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上去好似新法突然间濒临崩溃,但其实并非是如此,这在明朝那真是再正常不过的现象。

    因为变法势必就会影响到既得利益者,若想要成功,就一定要跟张居正一样,手握大权,而如今内阁的权力并不稳,他们只是借助郭淡的威胁,来进行新法。

    这不是常规的政治手段。

    故此当大家发现郭淡的威胁是无法在短时间内解除的,而内阁方面又不愿意进一步向郭淡是施压,这势必就会导致朝中脆弱的联盟开始分崩离析,那么既得利益者可不愿意两头不着岸,既然暂时找不到办法来对付郭淡,他们就开始对内阁进行反扑。

    若非当时王锡爵将钞关官员,全部都换成自己的人,或者是自己倚重的新科进士,估计新关税法早就崩溃了。

    正是因为这群人在前线给王锡爵顶着,王锡爵尚且还有一战之力。

    但也正是因为如此,大家如今渐渐发现,原来你王锡爵是在故意借郭淡来迷惑我们,实际上是为了扩张内阁权力。

    这还了得。

    明朝大臣可经受不起再来一个张居正。

    保守派反扑的就更凶了。

    而以内阁为首的保守派,已经从扩张转入防守阶段。

    但由于江南反对声音高涨,情况对于内阁已经是非常不妙了。

    “这可真是失之东隅,收之桑榆啊!”

    御史丁此吕感慨一声,又向李植道:“倘若真的让王锡爵的阴谋得逞,那比郭淡要可怕得多啊!”

    其实这事的转折,言官集团都有一些始料未及,原本他们与内阁是同心协力对付郭淡,可不曾想这矛头突然就对准了内阁,这令他们一度有些患得患失,但是渐渐的,他们发现这可能一举冲垮这个与他们有着诸多矛盾的内阁班子。

    幸福来得可真是有些太突然了。

    李植略显遗憾地叹了口气,他还是希望能够先把郭淡整垮,但如今这事已经不是他能够左右得,既然如此,那就不如斩草除根,道:“依我看来,那王锡爵也不过是一个先锋将,真正的主使者,可是一直都还未露面啊!”

    丁此吕微微皱眉,道:“是呀!在此次变法中,申时行是异常的低调,但如果没有他的支持,王锡爵、王家屏他们也难以推动新法。”

    李植道:“所以我们还不能让新法轻易的废除。”

    丁此吕双眉一轩,“你的意思是?”

    李植道:“王锡爵、王家屏毕竟不是首辅,他们不能一呼百应,一旦他们感到后继乏力,必然会请申时行站出来为他们说话,到时候就能够将申时行也给卷入进来。”

    他们主要想对付得还是申时行,毕竟申时行与言官已经是势不两立,而这一次是绝佳得机会,只要申时行敢下场,那么这事就远远不算完。

    事实也是如此,王锡爵、王家屏到底不是首辅,许多官员都还是以申时行马首是瞻,他要不说话,这些官员也不会轻易站出来得。

    你不给个明示,你好歹也给个暗示。

    但是在此次事件中,申时行连眼神都给得少,王锡爵、王家屏忙于变法的时候,他老人家还是勤勤恳恳地处理政务,维持朝廷的运转,默默地为国家效力。

    但是事到如今,对方已经是全力反扑,这时候申时行再不站出来,王锡爵还真顶不住了。

    关键这变法是他和王家屏主导的,可如今压力全在他一个人身上。

    王家屏虽然最近也在维护新法,也不断地为唐文献说话,但对方就是不提他,就冲击王锡爵。

    主要原因,当然还是因为王家屏是长子之师,国本始终是头等大事,如果王家屏垮了,说不定万历废长立幼的小心思又会冒出来,他们为了这国本可下了不少力气,决不能让此事功亏一篑。

    王家屏也知道这情况,他只是就事论事,他也没有针对哪方势力,双方都还是有些默契的。

    王锡爵就觉得非常郁闷。

    他如今非常需要申时行的支持。

    东阁。

    “首辅大人,如果你再不站出来,那...那我.....我也可能压不住了。”

    焦头烂额的王锡爵,不得不向申时行发出求救信号。

    他都已经几度向万历请辞,逼迫万历做出决定,是死是活,您倒是给个痛快话呀!

    但万历又躲到深宫去了,谁也不见,这招都不顶用,王锡爵如今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是好。

    申时行沉默了许久,突然叹了口气,问道:“你希望我怎么帮你?”

    他当然不想站出来,但他也知道,如果王锡爵倒了,那等于断了他的左膀右臂,同时内阁的权威也会大损。

    王锡爵道:“最好是能够说服陛下,此事闹到这般地步,原因就在于陛下突然谁也不见,我们找到那么多证据呈上去,可是都石沉大海,没有陛下的支持,我们是不可能成功的。”

    申时行沉默不语。

    因为他知道对方如今极有可能在等他出手,但同时他也认为,万历可能也在等着他去自投罗网。

    他左思右想,好像不管他怎么做,内阁都避免不了被人当刀使的命运。

    此时此刻,他心里惦记上一人,这个人就是郭淡。

    真正的大元凶!

    而此时这个大元凶在南直隶,那可真是风光无限,毫不夸张的说,出门都是前呼后拥,每天都有不少人排着队想见他。

    要知道前不久南直隶的人可真是恨不得喝郭淡的血,拆郭淡的骨。

    这转变可真是令人瞠目结舌啊!

    没有办法。

    因为郭淡已经成为南直隶最大的持债人,而他控制的这三成债务,那可真是把债务双方的命脉都紧紧捏在手里。

    这时候真是谁也不想郭淡死。

    大债主也希望能够拿到所有的本金和利息,而借贷方,当然更希望能够起死回生。

    但这都得依靠郭淡。

    说是一统江湖,可真是一点也不为过啊!

    这种联盟才是牢不可破的。

    清晨。

    郭淡刚刚来到门外,发现孙贺天、陈三元等大地主都站在门口,诧异道:“各位,你们为何站在这门外面?”

    孙贺天呵呵道:“我听闻你今日要去张三发的衣饰店视察,故而也想跟着去看看,向你学习学习。”

    “是的,是的。呵呵!”

    ......

    杨飞絮见他们都是一张舔狗脸,只觉恶心心。

    郭淡岂不知他们的小心思,点点头道:“那就一道去吧。”

    收购债务,是非常容易的,关键就在于如何处理这些债务,如果处理的不好,那也是白搭,他们渴望亲眼见证奇迹地发生。

    而那边张三发更是在天都还未亮时,就已经是街口等候着,盼了一个多时辰,可算是把郭淡给盼来了,又立刻将郭淡迎到他的衣饰店内。

    南京虽然是在学习卫辉府,但作坊的结构还是不一样,卫辉府都是作坊和店面分开得,而南京多半还都是一体的,前面是店面,后面就是作坊。

    还是保留着传统的家庭生产模式。

    “怎么就一个人?”

    郭淡来到衣饰店后面的作坊,发现大大作坊里面就一个小娘子坐在工作着。

    张三发忙道:“这是我的夫人。”

    说着,他又将夫人叫过来,向郭淡行得一礼,然后他才向郭淡解释道:“原本我是招了不少人来做衣服,这衣服也做了不少,可就是卖不出去,这主要是因为...因为...。”

    他欲言又止。

    郭淡笑道:“主要是因为卫辉府的衣服不但便宜,而且好看,你卖不过卫辉府?”

    “是...是的。”

    张三发点点头。

    孙贺天也纳闷道:“说来也真是奇怪,卫辉府的衣物是从我们江南购买丝料过去,然后生产出衣服再卖过来,可价钱还是比咱们本地生产的要便宜,郭淡,这里面究竟有什么诀窍?”

    郭淡笑道:“诀窍就是一百万两。”

    “啊?哈哈,是是是!”

    孙贺天他们还能说什么。

    “开个玩笑,当然不仅仅是如此。”

    郭淡呵呵一笑,又道:“卫辉府的纺织作坊,从很早就开始,就生产衣物,不管是染料,还是刺绣,甚至于款式的设计,都是非常完善,而且就在边上,这才令卫辉府的衣物是物美价廉。

    举一个很简单的例子,你们若要生产一件新款衣物,首先你们得找一个裁缝来设计和裁剪,自己还得购买纺纱和织布的工具,以及所需的染料,这成本肯定不低,而且非常缓慢,但是卫辉府那边只需传个话过去就行了。”

    其实还是一个诀窍就是混纺。

    秦庄当初被逼得没有办法,只能采取混纺来降低成本,可没曾想,当他们真正下大力气研究混纺后,发现这混纺出来的衣物是一点也不差,而且成本还降低不少,因为混纺就不需要完全依赖江南的上等丝料,可以从其它地方购买丝料,再加上郭淡的大力补助,价格自然比较低。

    “原来如此。”

    孙贺天等人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郭淡又道:“不过话说回来,江南人杰地灵,物资丰富,要说衣饰店完全没有生存的余地,我觉得也不大可能,若认真去做,还能够立足的。”

    说到这里,他话锋一转:“但是,如今我们背负着不少债务,没有时间让我们去摸索,我们必须要做出改变,去做一些可以稳定盈利的买卖,先把债务还清,然后再考虑其它的。”

    “敢问阁下,什么买卖可以稳定盈利?”

    孙贺天急忙忙问道。

    所有人都竖起耳朵来。

    还有这种买卖,你快点说,我们等的可就是这个。

    郭淡道:“纺织丝绸。”

    “......!”

    大家皆是一脸愕然。

    这...这还用你来教吗?

    你这不是班门弄斧吗?

    陈三元便道:“阁下应该知道,就算是纺织,咱们也纺不过卫辉府的作坊。”

    “是呀!这跟做衣物是一个道理啊!”

    “不不不!”

    郭淡摇摇头,道:“重在丝绸,而不在纺织。”

    “此话怎讲?”

    大家完全听不懂。

    丝绸不就是纺织出来的吗?

    郭淡道:“论价格,衣物当然是要高于丝绸,毕竟中间多了一层手工,但是若论储存的价值,衣物可就远不如丝绸,丝绸我可以存着,将来随时都可以做衣物,也可以做丝被,枕头,丝巾,等等。但是成品衣物,可就没法改了。”

    那张三发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又纳闷道:“话虽如此,可这丝绸大家都在纺织,凭什么咱们一干,就一定会有人买。”

    江南家家户户都生产丝绸,这可能是最难做得买卖。

    郭淡笑道:“因为我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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