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东城区公安局家属院里,吕忠勇和赵艺两人接到儿子电话以后,面面相觑,半天没有说话。过了良久,赵艺幽幽地叹了一口气,道:“上一次王桥被关进了看守所,就应该给小琪说。”

    吕忠勇道:“那个案子很复杂,能不能最后破案,谁都没有数,全省的刑事案件破案率低得很。”

    赵艺道:“那破案以后总能说吧。”

    吕忠勇一下就发怒了,道:“王桥当时在监舍里当老大,称王称霸,谁知道后来能浪子回头,我也没有未卜先知的能耐。小琪是我们的女儿,我这个当爹的,想让她婚姻幸福,难道有错吗?”

    赵艺流下眼流,道:“你没有错,都是我的错,让小琪白白受了几年苦,如果还和王桥好,她就不会出国,如果不出国,就不会出车祸,都是我的错。”

    吕忠勇说了一句“莫名其妙”,转身进层。在卧室里,他想起女儿失去的记忆不知能不能追回,悲从心来,用头抵在墙上,不停地碰撞。

    赵艺在客厅生着闷气,突然听到屋里传出呯呯声音,赶紧到了卧室,将丈夫抱着,道:“你干什么啊,女儿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这不是你经常说的话吗?”

    吕忠勇当了多年东城区公安分局副局长,头发花白,脸色也起了皱纹,与前几年相比有了些老态。他和妻子坐在床边,道:“女儿都三十出头了,还没有成家,如今什么都记不起,连爸妈都记不住。原本她可以有一个幸福生活,都是我瞒着她。”

    赵艺道:“当时的情况,当爸妈的都会这样选择。王桥从看守所出来,可以说是一无所有,有谁愿意将女儿嫁给他,这是正常父母的正常选择。当年,谁知道王桥能发愤读书,考上了山南大学,还能年纪轻轻就当上了基层领导。这些事情哪里猜得到,幸运的是王桥还是念情的,一直没有结婚。”

    说到这里,她感叹道:“为什么事情总是走岔道,以前王桥和小琪是条件不好,现在条年好了,小琪又出了事。现在我疑惑一件事情,小琪记不住我们,也记不住王桥,在这种情况下,还能和王桥走到一块吗?”

    吕忠勇道:“这是个问题啊,就看缘分了。以前我的毛病就是管得过宽,这一次我们就不管了,让他们发展,不管什么结局都接受。”

    赵艺安慰着丈夫,道:“你也别把什么事情都揽在自己身上,这件事情,是命运捉弄人。而他们两人本身也有问题,处理得不好。”

    吕忠勇道:“现在我们是不是需要与王桥见一面。”

    赵艺道:“现在是非典,到昌东去,纯粹就是添麻烦,电话又说不清楚,更关键这是女儿的事情,我们就别乱管了,否则又是添乱。”

    吕忠勇道:“电话里说不清楚,但是可以沟通,我还是决定给王桥打个电话。否则从王桥眼里看起来,我们当父母的显得冷漠。”

    赵艺想了想,同意了丈夫的意见。

    吕忠勇来到客厅,坐在电话机前酝酿了一会,刚拿起电话,又问身边的妻子道:“我应该怎么称呼,是小王、王桥,还是王书记。”

    吕忠勇是一个分管刑侦的副局长,平时做事素来果断,此时面对关系着女儿幸福的大事,反而变得有些患得患失。

    赵艺依着丈夫的肩膀,道:“叫小王,似乎关系没有这近,他毕竟是管着十来万人的城关镇党委书记,估计有点官威了。叫王书记,又显得太见外,拒人于千里之外。还是直呼其名吧,我们毕竟是长辈。”

    吕忠勇打通了王桥的手机。

    王桥正在会议室听防非各组的汇报,见到一个陌生的手机,便直接掐断。抗击非典是一个系统工程,在基层需要落实的事情很多,凡是遇到棘手之事,还得专门提出来研究。因此,汇报会持续的时间很长,直到晚上六点半才结束。

    在整个下午,吕忠勇都没有去上班,在家里与赵艺商量着为什么王桥会掐断电话。两人设想了各种原因,还争执不下。

    在争执中,吕忠勇终于恢复了理智,分析道:“王桥应该不知道我的电话号码,所以不接我的电话的原因有两个,一是他本人不愿意接陌生电话,二是他正有事情,不方便接电话。我判断是后一个原因。所以,我们就等待,如果七点钟没有回电话,我就去短信,表明身份。”

    赵艺道:“何必等到七点,你现在就可以发短信,表明身份。”

    吕忠勇摇头道:“他肯定有事,我们还是耐心等待吧。”

    时间滴答滴答地走,越过了六点,接近七点。吕忠勇最期待的号码终于出现在屏幕上。接通后,传来一个成熟稳重的声音,“你好,我是王桥。”

    吕忠勇道:“我是吕忠勇。”

    王桥略有迟疑,道:“吕叔,你好。”

    听到“吕叔”两个字,吕忠勇心情大定,道:“我接到吕劲的电话,得知了你的想法,作为父亲,我很感谢你。”

    王桥中午与吕劲通话以后,也准备与吕忠勇夫妻通电话,只是有事被耽误了,此时,他接到电话并不特别惊讶,道:“吕叔,你太客气了。这事根本不用谢谢我,这也是我最想做的事情。当前最关键的是如何让吕琪恢复记忆。”

    吕忠勇道:“以前的事情我还是决定要说一说,把事情挑开了说,大家没有隔阂,否则,心中始终有疙瘩,反而容易引发新问题。”

    王桥听吕忠勇说得严肃,道:“吕叔,其实没有什么隔阂。”

    吕忠勇道:“在我眼里,应该有两处隔阂,一是把吕琪调回城,二是你进看守所的事情我知道,但是一直没有告诉小琪,这也是你们后来分手的原因吧。”

    王桥道:“不管以前发生什么事情,吕叔都是站在爸爸的角度来看待和处理问题,我完全能够理解。你们从来没有做出攻击我的行为,而且吕叔在侦办光头老三案子上对我有恩的。所以我们完全不存在任何隔阂,请吕叔放心,当前唯一要做的是如何对待吕琪的失忆症。我个人坚信,只要回到熟悉的环境中,她一定能够恢复记忆。”

    吕忠勇对此深有忧虑,道:“听吕劲说,有可能恢复,也有可能不会恢复。”

    王桥道:“吕叔,我们要这样想,即使她不能恢复记忆,我们就帮助她形成一个新记忆,在这个记忆里,我们都是爱她的。我觉得做到这一点,她会得到幸福的。”

    这个电话打了十来分钟,赵艺几次想要拿过话筒,都被吕忠勇拒绝了,直到最后才将话筒递到了妻子。

    通话结束,吕忠勇一字一顿地道:“王桥这娃儿大气,难怪小琪这么多年都念念不舍。”赵艺道:“他说得对,以前的事情都不是事,就算小琪失忆也不是事,让小琪幸福才是我们应该做的事情。”

    吕忠勇的心病仍然没有完全丢弃,道:“我以前很武断,根本没有去了解年轻人,只是凭着经验判断,做出了错误决定,让小琪受了这一场大磨难。”

    赵艺道:“有情人终成眷属,就是说的他们这种情况,我希望最后结局不坏。”

    在城关镇办公室,王桥打开了电脑里的qq,找到了标有吕琪的头像。头像还是浅灰色,表示没有上线。

    王桥留言道:“这是国内一款比较好用的即时通信软件,使用比较普遍。我平时没有怎么用,当时没有想起,就说使用邮箱。后来你大哥提醒,我才想到用qq。我这边是黄昏,按照时差,你那边应该是早晨吧。”

    留言以后,王桥便在办公室等待,同时看了一些由于隔离而堆积起来的文件。

    批改文件到了八点半,浅颜色的头像突然变亮了。

    吕琪道:“对不起,刚才出去跑步了。”

    王桥道:“锻炼,没有问题吧。”

    吕琪道:“除了记不起事情,一切都正常,跑跑步,呼吸得新鲜空气,增强抵抗非典的能力。”

    王桥道:“前面不错,很乐观。后来玩笑不对,非典太凶悍,躲得越远越好。”

    吕琪道:“这两天我都在看你写的信,我是指用笔写的信,你的书法不错啊,文字功底也不错。”

    王桥道:“重要的事情说三遍,我读过中师,在旧乡小学教过语文,后来又考到山南大学中文系,写文章还是没有问题,书法则是家传。”

    吕琪道:“不要自吹了,也就是写得不错而己。我脑子里其实一片空白,看着这信总觉得有点肉麻,还得鉴别真假。”

    王桥道:“这样说我可要生气了,绝对写的是真事情,没有一点夸张。当然,带得有自己的感情色彩在里面。”

    吕琪道:“大哥、爸妈都有法律文件,还有相片。我们两人空白点太多,还有,我比你年龄大,凭什么为了你就一直不交男朋友,我没有这么幼稚吧。”

    王桥道:“主要原因是你没有见到我本人,见到我本人就不会说自己幼稚。”

    吕琪道:“别自吹自擂了,到时见面不如闻名,怎么办?另外,这款软件不错,好用。另外二,你比我想象中要风趣。”

    王桥道:“你给我传一张现在的相片?”

    吕琪道:“别,现在不传相片,等我先用文字和你熟悉一段时间,见了面,如果很失望,我不知道会不会和你继续交往。”

    (第四百三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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