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芳华闻言心里暗骂了一声恶人。

    秦铮借聘礼之由将听言给了她,也就借此摆脱了自己的干系。清河崔氏再拿他质问不得,想要夺回听言,只能来找她要人。至于她给不给,就是她的事情了。

    谢墨含本来想阻止这件事情,不想谢芳华惹上麻烦,但一想到若秦铮不以这个方式将听言给她,听言就丝毫没有理由还留在英亲王府,总归是一条人命。所以,见谢芳华接过字据,他虽然觉得头疼,但到底是没阻止。

    “多谢芳华小姐,多谢少夫人!”听言喜极而泣,一连对谢芳华作了好几个揖。

    谢芳华扭头看了听言一眼,对他道,“既然你如今是我的人了,就要喊我小姐。而不是什么芳华小姐,更不是什么少夫人。若是从现在起,你改不了口的话,那么,这个字据我就立即撕毁,或者,若是有人来找我要你,我就随意地将你送人。”

    听言小脸一变,看向秦铮。

    秦铮不看听言,重新拿了一双筷子,吃起饭来,看他的表情,饭菜吃得极其香甜。

    听言明白公子这是真的不管他了,做了甩手掌柜,他立即垂下头,要多规矩有多规矩,要多乖巧有多乖巧地diǎn头,“是,小姐!从今以后,您吩咐什么,我就做什么。唯您马首是瞻,只要您不再我送人,我就是做牛做马也甘愿。”

    谢芳华diǎndiǎn头,将字据收入怀里,对外面喊了一声,“侍画!”

    “小姐!”侍画应声走了进来。

    “听言从今以后就是咱们忠勇侯府的人了。归属海棠苑。你先带他熟悉熟悉府里的情况,然后……”谢芳华思索了一下,对侍画吩咐道,“就将他安排负责看管后院的海棠亭吧!他在英亲王府的落梅居有经验,相信在海棠亭也能伺候好那些海棠树。”

    听言闻言眼睛一亮,“小姐,我一定能将海棠侍候好。”

    谢芳华摆摆手。

    “听言,你跟我来吧!”侍画对听言招呼一声,出了房门。

    听言立即蹦蹦哒哒地跟着侍画出了房门,早先来忠勇侯府的愁云一扫而空,欢喜可想而知。他虽然从来没有想过会来忠勇侯府做小厮,但是如今发现芳华小姐人真的很好,很不错,竟然愿意出手救他,从公子手中担下他这个麻烦,就足够他忘记公子没疼宠三两日就抛下听音另娶芳华小姐的怨怼了。

    “秦铮兄,你如此做,可是给妹妹找了个麻烦。”谢墨含虽然没阻止,但是该説的话还是要説,他可不同意他真的撒手不管,给他妹妹扔来一个烫手山芋。秦铮勾了勾唇,得意地瞟了一眼谢墨含,“子归兄,就算是我给她找麻烦,也得她乐意接收麻烦才是,一个巴掌拍不响。”

    谢墨含一噎,看向谢芳华。

    谢芳华瞪了秦铮一眼,“你赶紧吃饭,吃完饭赶紧离开。”

    秦铮diǎndiǎn头,也不再惹她不快,更不再腻味,痛快地道,“好説!”

    谢芳华慢慢地拿起筷子,优雅地吃着饭。

    谢墨含见此也不好再説什么了。

    不多时,三人吃过早膳,侍墨、品萱进来将剩菜残羹都收拾下去,三人倒了茶,分别漱了口。又坐了片刻,谢墨含站起身来,对秦铮道,“我送你出府!”

    秦铮diǎndiǎn头,放下茶盏,站起身。

    二人一先一后出了房门。

    走到门口,秦铮忽然回过头,见谢芳华依然坐在桌前,窗外的阳光从浣纱的格子窗射进来,打在她身上脸上,柔软纤细的身段在阳光下分外娇弱窈窕,雅致清丽的面容盈润有光泽,他眸光凝定地看了片刻,闪了闪,轻声道,“你以后若是见外人,万不要忘记戴面纱。”

    谢芳华偏头向不远处的镜子看去,镜子中映出她半个影像,容姿盈润清透,没有半丝病态,她收回视线,淡淡道,“不用你提醒。”

    秦铮笑了笑,眸光似乎清亮了一diǎn儿,语气蓦地温柔道,“我很高兴我的未婚妻的病症在我的面前不受半丝阻碍。”话落,他转身出了房门。

    谢墨含忽然看不过去他的作态和话语,伸手打了他一拳。

    秦铮本来能够躲过,但是甘愿挨了一拳,依然心情愉悦地对谢墨含道,“我知道你早就想揍我了。这一拳让你打了。”

    谢墨含又气又笑,“我不止是想揍你一拳。你可知道?”

    “当然!”秦铮“哈”了一声,须臾,建议道,“我最近没人陪着练剑,手也痒了,若不然这样,我们先去你的院子里较量几招。”

    “你不回英亲王府处置听言那件事情?”谢墨含问。

    “一会儿再回去!人既然来了,就一时半会儿走不了。若是走了更省心了。”秦铮道。

    “好!”谢墨含应承。

    二人很痛快地便一拍即合,一边説着一边出了海棠苑。

    谢芳华看着谢墨含和秦铮有説有笑地离开,心思百转千回。依他对哥哥的了解,哥哥虽然心细如发,甚是聪明,但是自小被养成了性子平和淡漠,与人相处都保持几分警惕。在秦铮面前倒是例外。在桌前坐了半响,谢芳华站起身,出了房门。

    外面阳光明媚,风吹来,虽然还有些冷意,但已经夹杂着些春日的暖意了。果然是即将要立春了。过了立春,春天便真正地来临了。

    品竹、品青、品萱、品妍、侍蓝、侍晚等人见谢芳华出了房门,都齐齐露面迎了过来。

    六人给谢芳华见礼,谢芳华摆摆手。

    品竹先站起身,紧张地小声道,“小姐,您不知道,铮二公子一来这里,奴婢都不敢露面。向来假扮惯了您,我怕他识破我假扮您的身份,他太聪明了,眼睛也太毒了。”

    谢芳华眉梢动了动,笑了笑,“你尽管出来,在他面前……”顿了顿,她无谓地道,“不必怕他。”

    品竹一怔,不太明白地看着谢芳华。

    谢芳华意味不明地看着院中冬日里萧条的景色道,“有一种人,在他面前,只要被他盯上,无论你做什么,都是破绽,越是隐藏,破绽越多,越会被他看透,到不如不隐藏,该如何就如何。”

    品竹似有了悟,“奴婢明白了。”

    品萱等其她人也齐齐地diǎndiǎn头,心中想着,铮二公子的确是这样一种人。

    “你们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去吧!我在海棠苑里随意地转转。”谢芳华摆摆手。

    几人齐齐颔首,让开了路,各自去做各自的事情去了。

    谢芳华离开门口,没有固定路线,沿着一条小路在海棠苑里慢慢地走着。离家多年,回京两个月,回来海棠苑数次,她今日这是第一次好好地重新熟悉自己这座院子。

    前世,她从没离开这座院子半步,十六七年的光阴里,这座院子便是一生。

    今生,她去过别人一生可能都没去过的漠北,关山迢递,千山万水,沟沟壑壑,漠北的风雪夹杂着风沙,一路上经历无数地方无数的风土人情,她全部看遍。

    所以,前世今生到底是不一样的!

    必须不一样!

    半个时辰后,谢芳华立在一处高墙的墙壁处,看着墙壁上涂涂画画的印痕,尽管被岁月侵蚀淡了痕迹,但依然清晰地能看到所画的轮廓。两个小人儿的身影,是他的哥哥和她。这是哥哥当年在父母离开后不久,抱着她蹲在这个墙壁角落地流着泪画下的。

    那时候,哥哥才几岁,她才刚会走。

    一转眼,如今哥哥十八了,她也十六了!都长大了!爷爷老了!

    想要守护住自己的东西,就要不顾一切,否则,这偌大的忠勇侯府,爷爷的荣福堂,哥哥的芝兰苑,她的海棠苑,还有观景暖阁,都会毁于一旦,伴随着谢这个姓氏消弭于历史长河。

    谢芳华在墙根的石头上坐了下来,缓缓伸手摸着墙壁。今生发生过的事情,她都能记得清楚,前世的记忆却记得分外地少,且越来越淡薄得记不起来了。

    不过记不起来也没什么不好,没有什么比活着更好。

    就这样静静地坐着,时间每流走一分,她都觉得是生命上天的厚赐。

    “小姐!”侍画和侍墨走过来,见谢芳华静静地倚着墙壁坐着,脸上是安静和平和,她们不忍心打扰,刚想退出去,谢芳华已经抬头向她们看来,她们只能走过来轻且轻地喊了一声。

    谢芳华看着二人,轻声问,“将听言安置妥当了?”

    二人齐齐diǎn头,侍画道,“安置妥当了!本来英亲王府和忠勇侯府也不远,只隔了一条街。而自小咱们家世子又和铮二公子关系不错,听言也是时常随着铮二公子来咱们府里,对咱们府里很是熟悉。所以,如今来咱们府里,也不陌生。”

    谢芳华diǎndiǎn头。

    “关于看顾海棠亭,他的确如小姐所説,悉心得很。”侍墨接过话道,“以后便不用世子每个月都要跑来几次亲自照料海棠亭了,依奴婢看,有听言就够了。”

    谢芳华笑了笑,“这些年辛苦哥哥了。”

    “小姐您説错了,世子虽然辛苦,但更是浪费了不少补药好药才是,给您那些药,都喂了海棠了。”侍画笑着道。

    侍墨也顿时笑开了,“不错,就因为日日拿本来给小姐喝的好药喂着,咱们海棠亭的海棠才能长得如此茂盛,不畏严寒霜雪。更有甚者,这些年能瞒住京中世人,都是这海棠树的功劳,因为长年累月用药,开出的海棠花来,都带着一股隐隐的药香。我们海棠苑才远远闻来带着一股药香味。只不过是香味和药味混合在一起,因为整个海棠苑都是这股味,让外面的人不知道这药味是从小姐的闺阁里发出的,还是从海棠亭的满院海棠花发出的而已。”

    “最开始的时候,因为时间短,药效可能还没侵入到海棠树的根茎,所以,海棠树还没发出药香味。世子为了掩人耳目,就在小姐的闺阁里每个月煎上几位药,特意发出药味。后来时间长了,根本就不用在小姐的闺阁里煎药了,那些海棠花起了作用。满院都是药味了。所以,外面的人就渐渐地觉得,小姐是得了了不得的大病,几乎常年用药。”侍墨捂着嘴道,“只不过碍于老侯爷和世子,外人都不敢公然地説,只不过私下里都悄悄议论而已。”

    “时间一长,药香味总不退,再加上小姐从来不出府,更是甚少在府中露面。所以,小姐得了大病的事情就坐实了。”侍墨道,“后来老侯爷和世子也忧心了,怕小姐有朝一日回来因被传扬的疾病难嫁,没想到铮二公子却是……”

    “他回府了吗?”谢芳华打断侍墨的话问。

    侍墨摇摇头,“还没回府,还在世子的院子里,世子和他在较量武功。”

    谢芳华抬眼看了看天色,蹙眉,“他们打算较量到什么时候?”

    侍画和侍墨齐齐摇摇头,“刚刚我们走过芝兰苑,世子和铮二公子正在兴头上,怕是不到午时不歇了。”

    谢芳华diǎndiǎn头。

    “小姐,如今虽然快立春了,但是石头上还是冷的,您别久坐,还是换个地方吧!”一阵风吹来,有些冷,侍画建议。

    谢芳华缓缓站起身,“那就回房吧!”

    二人一左一右扶了他,往正屋走去。

    刚回到正屋,侍书便从外院匆匆走来,站在门口,低声道,“小姐,大长公主府刚刚给您下了拜帖,邀请您去大长公主府吃茶。”

    谢芳华一怔,问道,“什么时候?”

    “今日下午!”侍书回话。

    谢芳华蹙眉,“各府邀请的拜帖一般时候不都是提前几日下吗?大长公主府的拜帖怎么当日送来邀请?”

    侍书连忙低声道,“小姐您这些年不在京中,有所不知,大长公主和别的府邸夫人不一样。向来做事全凭一时兴趣,她若是心情好,就会突然即兴做一diǎn事情,又觉得自己一家府邸热闹无趣,便会即时邀请些客人前去一起热闹。”

    “所以,她这些年没少即兴下帖子了?”谢芳华挑眉。

    侍书diǎndiǎn头,“是这样的。”

    “这件事情你禀告过爷爷和哥哥了吗?”谢芳华犹豫了一下,问道。

    “禀告过了!”侍书连忙道,“老侯爷説小姐想去就去,不想去就推了。”顿了顿,又道,“我去世子那里的时候,世子正在和铮二公子较量,听闻此事后説既然是大长公主邀请,您多年未曾融入京中贵妇圈子,您若是今日身体没有不适的话,可以去转一遭。世子他今日无事儿,也可以陪着您去。”

    谢芳华闻言沉思片刻,道,“大长公主今日都给哪个府邸下了帖子?”

    “还没去打听!”侍书摇摇头。

    “去打听一下,回来告诉我,我再做决定。”谢芳华摆摆手。

    侍书diǎn头,立即走了下去。

    谢芳华坐在美人靠上,静静地想着今日大长公主的用意,从前日宫宴上见了一面,她不觉得大长公主是那等被皇室娇生惯养下不知风雨的公主。就算性情上有什么与寻常夫人不一般的随性,但也不是个简单的人物。

    对于大长公主,她从心里上谈不上喜欢。毕竟是因为这个女人,她姑姑代替她远嫁去了北齐。比去漠北还远的北齐。

    据説当时姑姑是心甘情愿去的!但是到底是背井离家,离开自小生活的故土。

    半个时辰后,侍书再次来到海棠苑,低声道,“回小姐,打听清楚了,大长公主府今日设了斗诗会行酒令。邀请了京中三品官员以上府邸的夫人小姐们。右相府的李如碧小姐,左相府的卢雪莹小姐,范阳卢氏的卢雪妍小姐,永康侯府的燕岚小姐,刑部侍郎府的……”

    “去回话推了拜帖!”谢芳华听到这里,没兴趣对摆摆手。

    “小姐不去?”侍书轻声问。

    谢芳华“嗯”了一声。

    侍书diǎndiǎn头,刚要离开,一位看守大门的小厮匆匆来到,他立即问,“什么事儿?”

    那小厮立即停住,对侍书道,“宫里的秦怜郡主来了,説要见小姐。”

    侍书一怔,转回头看向屋子里的谢芳华。

    谢芳华自然听了个清楚,笑了笑,对外面道,“正巧了,你去回大长公主府的拜帖,就説秦怜郡主来做客,我今日抽不出空来,改日我身体好了也有了空闲再去大长公主府坐。”

    侍书diǎn头,对那小厮挥挥手,那小厮意会,二人连忙出了海棠苑。

    “侍画,你去将秦怜郡主请进来。”谢芳华对侍画吩咐。

    侍画应声,连忙走了出去。

    谢芳华想了想,对侍墨吩咐,“去端一碗汤药来,府里有松花粉吗?放里面一些。”

    侍墨一愣,“咱们小厨房里一直随时备着汤药,我这就去给小姐端来。松花粉也有,但是世子説小姐对松花的粉敏感……”

    “就因为我对松花的粉敏感,才要你去拿!”谢芳华笑了笑,“面对秦怜,我总不能再吃一味犯心悸心痛的药来对付她。可也不能这副样子完好地被她所见,她若是知道了,便瞒不住与她知近的人了。比如皇后,比如远在漠北的秦钰。必须想个法子。”

    “奴婢这就下去给您拿来。”侍墨意会,连忙向小厨房走去。

    谢芳华站起身,从橱柜里拿出一副棋盘,放在桌案上,摆开棋盘,径自一个人下了起来。

    不多时,侍墨端来了一碗汤药,放在桌案上,汤药刚放下,顿时满屋的药味。

    谢芳华皱了皱眉。

    侍墨看了谢芳华一眼,将手里拿着的纸包打开,洒了些松花粉在汤药里面,又用筷子调匀。轻声道,“汤药是温的,小姐,您要喝吗?”

    谢芳华diǎndiǎn头,断过药碗,喝了两口,然后轻轻放下。

    侍墨不错眼睛地看着谢芳华的脸。只见汤药刚入她口,眨眼之间,她的脸上脖子上便起了一层细密的小红疙瘩,比那日宫宴的苍白如鬼更是不遑多让。她一惊,脱口喊了一声,“小姐……”

    “没事儿,半日就会褪去!”谢芳华摇摇头。

    侍墨松了一口气。

    谢芳华拿过一旁的面纱盖在了脸上,透过面纱,隐隐约约能看清棋盘,她继续摆弄棋子。

    屋内院外分外安静。

    过了片刻,侍画带领着秦怜来到了海棠苑。

    谢芳华听到脚步声抬头,见秦怜今日穿着一身锦绣罗裙,没有在宫里穿的华丽的宫装,但也是上好的绸缎,没有带太多的朱钗首饰,不是太过繁重。更没有穿小太监的衣服,显然不是偷偷溜出宫的,她收回视线,等着她进屋。

    “唔,好大的药味!”秦怜走到院中,嘟囔了一声。

    侍画微露讶异,但是很快便了然一定是小姐做了安排,连忙低声解释道,“回怜郡主,我家小姐身体一直不舒适,您也知道,她大约正在喝药,所以药味才大了一些。”

    秦怜diǎndiǎn头。

    侍画来到门口,对立面禀告,“小姐,怜郡主来了!”

    谢芳华“嗯”了一声,没从棋盘上抬头,自然更没迎出去。

    侍画挑开帘幕,侧身请秦怜进屋。

    来到屋门口,药味更浓了,秦怜不由得捏住了鼻子,话语出口的声音也顿时变成了嗡嗡声,“谢芳华,你早不喝药,晚不喝药,怎么偏偏我来了你正喝药?难闻死了!我最怕闻药味,你还让我怎么进你的屋。”

    谢芳华从棋盘上抬起头,看向门口,隔着面纱,淡淡道,“抱歉了怜郡主,我不知道你这时候来我这里。若不然你回去,改日改个时间再来?我一般时候都是这个diǎn吃药。”

    秦怜顿时瞪眼,嗡嗡道,“我都来了,你竟然让我白跑一趟回去?我才不要!”

    “那怎么办呢!我的药刚喝了两口。”谢芳华看了一旁的大半碗药一眼。

    “那你快喝,你喝完,赶紧打开窗子,我再进去!”秦怜有些气恼地转过身,退出了门口两步,“我先在外面等一会儿,外面虽然有药味,还能让人忍受。你那屋子里简直不是人待的。”

    谢芳华笑了笑,“好,那你等一会儿吧!”话落,她继续下棋。

    秦怜站在院中,等了半响,屋内没传来动静,不由催促,“你好了没有?”

    “药刚是热的,如今该是温了,我这就喝了。”谢芳华端起药碗,倒入了窗前的一盆兰花里,将空碗递给侍墨。

    侍墨接过空碗,走到窗前打开了窗子。

    随着窗子打开,一股浓郁的药味从屋内扑向了院外。

    秦怜本来已经放开鼻子,再次捏住,苦着脸道,“谢芳华,你喝的药怎么这么难闻?闻着就难受,你是怎么喝下去的?”

    “你若是得了治不得的病,为了好起来,再难闻的药也会喝下。”谢芳华道。

    秦怜顿时呸了一声,“你少咒我!我才不会得什么大病,更不会喝这么难闻的药。”

    谢芳华扯了扯嘴角,不再説话。

    秦怜在院中等了半响,觉得屋子里的药效挥散得差不多了,才抬步进了屋。刚到门口,她便叫了一声,“怎么还这么大的药味?”

    谢芳华抬起头,对她慢慢地解释道,“我常年喝药,你就算再等一个时辰进来,也会如此。”

    “按理説,你常年灌药,你的身上也该有药味才是,那日进宫,我怎么没闻到你身上的药味?”秦怜不满地看着她悠闲地坐在屋内的水晶帘外。

    “那日进宫,我特意沐浴了许久,又用了香料,遮掩了些药味。”谢芳华道。

    秦怜泄气地看着谢芳华,站在门口半响,果然药味一直挥散不去,她无奈地捏着鼻子走进了屋。一边打量屋中的陈设,一边嘟囔,“你的闺阁比皇后娘娘的宫殿还要陈设华贵。”

    谢芳华不説话,谢氏嫡系一脉,繁衍几百上千年,比南秦皇室发迹得都要早,谢氏钟鸣鼎食,膏粱锦绣,金尊玉贵,奢华尊荣,百上千年的财富积累,白玉铺地,翡翠做景,水晶做帘,能有这等的奢华,也没什么可奇怪。

    秦怜捏着鼻子在谢芳华的屋里转了一圈,连每一个角落都转了过来,最后,回到她所在的桌前,对她撇撇嘴,“这么好的住处,日日被你用药味泡着,可真是浪费!”

    谢芳华淡淡道,“我身子若是争气,也不至于被浪费了。”

    秦怜哼了一声,“上天给每个人的福分都是有定数的,给了你好的出身,自然就在别处亏欠了你。若是你出身在忠勇侯府,且还是嫡出小姐,比皇后公主的身份都尊贵,且还有一份好身子,还有一副好容貌,什么都让你占了的话,别人还怎么活?”

    谢芳华笑了笑,“説得是,所以,我心安理得地在这屋子里待着,没怨天尤人。”

    秦怜翻了个白眼,伸手去扯她面纱,“在自己的屋里,在我的面前,你还带着面纱做什么?摘了吧?你那天见不得人的样子我都看了,不止我看了,别人也都看了,你如今还怕谁看?”

    谢芳华伸手去挡,同时道,“那天我是让大夫下了一剂强药,才遏制了些难处。”

    “什么难处啊?今日你没喝一剂强药?来,我看看,还能有多吓人!”秦铮固执地打掉谢芳华的手,扯她面纱。

    谢芳华有些不满,但到底是没强硬拦着,面纱转眼被秦怜给扯掉了。

    秦怜在扯掉面纱的那一刹那看向谢芳华的脸,须臾,她睁大眼睛,惊呼一声,不敢置信地看着她。

    这么大一会儿功夫,谢芳华的脸已经被红色的小疙瘩铺面,连脖子耳朵都是潮红的疹子。

    秦怜看着谢芳华,身子发抖,“你……你……”

    谢芳华镇定地看着秦怜,轻声道,“吓到你了?我就説了不让你看的。”

    “你……你怎么会是这样……”秦怜伸手指着谢芳华,难以接受,“难道你真如谢茵所説,得了……得了……”

    “得了什么?”谢芳华挑眉。

    “得了麻风!”秦怜深吸一口气。

    谢芳华笑笑,“我若是得的是麻风就好了,麻风也不是治不得。我身体的怪病是难治之症,长年用药。俗话説,是药三分毒,多年下来,我喝了无数的药。有些药残留在体内,排不出去,积成了毒素。是以,每隔一个月,便要用些药物来清理积存在体内的药毒。这样一来,药毒和体内的怪病冲击,就成了我现在这个样子。”

    “你……你……”秦怜看着谢芳华,无言半响,才问道,“你每日都是这副样子,才不敢出门?”

    “也不是每日,以前是日日这个样子的,但自从漠北的舅舅寻到了那神医,我吃了他的方子,现在便隔个三五日才是这样子。”谢芳华摇摇头。

    秦怜diǎndiǎn头,轻舒了一口气,“怪不得你这么些年都不露面呢!我若是你这副样子,我也不敢出门。”话落,她将面纱递给谢芳华,“你还是戴着面纱吧,太吓人了。多看你一眼,我今日怕是连饭也吃不下了。比那日你苍白得像鬼一样的模样更加吓人。最起码那日还能看,今日是不能看。”

    谢芳华接过面纱,慢慢地戴在了头上,遮住了面前。

    侍墨暗暗赞叹小姐机智,悄悄退出了房门外,和侍画使了个眼神,彼此心照不宣。

    秦怜见谢芳华戴好面纱,心颤过后,药味袭来,她再次捏住鼻子,“你这屋子里忒不能待,我不要在这里待着了。你跟我出去。”

    谢芳华放下棋子,看着她,“我这海棠苑满院都是药味,哪里也不能待。”

    “海棠亭呢?走,去你的海棠亭!你的海棠亭总比你的屋子好些吧?”秦怜似乎实在是受不了了,丢下一句话,扭头出了房门。

    谢芳华站起身,跟在秦怜身后,缓缓出了房门。

    秦怜出了门外,大吸了一口气,放开鼻子,对谢芳华道,“到你的屋子转一圈,就跟在鬼门关走了一圈一般,实在是憋死个人了。”

    谢芳华笑笑。

    “今日之前,我没来你的院子时,还时常想着忠勇侯府的小姐比皇后公主都尊贵,那么闺阁该是什么样呢,一直好奇。今日见了,我才知道了。你这副病秧子的德行,才是最配你这闺阁的。这样不招人嫉妒你。若是你好模好样地坐在这里,才是上天不公平。”秦怜道。

    谢芳华抬头向天空看了一眼,上天是公平的,对每个人都公平,前一世,她就为好模好样地生在这样的地方而付出了代价。这一世,无非是福缘而已。

    “海棠亭在哪里?”秦怜问。

    “后院。”谢芳华随手一指。

    秦怜立即当先一步向后院走去。

    谢芳华缓步跟在秦怜身后,侍画、侍墨连忙一左一右扶住谢芳华。

    秦怜回头看了谢芳华一眼,见她行走间婀娜多姿,纤纤柔柔,娇娇弱弱,呈弱不禁风姿态,她撇撇嘴,“好好的一副容貌,被你毁了个极致。”话落,她不解地道,“我就不明白我哥哥了,他是不是没见过你这副尊容?若是见过,怎么还会想要娶你?”

    “他是不曾见过!”谢芳华实话实説,秦铮就算见到,也不会如秦怜一般被吓到。秦怜到底是单纯些,而秦铮,他……只怕是立即研究个究竟出来。

    “我就説嘛!”秦怜嘟起嘴,须臾,她顿时乐开了花,“我到期待他若是看到你这副样子,会不会后悔得跳脚,恨不得立即去找皇叔取消了婚约。”

    谢芳华眸光轻闪,“怕是不会!”

    “那可不一定。”秦怜立即撇嘴,随即,又挠挠脑袋,哼道,“你説的也对,我哥哥那个人,只要认准了一件事情,就是天塌下来,他都要做。既然他要娶你,就算没看到你这副样子,但是怕是也知道你有多难看的样子的。他可是秦铮,什么事情能瞒得住他?”

    谢芳华不説话。

    秦怜又道,“不过我就奇了怪了,那日我看你虽然脸色苍白如鬼,但还算是个美人,就算在李如碧面前,你也丝毫不逊色,可是今日一见,你是跟美半diǎn儿边都搭不上了。那日你的样子,他要娶你,还情有可原,今日你这副样子,他虽然没见过,但若是早知道的话,还要娶你,可就是疯了,不可理解。”

    谢芳华看着秦怜,淡淡道,“他今日就在这府里,你若是奇怪,大可以去问问。”

    “什么?你説我哥哥如今在忠勇侯府?”秦怜立即睁大眼睛。

    谢芳华diǎn头,“在我哥哥的芝兰苑!”

    秦怜呆了呆,见谢芳华不像是説假,她扁扁嘴,“我才不去,为什么要问他?就算他娶你不可理解,但也不关我的事儿。以后是他跟你对看一辈子,又不是我。没准他就喜欢看你这副丑样子自己找自虐呢!”话落,继续转身向后院走去。

    谢芳华看着秦怜的背影,不再説话。

    不多时,二人来到了后院的门扉处,秦怜自己动手打开了门扉,冲了进去。

    谢芳华慢步跟了进去。

    “哇,果然是名不虚传的海棠亭,好漂亮!”秦怜唏嘘赞叹地看着眼前的海棠亭,提着裙摆,围着满院的海棠树跑了一圈,之后停下脚步,回头对谢芳华道,“这里的确也有药味,但到底不如你屋子里那么难闻。是有一股海棠的药香,不但不难闻,还很好闻呢。”

    谢芳华笑了笑。

    “唔,去让你的婢女拿一壶酒来,我看这里的海棠树下都有暖炉,我们可以将酒温在暖炉上,摘些海棠花煮酒喝。”秦怜高兴地道。似乎忘了早先被惊吓的事情,也似乎忘了谢芳华难看吓人的容貌。

    谢芳华看着她,沉静地道,“你今日来找我,所谓何事儿?难道只是为了来看看我?”

    “我可不就是为了来这里看看你,找你玩嘛!还能有什么事情?”秦怜斜睨了谢芳华一眼,催促道,“快diǎn儿吩咐你的婢女去拿酒啊!”

    “去拿一壶酒来!”谢芳华对侍画吩咐。

    侍画diǎndiǎn头,立即转身回去拿酒。

    秦怜又围着海棠树转了一圈,之后坐在了亭子内的桌子前,感叹道,“你的海棠苑虽然满院的药味,但好在还有海棠亭这个地方,不是让人闻着难闻的药味那么不可忍受。”话落,她对谢芳华招手,“喂,你还站在那里干什么?赶快过来坐下啊!”

    谢芳华走过去,坐在秦怜的对面。

    风吹来,海棠树落下海棠花瓣,轻轻飘扬,面纱滑着脸庞轻轻飘动,渺渺如烟。

    秦怜忽然直直地盯着谢芳华,看了她半响道,“就这样子,不看你的脸,隔着面纱,忽隐忽现,发觉你可真是一个美人。”

    谢芳华看着她,今日是大年初二,据她所知,从初一到初五,宫里都会有宴席,轮番的庆贺盛世太平的新年,四皇子如今在漠北,这样的年节里,不在皇后身边,最难受的莫过于思念儿子的皇后了。秦怜得皇后教养多年,按理説,这样的日子口,不想皇后看着别人母子母女承欢膝下而难受的话,应该是陪在皇后身边才是。不应该在大年初二就出现在忠勇侯府来找她玩。

    “若是这样的画像画了去,不让人心动才怪。哪怕是有三分的想法,恐怕也会变成了十分吧!”秦怜忽然低下头嘀咕了一句。

    她的声音虽然轻浅,但是谢芳华却听了个仔细。她眯了眯眼睛,忽然问,“你要给我作画?”

    秦怜忽然又抬起头,看着谢芳华,瞪眼道,“你的耳朵怎么这么灵敏?”

    谢芳华不动声色地看着她,“你最好将今日你来我这里的目的实话实説,否则我不难保证以后我出现的地方,你都消失得远远的。”顿了顿,见秦怜不以为然,补充道,“万一我以后嫁入了英亲王府,那么……你就有家不能回了。也许,比你哥哥对你下的禁令还要严苛。”

    秦怜伸手指着她,气愤地竖起眉头,“你威胁我?”

    谢芳华平静地看着她。

    “你可真是被我哥哥看重的女人,不论外表什么德行,就是这一份黑心肝也配他。”秦怜咬了咬牙,“我就告诉你又怎样?也不是什么不能説的秘密。”话落,她摊牌道,“是我今日早上接到秦钰哥哥的飞鹰传书,要一副你的画像。我那日没看清你,今日来仔细地看看你。”

    谢芳华颦眉,秦钰……

    ------题外话------

    除夕倒计时三天!是三天吧?嗯……小学没学好,不太会数数o(n_n)o~,月票是多少,我一般数不过来,就靠你们数了啊……

    等着除夕狂欢吧!么哒!

    日上墙者:15647204640,lv2,解元[2015—02—15]

    我怎么觉得“忠勇猴”这个名字这么有爱呢…还是想叫佳妮“猴爷”,碍于佳妮的淫威,只能在评论区没人的时候叫叫。好了我去吃药了,大家看见这条评论自动屏蔽啊……

    作者有话:可是被我看见了,就不想屏蔽,怎么办呢……妮妮,猴爷?o(n_n)o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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