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人?站住!……再不停下,就放箭了!”对面骑兵纷纷喊道,却没有布成战斗队形,因为梅振衣这一骑看上去没什么威胁,一匹马上两个人,既没穿盔甲也没拿兵器,不知道他们是来干什么的?

    “快闪开,马惊了!”梅振衣大喊一声,毫不减仍往前冲。对面的人愣了愣,就这一愣神的功夫,梅振衣连人带马已冲到了近前,骑兵们立刻就现了不对!

    梅家养的马,当然是日行千里的良驹,可是好马不等于天生就是战马,战场上一往无前的铁骑是要经过严格训练的,而菁芜山庄的马没有上过战场。这匹马一看见前面有骑兵阻挡,本能的就想放慢脚步向旁边躲闪,梅振衣扯住缰绳双腿用力夹马,控住这匹马继续前奔。它显然不是惊马,这个破绽被骑兵们现了。

    现不对,梅振衣的马已到近前,近距离开弓放箭来不及,骑兵们纷纷亮出兵器迎了上去,而他们根本就没有“碰”到梅振衣。离着还有几丈远,梅振衣的袖中飞出一支银白色的长鞭,似一条飞舞的银蛇扑了过来。

    刀枪挡不住银蛇,这鞭子一碰见阻挡就散开成一片片白雾,紧接着又瞬间凝聚成形,只听啪、啪、啪一连串脆响,鞭梢如翻花跳浪般扫过,分别抽在面前骑兵**马的耳后。这下可就乱了,这些战马连叫都不叫一声就突然倒地,骑兵们猝不及防纷纷落马。

    就这么一个照面,梅振衣已经打马穿了过去,向着城墙飞奔。远处的城墙上。此时升起了一股浓烟,浓烟两侧的雉堞后突然站起来一排弩手,左右各百人,端着上好箭的弩指着城下。

    梅振衣奔驰地方向正对着浓烟升起的地方,此时身后传来嗖嗖的羽箭破空之声。他刚才抽倒了面前七、八骑冲了过来,其余五十余骑拨转马头随后就追,同时开始放箭。梅振衣头也没回,那支长鞭在身后盘旋,散成一片白雾,白雾舒卷又不断凝结成点点银光。将飞射来的箭矢全部扫落。

    这不是鞭法而是剑法,就是当初习练昆吾剑时满天切菜的功夫。此时竟然以拜神鞭的妙用变化施展而出,尽数挡住箭雨。这根鞭子在梅振衣手中是千变万化。运用的无比纯熟,比自己的手还要灵活许多。

    追到了城下弩箭的射程内,骑兵们不约而同勒住战马不再追击,他们都好奇的看着——这两个人想干嘛?一点都没减,想撞城墙自杀吗?

    眼看到了城墙下,梅振衣大喝一声一提缰绳,**马腾空而起。同时向前挥出拜神鞭。长鞭化成一道涌动地白虹直抵城上。马踏虹桥如奔驰在虚空,还传来嗒嗒的马蹄声。就这么冲上了城墙,所有人都惊呆了!

    别说城下地骑兵,就连城上的弩手们也是张大了嘴目瞪口呆。有好几个人地弩都脱手掉落城下。他们只是奉命来接应梅公子“进城”的,并不知道梅公子会怎样进城,做梦也没想到会是这样的场面。

    拜神鞭化为无形白雾之后,还能承受住马蹄踏落的份量吗?当然不能!周围没有人看清,马蹄每一步踏下,虹桥上相应的位置恰好闪现一片银光,这与刚才打落箭矢的法术很像,此刻却用来托住马蹄。

    以梅振衣的法力,御器当然能够承受两人一马地重量,但此种法术真正地妙处不在于法力,而在于修为境界。

    神识能感应周围一切细微的变化,由心而随时做出反应,凝聚一段鞭身盘旋成一片银光,恰好托住马蹄,看上去就像马踏虚空驰上城墙。

    没人教过他这么做,梅振衣不仅借鉴了昆吾剑地妙用,而且还受到了另一人的启,就是齐云观原先那位吕观主。当初吕观主带着他从齐云台越过绝壁峡谷进入青漪三山,就是展开无形之器飞云岫为虹桥。那是梅振衣第一次看见修行人的御器神通,如今他地修为不亚于当日的吕观主,手中拜神鞭可虚可实,也模仿出飞云岫的“虹桥”妙用来,而且比当初吕观主施展的手段更加高明。

    玉真公主如痴如醉简直如做梦一般,与心爱的情郎同乘一马已让她芳心乱跳,再看见梅振衣单枪匹马敢冲向敌阵,年纪轻轻竟有顶天立地的男子气概!最后登城这一幕,比神仙腾云驾雾还要潇洒英武。假如用现代的话来形容,那就是——哇,简直帅呆了!

    这么形容也许太夸张,但玉真公主的感觉就是这样,如果说以前她只是对梅振衣暗生情愫,那么此刻一颗芳心已彻底为他倾倒。

    在远处的凤凰坡上,钟离权在观望,左游仙还没走,也站在钟离权身边。只听钟离权捻着胡须微笑道:“我这个徒儿,并不清楚自己有多大本事,今天要进城时,还想求我帮忙。

    左游仙:“谁叫你是仙人呢?有这样一位师父,弟子当然不自觉有所依仗,当初你就不该报出名号与身份,慢慢施教才对!”

    钟离权:“你不知事情始末,我未现身之前,他已将我的名号叫破了,我这才去找他的。”

    左游仙:“但是你收徒之后,晾了他三年没有露面,让他自己去经历世间磨难,对他这种人是有好处的,看他手中法器的变化就知道了。”

    钟离权:“都不是我教的,孙思邈的根基打得好,那小子的悟性乎一流,简直就是修行的天才!”

    左游仙看了钟离权一眼:“他手中的那根长鞭是你给的吧?比你自己的这把破扇子好!他尚没有出神入化的神通,但这件法器用的倒有几分出神入化的意思了。”

    钟离权:“他还不知自己平日所用的也是一件神器,我东华门下擅长炼器,但数百年来我只亲手炼成这么一件神器,他给取名叫拜神鞭。”

    左游仙:“只能说你太懒了。

    你徒弟比你用功多了!看他今日如此登城,对‘御天下大块无形之术’已有所悟,只是修为境界还不足。我观这件神器在他手中的变化,等他有了大成真人成就,就算没有飞天之能,凭借这支拜神鞭也可御器飞游了!东华先生,你可真舍得下本钱啊?”

    钟离权嘿嘿一笑:“这支拜神鞭与他有缘,当然要赐给他,至于最终是不是他地东西,还要看缘份呢!”

    左游仙:“你还没见过他使用此器所有的变化吧?有些恐怕是你这个师父也想不到的。他曾在我面前使用上古神农百草鞭的法术,连我都没察觉。好险着了他的道。”

    钟离权:“噢,我尚不知。我从昆仑仙境闭关方回,今天才见到他,请问是怎么回事啊?”

    左游仙直接了一道神念印过去,将梅振衣当初随鞭炼制迷仙散的事情从头到尾解释清楚。钟离权是呵呵直乐,左游仙冷哼一声道:“你有什么好高兴的?又不是你教的,是孙思邈打的根基,他自己另有所悟。说起他的修行。我点化地比你更多!”

    钟离权:“左道长。你错了,你喜欢把事情想偏。遇到你,是他的修行机缘也是劫难,他地悟性。不是你的功劳!若说点化,梅振衣所作所为,在我眼中何尝不是点化于你?”

    左游仙一皱眉:“东华,你不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吗?”

    钟离权:“我地话有什么不对?”

    左游仙:“我不是在和你论道,而是在谈梅振衣,你刚才说这小子并不清楚自己有多大本事。其实以他的年纪,这种修为,在人间修行弟子之中几乎是见不到的。有拜神鞭在手,我看就算来几位大成真人,论手段也未必如他,你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吗?”

    钟离权表情也严肃起来:“原因很简单,想想他出道以来,遇到的都是什么人?包括你我在内!……这确实不寻常,小小芜州,怎会如此风云汇聚?这么点大的地方,既不是仙家大派道场,又没在开法会。”

    左游仙:“别的不说,刚才酒楼中的场面,你在人间遇到过吗?”

    钟离权缓缓摇头:“没有,从来没有!四年前,我遥望此地风云有变,好奇之下前来查看,也未得要领,却恰好收了梅振衣这个徒弟。现在看来此地确实有玄机,你不是唯一注意到异常地人,就在今日凌晨,清风仙童也对我说过差不多地话,但我们已身在其中,修为再高恐怕也看不透。”

    左游仙:“今日那随先生出现的就很突兀,给了梅振衣那样一面神镜,看来也是想借这小子地眼睛看一看此地究竟。”

    钟离权:“可随先生不该现身那样做的,你可能还不解,但是我明白,只要他一现身插手,就等于你我一样身在其中了。”

    左游仙:“我看那人本来没打算现身,是被梅振衣的话逗出来地,难道是因为那个赌?”

    钟离权:“我也不清楚,但肯定有原因,必有机缘将他卷入。……嗯?敬亭山下好像生了什么事!”话说到这里,钟离权突然眉梢一挑,转身向敬亭山方向望去。

    ……就在梅振衣跃马冲上芜州城的时候,敬亭山脚下也走来一个人,他是位中年男子,淡黄袍腰束玉带,飘飘然足不沾尘,正是那位在万家酒店现身的“随先生”。

    自从芜州城的战事一起,明月不喜欢远方战场上的戾气,清风就施法隔断了敬亭山内外。此时从山脚下向上望去,树影婆娑风清云淡,却没有上山的路。可这种法术却挡不住真正的仙人,中年男子就像看不见眼前的阻隔一般信步前行。

    随着他的脚步,眼前光影变换,一片茂盛的竹林间,蜿蜒的山道显现出来。前方路中央站着一名女子,一袭翠衣眉目如画,一见他就盈盈施礼道:“随先生,此地是金仙道场,今日不待客,请您止步回头。”

    中年男子:“你叫我什么,随先生?”

    女子面容恬淡的答道:“先生在万家酒店自称姓随名便你,清风仙童也称你为随先生,难道不对吗?”梅振衣在酒楼上顺嘴一句话。现在搞得大家都叫此人为随先生了。

    中年男子感觉有点好笑,点了点头道:“那好,就叫我随先生罢,请问你又是谁?”

    女子:“我叫绿雪,是山中精灵,受清风仙童所托,在此拦路劝客。”

    随先生:“清风,是闻醉山清风吗?”

    绿雪:“正是。”

    随先生笑了:“我听说过这个清风童子,在昆仑仙境是出了名的难惹,没想到今日到此。他竟然遣你这个小树精拦路。他的法术挡不住我,你这个小树精就能挡住我吗?”

    绿雪神色不变。淡然道:“以随先生地修为,想上山绿雪自然挡不住。仙童只是托绿雪转告一番话而已。”

    随先生:“什么话,他自己不说,却要你转告?”

    绿雪不理会他的语气,径自将清风的那番话说了出来:“随先生不说出自己的身份,不过是行游人间一散人,自然可见可不见。

    隔绝此山内外的法术,在上仙眼中不过如凡人家门锁。防君子不防小人。请问随先生您这种人。若主人不允,会溜门撬锁吗?”

    随先生没有生气。反而给逗乐了,笑出了声:“有意思,说的也有道理。以我的身份,自然不会与你这个小树精为难。我就不进门了,但是想见他也不难,可以施法唤他来门前相见,这不是多此一举吗?”

    绿雪不紧不慢的说:“唤不得,清风仙童已不在此山中,他出门办事去了。”

    随先生:“哦,他能有什么事出门办,不是出了名的难惹吗,怎么没见面就被吓跑了?”

    绿雪:“这就非我所知了,仙童托我转告的话都已说完,随先生请回吧。”

    随先生摇了摇头转身欲走,刚迈出一步忽然又回身道:“不对呀,这座山是他地吗?我既是行游人间一散人,游山玩水不可以吗?”

    绿雪:“此山是芜州梅氏所有,梅家公子已将这座山送给清风仙童为道场。”

    随先生又在摇头:“一介凡夫俗子,送地契物产还好说,但不好说成是送道场。既然我今天来此见到人的是你,我看这座山不该是他地道场,应该是你的道场才对。”

    绿雪:“绿雪不解随先生何意?”

    随先生高深莫测地一笑:“你现在当然不解,日后自然会明白的。

    那清风无端开口与我辩天机,我就在此地开口,留一句人间世的天机。”

    绿雪没有听懂他的话,而随先生已转身离去,瞬间不见踪影。这时提溜转打着旋从竹林间飘出,在绿雪身后道:“真走了呀!他那么大本事,居然真被一句话说走了!清风不在?太好了,梅公子有事托我正要问明月呢。”

    清风真的不在敬亭山中,至于是不是被随先生吓跑的,除了他自己就没人清楚了。他此刻与梅振衣一样,也进了芜州城,干什么去了,绿雪也不知道。

    ……梅振衣进了城,梅毅、张果等人早就准备好接应,找个幽静的地方先安顿好玉真公主,几人又在一起商量公主该怎样亮明身份地事情。

    一见到梅毅,梅振衣就吃了一惊,这才十来天地功夫,梅毅的头竟然白了不少,两鬓就似染上了一层秋霜,以他地修为不至于啊?

    等安顿好公主,梅振衣出门拉住梅毅第一句话就是:“毅叔,你怎么回事,头怎么突然白了呢?守城之战,如此劳心费神吗?以前打过那么多仗,也没见你这样啊?”

    梅毅摇头道:“不是因为战事本身,不知为何,芜州开战不久,我整夜都会做种种噩梦,惊心动魄、神魂不安,到昨夜已经是第七天了。”

    张果也在一旁道:“的确如此,这几日来梅将军寝食难安,头一天天在变白,都是那些缠魂噩梦的原因,如果不是战事正紧,我也想劝他去找少爷看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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