大早起来眼瞧着天有些阴沉,有些个举子犯了愁。

    本二月外头天气虽瞧着暖和了,然在屋里还是阴冷的,尤其是金陵城里,若遇到阴雨天气,在屋里说不得比冬日还要冷些,更何况那贡院号房了。

    这贡院不晓得多少年才能修上一回,有的号房都漏雨透风,坐在里头太阳晒不着,然阴雨天气却能冷的叫人只觉刺骨,古往今来,不知道有多少举子因着这科举考试几日而坏了身子的。

    有些北地的举子本不耐南边这样阴冷的天气,临出门的时候,背着考篮,再瞧瞧身上套了几层的单衣,越发的心中没了底子。

    便是南边的举子碰着此等天气,也只能在心底说一声晦气罢了。

    旁人家倒也罢了,只季家今年三位举子要科考的,本季亿为相,许多年间都做主考官的,今年却因亲而避,虽然如此,他昨儿夜里还是将自家的子侄叫到跟前千叮嘱万吩咐,说了好些个话,都是极老成之言,也是经验之道。

    这一大早,季家上上下下天未亮起了,伍氏亲自带人去厨房瞧着,做了好些个吃食,这些吃食都是水份不大的,为了防止三人在等待检查入贡院的时候要出恭。

    伍氏又煮了好些个鸡蛋,准备妥当了,她带着丫头到季纬几人院中摆了大大的桌子,上头全都是各sè的好食好菜。

    此时,季纬兄弟也都已经准备妥当,穿戴着宋怀瑾费劲寻来的布匹做的衣裳,头顶戴了书生巾,脚下穿着千层底的鞋,越发显的精神奕奕,瞧的伍氏心里都是一阵畅快。

    季颂贤站在一旁摆放碗筷。摆好了悄悄立于伍氏身侧,伍氏一笑,对伍瑞云招了招手:“你们兄弟三人你为长,这一路上多关照你兄弟。他们俩要是不听话,只管揍了再说。”

    伍瑞云赶紧恭身应是,伍氏又对季纬和季缜道:“你哥哥是老诚踏实的,你们两个性子有些跳脱,我得叫你哥哥拘着你们些。他说什么也是为着你们好,即使是不中听,也得给我听着,万不能生了你哥哥的气。”

    季纬赶紧笑道:“娘说的是什么话,自家兄弟哪里有生气这一说的,我们也知道哥哥的脾性,更知道他为着我们好的。”

    “你们明白成了。”伍氏笑着点头,这才道:“快吃些东西填饱了肚子,一会儿我叫人送你们去贡院。”

    这三人才过来领了早饭,坐下来慢条斯理的吃了好些东西。等他们吃完了,伍氏又装了些干粮和鸡蛋到考篮中笑道:“等进了贡院,中午的时候若是饿了先吃鸡蛋,如今天还凉着呢,这鸡蛋能放些时候,只今儿吃是成的,若剩下了,明日必不能吃的,小心坏了肚子,那里头的干粮却是能久放的。你们只管吃成。”

    三人赶紧笑着称是,季颂贤过来扶住伍氏,对季纬兄弟三人道:“考篮里头的东西你们都是熟悉的,只那酒精灯万万小心些是。旁的都无干。”

    这酒精灯还是季颂贤思及许多后世记忆拿了玻璃和特特提纯了的酒做成的,为的是能叫季纬三人在考试的时候能热口东西吃。

    这东西带着轻便,且燃烧的时候到底比别人带着柴火或者煤碳要省力,且烟尘少许多。

    季纬三人也跟着季颂贤学了如何使用酒精灯,一听季颂贤提及,立时道:“妹妹放心。哥哥们必定多加小心。”

    恰巧此时季亿过来,见此情景,立时咳了一声:“既然准备好了,赶紧去吧,早些过去早些入贡院。”

    季纬三人领命出去,早有小厮背了考篮跟上,待出了府门,外头一辆极大的马车侯着,三人连同随从都上了马车,车夫吆喝一声挥鞭子便走,这车夫赶了多年马车,赶车极平稳,一路走去,倒丁点不觉颠得慌。

    季家本离贡院很近,不用多久车子到了,季纬掀车帘去瞧,却见贡院外头已然站了好些举子,都排队等侯检查的兵丁出来。

    季缜也瞧了一眼,再瞧外头天sè越发的阴沉,时不时有风吹过,很是寒冷,因想着入贡院之后不定受多少罪呢,此时能少受些罪便少受一些,便叫各人的随从出去排队,且等着兵丁出来检验的时候他们再过去。

    各人随从自然紧着过去,又过一会儿,贡院外头早已排了好长一支队伍。

    一时炮声齐鸣,贡院大门打开,穿着崭新服饰的兵丁从贡院里出来,开始分几批检查举子们带的应考之物,除去考篮里的东西,还要搜举子们的身,防止私藏夹带。

    每一年为着科考都有许多作弊的新法子,几乎叫人防不胜防,这些兵丁们也都是久经考验的,便是你藏在头发中的小抄都能搜查得出来。

    季纬三人提着考篮过去的时候,已经有个外地的举子因着鞋面夹层里缝了小抄而被打将出去,又有一个本地的举子所带米粮中有微雕的字迹而被赶走,一时间,气氛很是凝重,有些举子应该也有些不合时宜的物件,一时心虚不止。

    季纬前头一个举子一直冒汗,季纬见了心说这人怕是也有夹带之物,只是到底不认识,再者,这样的场合他也不便多说什么,只能暗中留意。

    果然,待到了这个举子的时候,便搜出一些东西来,早有人将这位举子拉拽出去,季缜后头一位举子不知道考了多少回,考的白发苍苍,大约身子不太好,见许多人被搜出物件来,虽他自认也算光明,可到底也紧张一些,再加上天气原因,一时喘不过气竟是昏死过去。

    季缜见了微叹一声,历来这科考便如鲤鱼跃龙门,过了便是千好万好,可这跳龙门的过程却是历经千辛万苦,有的更是要人命啊。

    一时间,他越发的对季亿敬佩起来。

    他们如今家里有七个进士传授经验,再加上吃喝不愁,又有个极有权势的妹夫帮着打点还要如此,当初季亿可是凭个人努力,单枪匹马去科考,那时候连饭都吃不饱,也不知道要怎样的惊人毅力才能考中的。

    总归是轮着季纬了,他一步上前,那兵丁看了他一眼,笑了笑却并没有说什么,拿了他的考篮检查一番,看似极认真,然季纬却瞧着似乎有些支应差事。另一个兵丁过来从季纬肩头处摸了摸,又朝下摸摸腰间和脚下,一摆手:“行了,进去吧。”

    季纬顿觉有些古怪,又一想,大约是妹夫宋怀瑾提前打过招呼的吧,如此,这些兵丁才会这般放水。

    到了伍瑞云和季缜的时候也是同样如此,三人检查过后结伴进了考房,先拜过房师,又领了号房的号码,三人均是天字号房,只是并未挨着。

    待进了号房,季缜打眼去瞧,见里头收拾的很干净,应该是提前通风晒过的,并没有什么霉味,又看看考凳上放着的铺盖,似乎并不脏旧,再用手去摸,软乎乎的里头竟都是新棉。

    如此,季缜哪里还不知道这都是宋怀瑾使了力的。

    只说季缜兄弟三人均坐好,便有兵丁举了牌子上前走动,上面写的是这回科考的题目。

    三人举笔答题,一时间号房中安然一片。

    也是同一日,成国公从新抬的小妾房里起身,便有丫头上前小声道:“老爷,朱家大爷来了。”

    成国公顿时拉下脸来:“又来做甚,前儿敲了我不少好东西,今儿莫不是又来敲诈的?”

    虽说如此,成国公还是换了衣裳过去,一行走,他一行想着,虽然成平安不见得是他亲子,然,现在成国公府还需要成平安支应门面,总是不能放他走的,再者,是为着颜面,也不能叫成平安回朱家。

    成国公进了书房,见朱大正大模大样的坐着饮茶,他一见朱大这个样子便是一肚子的火气:“朱兄来了。”

    朱大笑了笑,起身微微欠身:“这不,也过了好些日子,不知道成兄想好了没,我们朱家可是等不及叫平安认祖归宗的。”

    “咱们不是说好了么。”成国公有些疑惑,火气也更大了些:“待你纳几个小妾试上几年,若是生下儿子便罢了,若是生不出来再叫平安回去。”

    “成兄此言差矣。”朱大使劲摇头:“平安本是我朱家子孙,和我能不能生儿子有什么牵连?我再有几个儿子,那也不是我二弟的亲骨肉,平安,我还是得认回的。”

    说到此处,朱大语气中微带痛意,眼圈也有些微红:“不瞒成兄说,前儿我弟弟特特的托梦与我,只说在阴曹地府被人欺负,还骂我家二弟是绝户,没个后代香火供奉,我二弟不知道为着这个吃了多少苦头,还对我哭诉当初不该叫平安跟周氏走,又叫我若是可以,还是将平安接回家中的好,不然,我二弟在那边不得安生,凄凉的紧啊。”

    一行说,朱大竟然哭了起来:“成兄啊,你也行行好吧,算看在死人的份上也放了我们家平安吧。”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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