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忌与季孙意如计议良久,决定了明日朝会的行动细节,季孙意如反复思量,未曾觉什么破绽,若能依此计而行,确是解决僵局、平息事态,还能阴他叔孙玉一回,抢回一些便宜,心头顿时大悦。

    计议已罢,季孙意如便吩咐设宴,亲自陪庆忌欢饮,为安全计,除了最信任的心腹之人,无人知道季孙大人亲自陪同的这位客人就是庆忌。季孙斯当然不在防范之例,听说好友庆忌到府,他也欣然赶来相见。

    季氏父子二人陪庆忌饮宴已罢,季孙意如又热情挽留庆忌宿府上,还“慷慨”地从方才献舞的三对孪生美貌少女中挑了一对,让庆忌带回去侍寝。

    庆忌知道季孙意如这番举动只是对他放心不下,怕他再去知会叔孙玉,名为款待,实为监视,于是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只不过对那两个娇滴滴的少女,他却以一路奔波而来,已然劳乏不堪,且君子不夺人所好的理由推却了,本来就觉得有些肉痛的季孙意如因之对他更生好感。

    双方起身,酒席一散,醉意朦胧的庆忌便由英淘搀扶着,踉踉跄跄地去客舍宿下。同样醉态可掬的季孙意如也让侍妾搀扶着,迎风欲倒地走到廊下,眼看着庆忌离去。却突然推推开自己的侍妾,眼神也变得清明起来。随着他地吩咐,一直候在府上的阳虎匆匆赶来听命,季孙意如脸上醉意尽去。沉静地吩咐道:“着人盯着庆忌的客舍,在老夫明日上朝之前,就是一只耗子,也不许从客舍中溜出去。”

    阳虎一听,便知庆忌已然说服了季孙意如。连忙领命道:“主公放心,卑下这就去安排人手,今夜咱们的客舍一定是天罗地网。进出两难。”

    季孙意如微一颔,脸上露出一丝满意地微笑……

    夜色渐深,月光朦胧,蟋蟀叫声连成一片,白天的暑气尽去,天色渐渐有了些凉意。庆忌所住的这处房舍十分优雅,三面环水,只有一面连着一个院子。这处清凉洞天在夏日晚上。徐风一吹,的确凉快,但是季孙意如把庆忌安排在这儿,主要目的当然还是为了便于监视。很晚了,夜色树影中有无数目光注视着,客舍中始终没有动静。

    此时,两名扮成普通家人装束地武士从一处客栈中走了出来,他们对自己的使命并不明白内情,但这并不妨碍他们一丝不苟地执行。两个满嘴酒气。仿佛刚自女闾欢场归来,摇摇晃晃地向叔孙玉的府邸赶去。

    他们是陪同叔孙摇光去了费城地两名心腹家将,庆忌赶回曲阜时,便向叔孙摇光要来两名心腹家人,命他们自驾马车赶回曲阜,在这家客栈住下等他消息。这两人比庆忌晚得多,是夕阳西下、彩霞满天的时候才赶到曲阜的。饶是如此。一路飞车疾行,也颠得他们七晕八素。脚下象踩在风浪中的舢板上,不需要刻意去装,还真象两个醉汉。

    两人轻车熟路,大摇大摆地到了叔孙府,拍门而入,拥着开门人的肩膀大声说笑着走了进去,暗中监视的季氏家人见了他们与开门的叔孙府家将谈笑熟络的模样,丝毫不以为意。叔孙氏地府邸里住着的没有三千人也有两千八,每日进进出出的极多,他们需要注意的只是生面孔和动向可疑的人而已。

    叔孙玉已然睡下了,但是这两个人进入不久,后宅深处一间房屋便亮起了灯光。叔孙玉披衣坐在席上,神色肃然,面前跪坐着两个武士,正是刚刚回到府中的那两员家将。

    叔孙玉披而坐,灯光下,目光明亮如亮,鼻直口端,面色如玉,虽已过不惑之年,仍然是个美风姿的男子。他向面前两人凝神问道:“这是庆忌的吩咐?”

    “是!”一名家将恭谨地道:“小姐吩咐小人一切听从庆忌公子安排,叫我们一切听他吩咐。小姐还说,如果主公起了疑心,向我等问起,便代她回话,请主公务必相信庆忌的话,他是绝不会陷害主公地。”

    叔孙玉冷哼一声,脸上的神情有点怪异。他倒不是不相信自己的女儿,只是自己最为呵护宠爱的掌上明珠还没嫁出去就这样帮着一个男人说话,做父亲的心中终究有些不是滋味。

    那员家将又道:“庆忌公子见了我们便吩咐,让我们以最快的度回曲阜,务必在今日日落之前赶到,在鲁脍居对面的那家客舍住下等他消息。庆忌公子吩咐说,如果初月升空,还不见他来找我们,那便换上寻常衣服,在不以人注意地情况下回来面见主公,将这封密信呈上。”

    那名家将说着,自腰带中小心翼翼地抽出一卷帛书,双手呈与叔孙玉。另一名家将便去旁边几案上移来***,擎在手中为他照明。叔孙玉缓缓打开帛书,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

    灯光下,他脸上地神情始终没有什么大的变化,但是眼神时而亮、时而困惑,最后整封密信看完,他带着讶然地表情坐在那儿,手指缓缓收紧,将那封帛书一点点团紧,攥进掌心,然后微微阖上了双目。

    两员家将不敢惊了主公,各自屏息等待着……

    许久许久,***啪地出一声微响,叔孙玉睁开眼睛,微笑道:“好了,你们两个下去休息吧。这一趟差使,不得让任何人知道。”

    两员家将应声退下,叔孙玉想了想。把手伸到***上方缓缓张开,手中一张帛书张了开来,正落在***上,帛布迅引燃。快烧到手指的时候叔孙玉抖手一甩,将帛书扔到一边,眼看着它烧成灰烬,然后双眉一扬,说道:“来人。唤休俦来见我!”

    天亮了,公卿大夫们打起精神进入宫城。

    这些天来天天互相攻伐,到如今能想到地理由双方已经全都想过了。每天只是翻来覆去的打嘴仗而已,不只旁人看得无趣,就是他们自己都觉得无趣之极,然而日子还得继续过,嘴仗还得继续打,这就是他们的职责。

    正当公卿大夫们正要继续开战的时候,宫中寺人高声宣布“叔孙大夫到

    这一声喊,令得所有人精神为之一振。事先毫不知情地叔孙一派的大夫们也有些讶然。这几天真正能决定鲁国事务的三桓家主全都退居到了幕后,权柄仅次于三桓的阳虎在朝堂上也是装聋作哑,坐看双方大夫唇枪舌剑地斗来斗去,始终一言不,谁也不知道这种僵局还要维持到什么时候。今天叔孙玉突然出现,说明这僵持的局面将要生一些新地变化。众大夫都来了精神,待叔孙玉进了大殿,众大夫依职阶高低上前见礼,叔孙玉目光一扫。还未及对自己亲近的大夫们说点什么,寺人又高声喊道:“季孙大夫到……”

    一直称病在床,不来朝堂的季孙意如也到了,众大夫闻言顿时大哗,叔孙玉心中一动,暗道:“果然来了!”

    他皮笑肉不笑地转过身去,看着正缓缓走入朝堂地季孙意如。两人目光一碰。如同刀剑相交,好似一簇无形的火花冒了出来。那些中立派的大人们暗自兴奋地攥紧了拳头:“今天有好戏看了!”

    季孙意如与叔孙玉四目相对。缓缓走向对方面前,敛袖行礼,正要寒喧几句,门口的寺人再度高喊:“孟孙大夫到

    话音未落,身材瘦削,却性如烈火的孟孙子渊已一阵风似的卷进了大厅。孟孙子渊是一早接到叔孙玉通报才赶来的,他和叔孙世家,终究是同进同退的盟友。叔孙玉刚刚提出新君人选时,他因为负气而选择了做壁上观,季孙意如见有机可趁还曾登门拜访想要把他拉拢到自己一边。

    但是孟孙子渊虽然多勇少谋,却也明白季孙氏家地实力经过季武子、季孙意如父子两辈的苦心经营,已经远远地过了他,他如果依附了季孙意如,那么叔孙玉只要一倒台,下一个就该轮到他了,是以根本不肯与季孙意如结盟。季孙意如走后,他还把季孙意如来访的情况通报了叔孙玉。两人之间虽有嫌隙,但是在关系到整个权力架构的大事上仍能默契配合。

    三桓家主寒喧一番,各自站到朝堂最前方,在叔孙玉的示意下,他这一派的大夫们老调重谈,再度谈起了立姬宋为新君的理由,其理由不外乎是姬宋少年老成,天纵英明,知百姓疾苦,习万卷诗书,如若为君,方是有为的国君的那些场面话。

    季孙意如手下地大夫们不曾得到他的指示,纷纷拿眼去看他,却见季孙意如双手拱袖,眼皮低垂,仿佛睡着了一般不言不动,一时不明他的用意,只好按他原来的吩咐上前反驳。

    双方大夫们因为自己的主子就在面前,所以辩得格外起劲,你一言我一语争得面红耳赤,就算气极了骂人,也会把“***”这种口头语换成“他母亲的”这类斯文话,尽显守礼君子本色,一时间朝堂上沸沸扬扬,好似墟市货场一般热闹。

    叔孙玉和孟孙子渊一言不,和季孙意如一样,双手拱袖,俨然泥雕木塑一般立在堂上,只是叔孙玉地眼角却一直睨着季孙意如地一举一动,目光微微闪动,让人难以明了他的意思。

    “唉!”

    轻轻地一声叹息,正在竭力表演的双方大夫立时住口,纷纷转望向那个出叹息的人,方才还吵得几欲掀了房顶的朝堂上顿时寂然一片。

    叔孙玉眼中不禁闪过一抹嫉妒、羡慕地光:到了今天,季孙意如竟仍有如此威风!

    季孙意如有气无力地张开眼皮。慢吞吞地四下扫了一眼,缓缓说道:“姬峦也罢,姬宋也罢,都是我国先君血脉。我等在此议立新君,并无一丝半点私心,全是为我鲁国社稷和万千庶民着想。其实,若按定规,我们当立庶长子姬峦。这是毫无疑问的。”

    群臣鸦雀无声,叔孙玉神色微动,但并未作。反而将手藏在大袖下,轻轻扯了扯孟孙子渊,制止他的蠢动。孟孙子渊睨了他一眼,沉着脸色没有作声。

    但是他的举动已被季孙意如看在眼里,季孙意如转看向他,问道:”孟孙大夫,你对这择立新君,有何见解?”

    他这样一问。孟孙子渊再无缩头之理,便踏前一步,昂然道:“诸位大夫都知道,我鲁国与齐国时和时战,齐国强大于我鲁国,有此蛮横近邻,若我鲁国不知自强,必然时时受其欺辱。再说吴国,吴国本一南蛮小国。现如今也敢对我鲁国耀武扬威,是可忍孰不可忍!内中原因何在?全因我鲁国一盘散沙,各自为政。

    我们需要一位有为地国君,才能使我鲁国强大起来。是以,这选择新君,是否长子,是否合乎礼法便不是第一要务。事急从权。为鲁国计。为鲁国万民计,我们应该推选一位有为的公子来继任国君之位。姬峦公子是先君庶长子。但资质秉性,皆不如姬宋公子多矣。因此,老夫以为,应该议立姬宋公子为国君。老夫出自一片公心,还请诸公理解。”

    季孙意如微微一笑,目光微微一扫在场群臣,忽然斩钉截铁地道:“孟孙大夫所言字字珠玑,句句真言,老夫深表赞同。老夫以为,当立姬宋!”

    这句话一出口,满堂公卿顿时目瞪口呆。赞成拥立姬宋的固然不敢置信,在他授意下反对拥立姬宋的更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时间偌大地朝堂上,便是掉落一根针都听得到。

    季孙意如扭头看向叔孙玉,微笑着问道“叔孙大夫以为如何?”

    姬宋公子府。

    姬宋的住处是一幢三进院落的住宅,大小和季孙意如曾经用来接待庆忌地别院差不多。按照公子的礼制,他配备了十二名随从武士,阖府上下,除了这十二名武士,只有两个门子,四个院子,四名侍女,再加上两个伙夫。做为一名公子,他的府邸和服侍的人数寒酸了点儿,不过想想连鲁国国君都要逃到齐国寄人篱下,他不但没有受人暗害,尚能有如此待遇,其实也很不错了。

    姬宋公子府上,包括其他所有鲁君公子的府上,平素是绝对无人往来的,门前冷落车马稀。公卿大夫们惮于三桓的势力,谁也不会私下与他们交往,三桓世家也只有在重大节日时才象征性地派人上门问候一下,随手送点东西。

    姬宋急匆匆赶回曲阜后,先打听了一下如今的情形,得知叔孙大夫竟然拥立他为新君,一时又惊又喜。要知他虽及不可待地赶回曲阜,其实只是怀着一个朦胧地梦想,他的父亲所遗子嗣并不少,无论从哪方面判断都不可能排上他,想不到如今竟是喜从天降。

    但是这一来他反而更加患得患失起来。要是本来没有希望也就罢了,现在给了他希望,但是季孙意如拥立的却是他的兄长姬峦,季孙意如不但是鲁国最有权势的人,而且父亲无嫡子,庶子之中姬峦为,立他为君也合情合理,一时间姬宋在府上每天急得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天天派勇士冉猛到宫城外打探消息。朝堂上吵了这许多天,他也跟着提心吊胆了这么多天,最是念念不忘的小艾姑娘暂时也被他抛到脑后了。

    现如今他已被季孙意如当成弃子,只能抱紧叔孙玉的大腿,他本来是想去探望叔孙玉,探探口风,表表忠心,拉近一下感情的。可是未曾被叔孙玉提名为新君人选时他还好登门拜见,此时再去太过惹人注目。所以只能待在府上,竟是束手无策。

    然而今日一早朝会,他刚刚打了冉猛再去探听消息,老门子便急匆匆跑进来禀报:“公子。叔孙大夫府上休管事前来求见。”

    姬宋刚刚端起碗来正要吃饭,一听这话急忙摞下饭碗跳了起来,连声到:“快请,快快有请。”

    休俦被请入厅中,姬宋满面春风。全无公子架子,也不理休俦只是叔孙府地家奴管事,请他以客礼上坐。休俦向他徐徐说出一番话来。姬宋听了顿时大喜若狂。

    叔孙玉派休俦到姬宋府上,便是他地谨慎之计了。庆忌昨日的帛书中说的明白,他将快马回京,说服季孙意如拥护立姬宋为君。若是至晚不来见他安排在客栈的这两名家将,便意味着他已说服季孙意如,请叔孙大夫提前知会姬宋公子,把这拥立新君地功劳先占实了。否则这新君一立,回头姬宋得知了朝堂上季孙意如改了主意。一锤定音的话,未必就不会心向季孙意如。

    叔孙玉因着女儿地关系,便已信了七成,再者说他纵然派人来知会姬宋一声,回头朝堂上季孙意如并未象庆忌说地那般表示拥戴,他也没有什么损失,姬宋还敢到处张扬,说叔孙大夫欺骗了他不成?

    是以叔孙玉便依庆忌之计,上朝的时候派了家中管事到姬宋府上。向他透露说,叔孙大夫今日会在朝中竭尽所能,说服群臣,拥立他为新君,请他在家中宽心等候,好消息一旦传来,便为他筹备登基之事。

    这番话说地语气十分笃定。虽然说的是今日要亲自上朝为他争取。但是潜台词却是告诉他成功失败皆在今日。这样一来,如果成功。就算日后姬宋知道季孙意如在朝堂上说过拥立他的话,也会认为是叔孙玉在幕后出了大力,这样就等于牢牢地拴住了姬宋,与他结成了同盟。

    姬宋听了这样地话,多日的煎熬等待今日便见分晓,他心中如何不喜?

    季孙意如得意洋洋地回到了季府,今天,他终于重享了昔日的权威和德望。在朝堂上他一言立君,镇住了群臣,朝会一散,赶来逢迎拍马的公卿大夫把他围得水泄不通,那种威风……,大丈夫真是不可一日无权啊。

    再想到新君登位后,因为是自己全力支持才立他为君,必然向自己示好,对自己言听计从。到那时自己虽无鲁国执政之名,却掌鲁国执政之实,仍然稳稳地压在叔孟两家之上,不禁眉开眼笑。

    回到府邸之后,季孙意如心中大悦,想起成就他这番美事的第一功臣乃是庆忌,便向府上心腹家人问道:“庆忌公子呢,还在客舍休息吗?”

    那家人回禀道:“方才去看,庆忌公子因昨夜醉酒,仍然高卧不起。大人您要见他?小的再去促请一下。”

    “不急不急”,季孙意如笑眯眯地道:“庆忌公子一路劳顿,又喝多了酒,让他多歇息一下吧。阳虎呢,叫他来见我。”

    阳虎亲自守了庆忌一夜,也不见庆忌有什么异动,直到天明,他才换了拨人在明处监视,自己回房歇息,这时一个盹还没打完,便被人唤醒,急急赶来见季孙意如。

    季孙意如满面春风地吩咐道:“阳虎,马上备一份厚礼,把老夫平素把玩的那柄紫玉如意也带上,送去姬宋公子府上,就说是老夫恭祝公子荣登君位的贺礼。待登基礼制定下,老夫再按谒见新君之礼去见他。”

    阳虎喜动颜色,忙道:“主公,大计已成?”

    季孙意如得意地一抛胡须,哈哈大笑道:“非也,是大计得售。阳虎啊,你是不知,老夫突然改口拥立姬宋地时候,不止满朝公卿目瞪口呆,便是叔孙玉和孟孙子渊,那脸上的表情也精采的很。哈哈哈……”

    阳虎也陪着笑了起来,他耐着性子恭维了一番,哄得季孙意如心花怒放,这才请辞出来,备下一份厚礼直奔姬宋府邸……

    庆忌故意装作酒醉沉睡至午方起,等他梳洗完毕随意用了些膳食。施施然地到了前厅,正看到季孙意如坐在堂上欣赏着舞乐开怀畅饮,看见他来,季孙意如起身相迎。让他入座,然后将今日朝堂上的事向他述说一遍,说到开心处便哈哈大笑。

    两人正说着,阳虎回来覆命,季孙意如忙屏退左右问他详情。庆忌不好探听这些事情,寻个理由也退了出去,在庭中藤萝雅苑里游赏风景。

    厅中。阳虎向季孙意如禀告道:“主公,卑下已将礼物送到姬宋公子府中,姬宋公子见了主公地厚礼,神色之间十分感激,再三嘱咐小人向主公表示他的谢意。仓促之下,他来不及备下礼物,便解下腰间玉佩,让小人持回。作为姬宋公子给主公的回礼呢。”

    “哦?快快拿来。”季孙意如接过姬宋的玉佩看了几眼,满意地捋须笑道:“很好,这姬宋倒也识相,晓得只有老夫,才是他靠得上地大树,哈哈……”

    阳虎抬头看了他一眼,轻咳一声道:“主公,阳虎去时……看到叔孙大人府上地人也去了。”

    “哦?”季孙意如一怔,失笑道:“叔孙玉这头小狐狸动作倒快。他也是派人去送贺礼的?”

    阳虎道:“是,”他沉吟了一下,又道:“叔孙大人给姬宋公子送去一份厚礼,而且还着人请了孔丘去,说他博学知礼,请他教授姬宋公子登基为君时的诸种礼仪。”

    季孙意如听了却不在意:“嘿!叔孙玉以为这样便能把姬宋拉拢过去么,不必理会他。把监视叔孟两家的人都撤回来吧。你为老夫准备一下。明日朝议,就要择选吉日使新君登基了。一些必要地礼仪都要议定一下,可是那些繁文缛节老夫记得也不甚清楚了。”

    孔丘先由展获介绍来投季氏,如今又受了叔孙氏的请托,阳虎本以为把这事说出来会令季孙意如对孔丘大生厌感,不想季孙意如正满心欢喜,象孔丘这样的人物原不放在他心上,哪会为了他大动干戈。

    阳虎暗自失望,只得拱手退了下去。

    阳虎走出客厅,一眼瞧见庆忌在亭中徘徊,想起心中气闷之事,便走过去。庆忌见他过来,微笑道:“虎兄,大事已成,为何闷闷不乐?”

    阳虎恨声道:“我等绞尽脑汁,费尽心机,不想却便宜了孔丘那厮,孔丘匹夫,不屑阳虎,阳虎正欲好生整治于他,如今他攀上了我鲁国国君,倒是不好下手,阳虎怎肯甘心?”

    庆忌愕然道:“孔丘?此事与孔丘有什么关系?”

    阳虎便把事情来龙去脉说了一遍,庆忌失笑道:“虎兄何必在意这样地小事。孔丘去见姬宋公子,不过是教授登基为君地礼仪罢了,这有什么大不了的?”

    阳虎冷哼一声道:“那孔丘又不是一截蠢笨地木头,他想做官都快想疯了,如今有机会接触未来的鲁国国君,他会不善加利用机会,卖弄他的学问,兜售他那套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取悦诸侯的理论?阳虎去见姬宋公子时,孔丘正在堂上与姬宋公子对坐,竭力吹嘘他的从政主张,哄得姬宋公子欢喜不禁,几乎当场便要拜他为太傅,奶奶地,让这蠢物一步登天,爬到阳虎头上,那真是气都要气死了。”

    庆忌听得无言以对,从心底里说,他敬的是孔丘,但是他的大事,依赖的却是象阳虎这样有野心的实权派人物,利之所在,他是无法站在孔丘一边的,但是阳虎这样说,他也不能随声符合。

    庆忌好生安慰了一番,阳虎听到“宰相肚里能撑船”的话,脸上颜色这才好些,拱手道:“多谢公子劝慰,我家主公还在堂上要见公子,公子这便请过去吧。”

    庆忌听了忙道:“好,费城那边事务繁忙,庆忌得早些赶回去。立君之事尘埃落定,新君登基后便当以君王之名使三桓合力兵,这件事意义重大,不但涉及庆忌的事情、涉及季孙大人的财赋收入,而且更是向天下表明三桓拥立新君地团结一致,庆忌这便去见过季孙大人。回头还请虎兄在季孙大人面前多加说和,至于虎兄在拥立新君中所起地作用……”

    阳虎展颜一笑道:“这个么,公子倒是不方便出面。公子放心好了,阳虎自有手段。让姬宋公子知道阳虎对他助益之大。”

    “好,既如此,庆忌便放心了。”庆忌拱拱手,向大厅中走去,一丝得意的微笑。不经意地挂在了他的脸上。

    他在给叔孙玉的密信中,不止要他先行知会姬宋,把这立君之功抢下来。还让他把消息暗中知晓需要拉拢地朝中大臣。这样一来,只要新君一立,虽然是季孙意如话,这些人也会认为是叔孙玉在暗中起了作用,自然投效叔孙玉一方。

    庆忌信中这么写,是为了让叔孙玉觉得他是一心为自己打算,其实以庆忌这些日子对三桓的了解,就知道这叔孙玉谨慎有余。魄力不足。一个生性多疑地人,在没有十足把握前,是不会做出授人把柄地事的,他料定叔孙玉绝不会真地事先通知那些公卿大夫。

    如此一来,待他现季孙意如果然被他说服,再想拉拢人心就办不到了。这样一来,那些墙头草必然倒向季孙意如一方,而鲁国新君姬宋则必然亲近叔孙玉一方,因之那些中间派、忠君派的公卿大夫们。便也等若和叔孙玉建立了联盟。

    这股力量不容小觑,何况鲁国国君有自己的邑田和公室军队,先君姬稠兵败逃奔齐国后,这些邑田和公室军队都由三桓代管了,如今新君登基,这些邑田、邑户和公室军队就得交还国君,以前地国君面对三桓独力难撑。如今的国君把自己的实力与叔孟结成联盟。却足以与日益坐大的季孙意如抗衡。

    如果说原来的三桓世家是一个平面的“铁三角”,那么这个铁三角中季氏那一头的份量是要重一些的。成了一个三角形地翘翘板。现如今在他们头上多了一位鲁君,就成了一个金字塔形的三角体,他们的关系将变得更加稳固。

    做为其中的领军人物,季氏与叔孟二氏互相牵制的力量加大,对政局的稳定大有帮助。同时这样一来,鲁国的势力结构将会更加复杂,作为与三方有着特殊利益关系的他来说,也更加的能够如鱼得水,庆忌如何不快意万分?

    阳虎眼望庆忌进入大厅,想想那孔丘凭着一张破嘴,使些花言巧语,说些不实用地烂主张,竟能骑到他头上,成为鲁国太傅,实在难以容忍。可是如今鲁君新立,家主季孙意如都要做做样子,给鲁君一些面子,何况还有叔孙两家与国君同盟,如果姬宋真要立孔丘为太傅,位列三公之一,以他的身份也无法阻止。

    阳虎越想越是不忿,思忖半晌,他忽地想起一个主意,自来能担当太傅者,必得德望隆重,是众望所归的道德君子、博学之士,得有领袖群士的大才能方能担任。孔丘自诩的是博古通今,才望出众,如果能在这上面想想办法,打压住他的气焰,就算姬宋还肯拜他为太傅,他还有脸去当么?

    这样一想,阳虎便想起一个人来:少正卯。此人与孔丘一般,也是鲁国闻人,素以才思敏捷,博学多才著称,如能说服此人设坛讲学,再挑唆孔丘与他辩法,只要孔丘败得灰头土脸,那时……

    阳虎想至此处转怒为喜,大笑三声,扬长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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