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山上有几处名胜,裴公洞乃是其一,位于悬崖边。

    据说唐朝宰相裴休信奉佛教,其子孝道,顺从父愿立志向佛,裴公子来到镇江金山上,见到山中寺院荒废,便在此处苦修,重修寺庙,正是后来金山寺的开山祖师裴头陀。

    也有一种传说,这金山岩洞中原有一条白蟒盘踞,为害郊野,裴头陀驱赶白蟒,修成功德,后被人尊称为法海禅师。

    而今,金山寺又出一位明空禅师,名声斐然,言传他佛法高深,无所不知,无所不晓。

    尤其是这两年来,到金山寺求见明空禅师的香客络绎不绝,乃至于一掷千金捐赠香火,只为能求他开口指点迷津。

    太史擎两月前就来过金山寺,当时不巧,这位明空禅师游方去了,未曾一见。

    七月十四,明日就是中元,进山的香客不多,寺院里的僧人们正在上早课,远远的从念佛堂传来诵经声,山前焚起香烛,青烟袅袅升空。

    吴茱儿跟在太史擎身后,前往慈寿塔的方向,裴公洞就在西峰。

    一路上没遇见什么人,快到山跟前却被守在小路上的两个身穿褐色百衲衣的苦行僧拦住了,双手合十道:

    “前面乃是寺院清修之地,两位施主请留步``。”

    太史擎先是还礼,再挑了眉头,直白道:“先前我明明看见有人过去了,既不是你们院中的和尚,为何他们能过。我不能过?”

    两个僧人相觑一眼,其中一人答道:“施主看见的应是本寺俗家弟子,他们前来拜会师父,所以通行。”

    太史擎冷笑道:“出家人不打诳语,你们满口瞎话,想必是不怕佛祖听见了。”

    二人脸色一变,顿时面沉几分,看着太史擎的目光不善起来。

    吴茱儿看见太史擎一开口就得罪人,连忙上前打圆场:“两位师傅莫怪,事出紧急。我师兄才会出言不逊。听说贵寺的明空禅师前日远游回来了,眼下就在洞中修行,不知能否行个方便,替我们求见大师。”

    苦行僧见她是个女客。脸色略有缓和。却是摇头拒绝:“师父正在闭关。不见外客,二位请回。”

    吴茱儿低声求情:“昨夜进山,我家侄儿不小心走失了。过了一夜还找不到人,唯恐是冲撞了哪路鬼怪,但求大师指个方向,我们好去寻人。”

    听她说明原委,两个僧人不为所动,依旧是一句“施主请回。”

    吴茱儿无计可施,苦着脸回头看向太史擎,却见他从袖中摸出一锭明晃晃的金元宝,对那二人道:“昨夜来的匆忙,未曾捐得香火,不知此时迟是不迟。”

    那一锭金子,少说能有八两重,成色又十足,拿去钱庄能兑一百两银子出来。

    就见那两个苦行僧再次变了脸,双手合十朝太史擎谢过,和颜悦色地伸手去接:“阿弥陀佛,施主有心向佛,不分迟早。”

    太史擎递上金元宝,两人自然而然让出一条路来,请他们通过,态度十分客气:“师父正在见客,请二位入内稍等。”

    吴茱儿张目结舌。看到这一幕还有什么想不通的,合着不是不让他们过去,而是要交过路费呐!一锭金的过路费,这真的不是打劫吗?

    太史擎丢给吴茱儿一记嘲讽的眼神,领着她继续往前走。

    吴茱儿满腹牢骚,为了小鹿子忍着没吭声。

    来到裴公洞门前,就见洞门口守着一个小沙弥,门外还有两个香客在此等候,就是苦行僧口中的“俗家弟子”了。

    吴茱儿打量这两个人,见他们穿着打扮俱都是富贵人家出身,同样面有愁容,不知他们是交了多少过路费才进来的。

    对方见到他们一男一女,不免多看两眼,其中一名中年男子挤出一丝笑,凑近了半步同太史擎搭话:“阁下也是来求见大师的?”

    太史擎扫他一眼,没有理会,抱着手臂眺望远处风景,俨然一副“别烦老子”的模样。

    那人面露尴尬,吴茱儿不愿见他得罪人,连忙接过话头:“是啊,我们是有事来求见明空禅师,您也是遇上麻烦事了吗?

    太史擎扯了下嘴角,听他们两个说废话。

    同吴茱儿闲扯两句,中年人打开了话匣子,长吁短叹道:“敝人行商,小姓孙。去年在镇江府花大价钱买了一座老宅子,上个月突然闹起鬼来,搅得一家鸡犬不宁。我前前后后请了不少道长与和尚去家中作法,总不见消停,一个个都说我那宅子里住着百年冤魂,到了七月尤其厉害,唯有金山寺的明空禅师才有本事降服,万不得已求到此处,想请大师随我回家超度一番。”

    老宅子闹鬼不是什么稀罕事,可要是遇见了恶鬼,往往要闹出人命。

    吴茱儿对鬼怪一说本就心存畏惧,这下子听了真人真事儿,愈发地担忧起失踪的小鹿子,当下没了心情说话,探头探脑朝洞口里张望。

    正在想里头的人怎么还不出来,就见坐在门口的小沙弥站起身,引了一个人出来。

    同等在外面的人神色不同,刚出来的这名年轻男子脚步轻快,眉梢带有一抹喜气,不像是有什么麻烦,倒像是遇见了好事似的。

    吴茱儿瞧着这人眼熟,才想着在哪儿见过,对方已是抬头看见了太史擎,只见那人一脸惊喜地大步上前,拱手叫唤:

    “魁一兄!”

    吴茱儿一下子想起来了,哦,是他啊。大概一个月前,太史擎带上她到茅山书院砸人招牌,同席有个黏人的秀才,记得是姓祝,还是姓朱?

    祝知德未料会在这里重逢太史擎,张口就道:“上回在句容县你我把酒夜谈,第二天兄台就不告而别,叫人好是伤心,幸得有缘,竟在此地相会了。”

    太史擎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这个自来熟,动了动嘴皮子,道:“你认错人了。”

    祝知德哈哈笑道:“魁一兄真是爱开玩笑,这大白天的,我怎么会认错人呢。”

    说着,又转头看向他身后的吴茱儿,眨了两下眼睛才认出她是那个吹笛子的小师妹,上回见到她只是个其貌不扬的小丫头,一晃眼就换作个水灵灵的小娘子了。

    祝知德顿时就结巴起来:“小生唐突,这个,那个,尚不知姑娘贵姓。”

    吴茱儿倒是觉得这人好玩儿,就同他客气道:“我姓吴,你是祝相公吧?”

    “正是正是,小生正是姓祝,难为吴娘子还记得。”

    太史擎瞪了吴茱儿一眼,怪她没眼色,看不出来他不想搭理这狗皮膏药么。紧接着,他又瞪了祝知德一眼,板着脸孔道:

    “原来是祝兄,萍水相逢,竟险些把你忘了。”

    祝知德压根没听出来他话里不爽,热情不减:“魁一兄又开玩笑,哈哈哈。”

    许是他笑声太大,守洞的小沙弥引了后面一个人进去,出来便冲他们皱眉头:“几位施主说话小声些,师父还在里面见客呢。”

    祝知德立刻闭上了嘴。

    等那小沙弥扭过头去,他便凑近太史擎打听道:“你们到金山寺来找明空禅师,所为何事啊?”

    太史擎不答反问:“你为何事?”

    祝知德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脖子,露出一根红绳,告诉他:“下个月就要秋闱,家母却梦见我落水,父母实在忐忑,便让我亲身到金山寺来求一道护身符。幸好我来得早,这可是最后一个了,再有人来求取,得等到明年去呢。”

    太史擎轻嗤一声,举目望着山顶的慈寿塔。

    “你们也是来求护身符的吗?”

    吴茱儿正要作答,就听太史擎轻飘飘说了一句:“不,我们来捉鬼。”(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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