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尘换衣服很快,他那伙哥们都走了,让他自己在原地等着“自我反省”,不过明天对他的政策就是“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过了一会儿,剑春也出来了。

    “剑春,还不快点给救命恩人磕头?人家都等急了。”

    “磕头?要磕你磕,别扯上我。”

    “不磕?拜天地的时候看你磕不磕?”

    “你这死丫头,看我不撕了你嘴!”

    “不敢了,不敢了,夫人饶命,夫人饶命,奴婢我不敢了!”

    夫人?小姑娘怎么成了夫人?出尘不觉一笑,周围几个女孩子都看呆了。

    “他好酷啊!”

    “好有形啊!”

    好不容易,剑春让几个女伴先走了,她还想跟“楚臣”多聊一会儿。

    落日的余晖向无边的浩海洒下了灿烂的金波,海风带来了令人欣喜的凉意。现在出尘才有机会好好看了看这个他救助了的女孩。她一头乌黑的秀,扎成两条长长的辫,垂在胸前。弯弯的眉毛细细长长,黑黝黝的大眼睛水灵灵的,又大又有神。她精致的瓜子脸上五官端正,鼻子微微翘起,显得有些倔强;小巧的嘴巴总带着一层笑意,但真的笑起来时脸上有一对浅浅的酒窝。出尘不觉心中一颤,暗自问自己怎么了:漂亮的女孩他也没少见,剑春也算不得其中最出色的。但为什么一见到她梨窝浅笑的盈盈笑脸,他就好像心底有什么东西在微微振动,让他感动,让他觉得过去什么时候见过她,让他觉得自己好像跟她很熟很熟似的呢?他敢肯定他过去从来没有见过她——出尘对自己的记忆力从来就有信心。她身穿一身素色连衣裙,胸前显出波形曲线,这不禁又让出尘想起他在水里搂着她游泳的那一幕,和他手上的感觉,这种想法立刻让他的脸又红了起来。他觉得自己心灵肮脏,赶紧低下头来,却忍不住又偷看了剑春一眼,没想到剑春也在看他,他难免又不好意思了。

    似乎剑春却没什么不好意思的。她微微一笑,让出尘感到一股春天的气息。

    “头我是不磕了,但还真是谢谢你了。让你受累了。我姓柳,柳剑春。宝剑的剑,春天的春。”柳剑春大大方方地伸出手来。

    出尘只敢轻轻地握了她的手一下,但觉得手很凉,他抬头看见,她的嘴唇有些紫,显然是在水里泡久了冻的。就提议:“去我家吧,十分钟就走到了,我让库大娘给你烧点姜汤喝,你已经着凉了,别感冒了。”

    柳剑春略一沉吟,说:“也好,我妈现在天天晚上开会,**点钟才回,咱们又都不用做作业了。”

    十五分钟后两人已经坐在出尘家客厅的沙上了。库大娘送了姜汤进来,很感兴趣地打量了柳剑春一眼,便悄悄地掩上门走了。

    打量着宽敞的客厅里的家具,还有沙旁茶几上的电话机,柳剑春期期艾艾地问:“你爸爸妈妈干什么工作的啊?市委的?要不就是军官?”

    在自己家里做了主人,出尘从容多了。他呷了一口姜汤说:“都不是。他们都在医科大学工作。我爸是外科主任,常叫他出急诊,所以家里有电话。我妈搞生化的,原来也是学医出身,现在下乡巡回医疗去了。我爸现在也天天晚上开会,很晚才回来。”

    柳剑春也喝了一口姜汤,看了一眼墙上挂着的出尘的照片,口中读道:“出尘十五岁生日,3966年2月4日。”照片上的小伙子一身蓝色运动服,胸前大大的10号,“海滨八中”,脚下踩了一只足球,球放在绿草地上,背后是球门。他嘴角上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微笑。照片拍得很传神,看着照片上的出尘,柳剑春轻轻地说:“这么说,你比我大两个月。原来你的名字不是楚国的楚,大臣的臣。可是有姓出的吗?”

    “百家姓里肯定没有。但我不姓出姓李,李出尘。”

    “哦,原来是这样,你的名字很有点世外高人的味道呢。”

    “哈哈,我可不是世外高人,可是听说给我起名字的那个人可是个世外高人。”

    “啊,你的名字不是你爸爸起的啊?那个世外高人是谁?”

    “起倒是我爸起的,但最先叫出来的不是我爸。”

    “怎么回事?说来听听。”

    “听我妈说,我刚出生,有个叫轩辕子的老道士来了,要收我为徒,让我‘早证金丹’。我爸当然不干。他就对我说:‘出尘,出尘,诚不欺我!’说是我当时对他一笑,还摇了摇头。老道走了,出门就不见了,我爸就给我起名出尘。”出尘腋下那两个淡淡的字还在,但他可不想现在就让柳剑春知道,当然也不想让她知道玉佩的事——何况那玉佩出尘也没见着,只是听库大娘说有这么回事。

    “噢,莫非你以后真的会成仙成神?”

    “我要是成神仙了,度你好不好?”

    “哈哈,这话你可别忘了!”

    两个大孩子一起笑了。另一间屋里的库大娘不禁微微皱眉,觉得他们也太儿戏了。

    “对了,柳剑春,在海里的时候你怎么知道我叫什么‘楚臣’呢?”

    “你还问?我还没找你算账呢。”

    “我什么时候欠你账了?”

    “我是二十一中的,你们学校足球队今年跟我们学校赛过球。想起来了?”

    “哦,知道了,你看球了。你听见我们学校同学给我加油了。”

    “没错,当时我们恨死你了,看比赛结束时你们胸脯挺的那个牛气样,我们同学都牙痒痒的。刚刚那些同学还小声说我是叛徒呢。”

    想起当时比赛的情景,出尘的嘴角不禁泛出一丝笑意。

    “你还笑,气死我了!”但从柳剑春笑盈盈的脸上还真的找不出多少怒火。

    出尘当然不会忘记那场比赛,那是全市中学少年甲级联赛的最后一场决战,结果八中以八比零狂胜,而出尘在那场比赛中挥得淋漓尽致,玩了双帽子戏法,独进六球,后来市少年队的主教练王战英找到他,让他参加赫赫有名的海滨市少年队。

    “哦,因为你认出我来了,所以知道我不是坏人。”

    “谁知道你是不是坏人?”

    “万年老二还挺硬气嘛。”

    这次柳剑春可真的有点不开心了。“别得意了,你们又不是没输过球。”

    出尘立刻察觉了柳剑春的不快,赶快说:“你们校队不少人是初一初二的,原来那批老主力都毕业走了。等这批人经验多些,明年说不定能和我们拼一拼。”

    “明年?我们今年不是都初三了吗?明年你还会在八中吗?”

    “大概会吧。我们学校教导主任让我们几个初三的主力队员都报考八中。我还能踢两年少年队呢。”

    “记住,下次跟我们学校比赛不许进球,不然我不理你了。”

    这话很严重,出尘很紧张。

    “别,别,柳剑春,你干脆今年秋天上高中也来八中吧,这样我怎么踢二十一中你都不会生气了。”

    “上八中?”

    “是啊,不都是重点中学吗,哪个不都一样?哎,对了,我们两个学校比赛那天很冷,风又大,我耳朵都冻了,那种天气你也去看足球?”

    “我当然去看了。只要能看到的足球赛,我场场不漏。”

    “真的?你一个女孩,那么爱看球?”

    “女孩怎么了?我还踢足球呢。我妈说了,我以后是要做飞行员的,这些锻炼意志的活动我当然要参加。”

    “你要做飞行员?女飞行员?为什么?”

    柳剑春低头摆弄着辫角。“这是我爸的遗愿。我还没出世,我爸就死在韩朝战场上了。他是开着飞机在清川江桥上空和米国飞机相撞的。我妈怀我的时候他说,不管男孩女孩,以后都当飞行员。”

    ……

    时间悄悄地滑过去,直到时钟轻敲八响,柳剑春才依依不舍地告辞回家。纯洁无瑕的友情在两个半大孩子的心里悄悄地撒下了种子。

    晚上,出尘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海中的一幕又一幕在他心里像电影一样的回放,还有在家里和他一起度过的那几个小时。柳剑春的音容笑貌,她的谈吐,她光滑的肤肌,柔软而又有弹性的乳胸,这一切让他欢喜,让他激动,让他害羞,又让他产生了许多遐想。他不觉恨自己不争气,怎么让一个女孩整得晚上睡不着。但同时又忍不住想到,柳剑春身上真有些很独特的地方,和他认识的所有女孩都不大一样。是什么呢?倔强?刚强?爽朗?他一时也说不清。“明天再想吧,”然后他便进入了梦乡。睡梦里他好像听到有什么人哈哈大笑着说“呵呵,越来越有意思了!”当然,他认为他是在做梦。

    几公里以外,柳剑春同样也睡得不踏实,老是像在海里游泳。开始是和李出尘一起游,后来又自己游,然后来了大浪,把她打到了荒岛上。偏巧李出尘也到了荒岛,两个人一起并肩划船回家。没承想又遇到风暴,把船打翻了,两个人搂抱着一起沉到海底,这一下把她给吓醒了,心也在咚咚地跳,脑子里却不由自主地又想起了李出尘在海里带她游泳的情景,脸上烧得滚烫滚烫的。她情不自禁地把手放在胸前,抚着自己少女的**,心里却泛出一丝甜蜜。

    “不早了,快睡吧,明天还要上学校呢。”她自言自语地说,这才又朦胧睡去。

    奇怪的是,两个半大孩子在一起时,连一句都没有提到他们各自学校里正在开展的那场轰轰烈烈的运动。当然,他们更没有想到,聚集在他们头上的那场政治风云,会在一夜之间,改变他们整个的人生轨迹,对他们的命运产生了根本的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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