化都护府的船队因为静宜仙子晕船的缘故一直没有鼓范判官问了长年往返这条水路的舟师和师,舟师说能在本月十二日之前赶到金陵,范判官这才放心。

    周宣每日与静宜仙子学习茶道、与古六泉、三痴、四痴下棋、与林黑山饮酒、与林涵蕴斗嘴,船上的日子倒是逍遥自在。

    四痴在船上看到过静宜仙子几次,虽然服饰不一样,但那身段很眼熟,而且也是蒙面纱,便问周宣:“主人,这位做道姑的林大小姐怎么那么象你在白云观的侍女蕴宜?”

    周宣惊道:“老四好眼力,这都被你看出来了,来来来,我与你说个天大的秘密——”

    四痴比较喜欢探秘,听说有秘密,精神就是一振,问:“什么秘密?”

    周宣把四痴拉到一边,低声道:“老四,这个秘密我从未对别人说过,你可得为我保密。”

    四痴说:“自当为主人守秘。”

    周宣叹息一声说:“我是为情所困哪,自从我见到林大小姐,她那优雅风姿不由得让我心生爱慕,但她是方外之人,我是有妇之夫,我要守礼不是,所以这份情意只好深埋心底——”

    四痴接口道:“所以你就找了个身材与林大小姐相似的女子,戴上面纱扮作林大小姐,聊以过瘾?”

    周宣瞪眼道:“老四,你这是什么话,太粗俗了吧。简直是亵渎我纯洁的情感,这叫寄情,懂不懂?真后悔对你说了这么个大秘密!”

    四痴“哼”了一声,自顾走了,周宣暗笑,斗茶舞弊之事就这样被掩盖过去了。

    初八日,船队过了铜陵两百里,前面一百里就是芜湖县了。黄昏时天又下起了雨雪。江上风大浪高。二十丈大船也颠簸得厉害,前几日江平浪缓,夜里都是航行了地,今夜这风雪交加的样子,又刮的是东南风,范判官不敢冒着雨雪逆风行船,而且怕林大小姐又犯晕疾。便命舟师寻一处合适的江岸泊船,待天明后再航行。

    周宣在给静宜仙子画像,这幅已经画了两天了,可见其用心,画里的静宜仙子已经还俗,穿上了雪白的婚纱长裙,鲸鱼骨裙架圆圆蓬起,更显得纤腰一搦。低胸微现乳沟。脸上表情优雅从容,眼角眉梢流露欢喜之意,髻也换了。垂下的梢还来点波浪卷,眉翠唇红,是一个美丽的新娘。

    周宣解释说:“这是我们澳国地道袍,女道士就穿这种裙装,白色代表洁白无瑕,圆蓬蓬地裙摆代表深邃无垠地天道,天圆地方嘛对吧。”

    林涵蕴惊叹道:“哇,周宣哥哥把姐姐画得真美,真象是一尘不染的月宫仙子,咦,周宣你什么时候看过我姐姐的容貌了?奇怪奇怪太奇怪了!”大眼睛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怀疑姐姐与周宣背着她有了不可告人之秘。

    茗风、涧月两个侍女也是啧啧赞叹说:“画得真美,画得真像!”

    静宜仙子觉得奇怪:“周宣把我容貌画出来了?不可能啊,我在他面前一直都是戴面纱的。”走过来一瞧,顿时呆住了,两尺画幅上,一个绝美俏佳人身穿奇异美丽的长裙,风姿绰约,眉目如画,虽说不是画得很像,但只要见过她容貌的就知道画的正是她!

    “宣,宣弟,你什么时候,见过女道地相貌了?”静宜仙子心情激荡,说话都有点结巴了。

    室中四女一起盯着周宣,有点三堂会审的味道,林涵蕴的眼睛睁得尤其大。

    周宣故意含糊其辞地说:“我只是乱猜的嘛,心里想着道蕴姐姐应该是这样子的,就这么画出来了。”

    林涵蕴哪会相信这话,嚷道:“我不信,周宣你肯定见过我姐姐,是什么时候,是我姐姐让你看的,还是你自己偷看?”

    周宣叫屈道:“我冤枉啊,我真没见过道蕴姐姐的真容,道蕴姐姐可以作证。”

    林涵蕴又去逼问她姐姐,搞得静宜仙子很尴尬,好象她与周宣之间有什么私情似的,无力地辩解说:“涵蕴,姐姐真地没给宣弟看过真容,一直都是戴面纱地,而且每次宣弟来,你不也都在吗!”

    这话简直是欲盖弥彰、越描越黑,显得心虚。

    林涵蕴说:“有好几次我都不在,就你们两个在!”

    茗风、涧月两个侍女苦苦忍笑,真是辛苦。

    周宣也不替静宜仙子辩解,笑嘻嘻看热闹。

    静宜仙子被林涵蕴逼得没办法,突然摘下头上的帷帽,帷帽前沿垂着的面纱当然也一并撤下了,露出竹簪道髻和一张羞红地脸。

    周宣一呆,终于看到静宜仙子的真容了,原来她长得和林涵蕴还是不大一样,脸比林涵蕴长,但相对她那高挑的身材来说正合适,眉梢微挑,眼睛很大,这个与林涵蕴很象,嘴巴小,下巴尖,鼻梁比林涵蕴高,面部立体感很强,很娇、很艳,娇如嫩蕊,

    花,却不是浓妆艳抹那种艳,象是从面部肌肤表层下艳——

    周宣的画是按着长大后的林涵蕴来画的,当然画不出静宜仙子这种骨子里的美,也难以想象淡雅如菊、以茶为友、寄情音乐的静宜仙子竟会是这么的娇艳!

    静宜仙子有点羞恼地说:“涵蕴你看看,这画的是我吗,是有点象没错,可更象你呀,把你画得长大稳重一些而已,你再仔细看看。”

    林涵蕴看看画稿,又看看姐姐,扭头问周宣:“是不大象啊。”

    周宣笑嘻嘻说:“没事,我马上修改,立即就会象起来的。”

    林涵蕴看着周宣那坏笑的样子,忽然醒悟了。笑着来掐周宣地上臂,尖声道:“好哇,你是故意的,姐姐,周宣太狡猾了,我们姐妹俩中他奸计了,他就是想看姐姐的真容呢!”

    静宜仙子听妹妹说得太不象话,大羞。姐妹俩中奸计。这让外人听到不知会怎么想。赶紧又戴上帷帽,理了理面纱遮好,嗔道:“涵蕴,别胡闹了,这张画像就算是宣弟为你画的好了。”

    周宣道:“涵蕴妹妹要我给她画短裙装,这是专门给道蕴姐姐画的,涵蕴妹妹画这个道裙不合适哦。”

    静宜仙子不言语了。她无奈做了女道士,其中痛苦只有自己知道,怎肯让妹妹也走她这条路!

    周宣重新提起画笔说:“请道蕴姐姐稍等片刻,待小弟修饰一下,虽画不出姐姐冰雪之姿、窈窕风骨,好歹也要有点形似——道蕴姐姐,可否摘下面纱,让小弟再仔细看看?”

    静宜仙子脸上红晕还未退去。摇头不肯。

    林涵蕴劝道:“姐姐。让周宣看看嘛,刚才都已经看过了,多看几回已经不打紧了。”

    静宜仙子坐不住了。扭腰穿过侧门,走了。

    周宣作出凝神悬想的样子,在画中人的眼角眉梢上重新修饰,一边的林涵蕴说:“嗯,这回更象了,周宣哥哥,现在该画我了。”

    周宣叫道:“你想把我累死啊,我手都酸了,明天画吧。”

    忽听得外面有人在喊:“啊,有一条破船飘过来,在呼救!”

    周宣将笔一丢,跑了出去。

    林涵蕴叫着:“等等我,等等我。”急奔过来拉住周宣地手。

    两个人跑到船尾甲板上,就看到一群舟子探头探脑在看,林黑山也在,雨这时停了,只有细小地雪花还在飘,昏暗苍茫地江面上,几支火把在煌煌照耀,一艘半倾的船,船舷上攀坐着一群人,在嘶叫:“救命啊,救命啊!”其中还夹杂着女子的哭叫。

    林黑山吼道:“快想办法救人!”

    这艘半沉的船顺流而下,从奉化都护府的那艘战船边上擦过,有几个人抓住水军抛下的绳索,被拽上船去获救了。

    林黑山叫道:“用绳钩,拖住这条船。”

    几十名舟子聚集在船尾右舷一侧,人人手里一条五爪铁钩,连着长达十丈的粗大坚韧地绳索,这本来就是用于航行救援的。

    沉船渐渐漂近,林黑山大吼一声:“甩钩!”

    霍霍声响,数十把五爪铁钩如怪蛇夭矫弹出,约有二十根的绳索迅绷直,那是钩住那艘沉船了,绳索的另一端是绑在船舷孔洞上,完全吃得住力。

    周宣只觉得大船微微一颤,再看那沉船,已经止住了漂流之势。

    几十名舟子一齐用力,慢慢将沉船拉近,四架长长的木梯搭下去,问道:“爬得上来吗?”

    沉船上的人哭喊着道谢,说:“能爬,能爬!”66续续爬了上来,有十九人,加上兵船那边救上的六人,一共二十五人,一上船就跪倒一片,拜谢救命之恩。

    范判官这时也出来了,问他们是什么人?为何翻船?

    一个浑身*的黑汉子说道:“小人们是广陵小盐商,为挣一点蝇头小利,年前送了一船盐到湖口,前日回航,思乡心切,方才雨雪也未停船,不慎撞上江边突出地岩石,若不是大人相救,我们就要葬身鱼腹了。”

    周宣觉得这伙人有点古怪,不大象劫后余生应有地样子,有几个一边哀嚎一边东张西望,而且刚才明明听到有女人的哭声,这时却没看到有女人,全是一些壮汉,当即喝道:“你们都原地不要动,先搜身。”

    黑大汉一愣:“我们是落难之人,身上没有银两,救命之恩,容后再谢。”

    周宣大声道:“黑山哥,小心无大错,让军士搜搜他们,看他们身上有没有兵器。”

    林黑山一向服周宣之智,当即命军士去搜这些人的身。

    林涵蕴惊问周宣:“难道这些人都是坏人?”

    周宣笑道:“是不是坏人,搜搜他们身上有没有武器就知道了,宁可错搜一千,不可放过一个。”

    这大船上也有五十兵军士,这时过来二十人。正要

    那黑大汉叫道:“小人们身上是带着一些刀剑,出外经商,谁不带把刀啊,不然地话遇个水盗怎么办?”

    周宣问:“那么你们看我们这些人象水盗吗?”

    黑大汉讪笑道:“这位大人说笑了,你们怎么会是水盗!”

    周宣说:“那好,请你们先把武器交出来。”

    黑大汉扭头看看同伙,突然爆一声狂吼:“杀!”那十九人一齐站起身来,从怀里抽出短刀短剑。向围着他们地奉化军士杀去。奉化军士猝不及防。登时被砍翻五、六个。

    那黑大汉双腿一蹬,从两名军士的头顶跃过,好比一只大黑鹰向站在周宣身边的林涵蕴扑下来。

    林涵蕴吓呆了,出一声震人耳膜的尖叫,却不知道躲,她身边的周宣一把揽住她的腰,就地一滚。躲开黑大汉在扑击,当即有三名军士拔刀向黑大汉杀至。

    黑大汉好生厉害,手里一柄五寸短刀,上下翻飞,眨眼功夫就杀死了这三名军士,朝周宣、林涵蕴追去,眼看就要追上,忽然当胸挨了一脚。“腾腾腾”往后退了三步。还没看明白那只脚是从哪里踢来的,下巴上又重重挨了一脚,倒在地上。牙齿咬烂了舌尖,喷出一口鲜血。

    三痴、四痴拦在了周宣身前,他们两个刚才还在研究珍珑棋局,听到砍杀声才迅赶来的。

    那边林黑山大怒,好心费力却救了一群强盗上来,挺朴刀接连砍倒五名贼人,奉化军士兵也奋力杀死了四名贼人,其余贼人见势不妙,翻过船栏跳进冰冷地江水里。

    林黑山叫道:“狗贼逃得快,一个活口没抓到!”

    四痴脚踩着黑大汉后颈,说:“这里有个半条命地活口。”

    忽听得战船那边大声惊呼,火光腾起,似乎是船帆燃烧了起来,肯定是刚才救上去地那六个贼人放的火。

    林黑山大声问:“祁将军,贼人擒住了吗?”

    战船那边有人应道:“杀死了四个逃了两个。”

    林黑山叫道:“赶快救火。”

    那祁将军喊道:“守备大人放心,很快就能扑灭,幸好是雨雪天气,不然的话还真有点麻烦,贼人使用了极易燃烧的鱼油。”

    范判官、林黑山望了一会,见战船那边火光渐渐熄灭,这才放下心来。

    林黑山怒道:“这是哪里来的狗贼!”朝四痴踩着的黑大汉走来,对着他脑袋就是一脚,踢在他耳朵上,顿时鲜血从耳孔里流出。

    “说,你们是什么人?”问了几遍,没见吭声,以为此人坚强不屈,就又踢了一脚,“咔嚓”一声,脖子都踢断了。

    周宣说:“黑山哥劲太大,一脚就踢死了,不过我刚才听这黑大汉叫了一句,做鬼也要为湖上的兄弟们报仇——范大人,黑山哥,为湖上地兄弟报仇是什么意思?”

    林黑山与范判官对望了一眼,心中惕然,林黑山说:“难道是鄱阳湖残余的水盗来报仇?”

    周宣指了指黑大汉的尸说:“这贼是冲林涵蕴来的,刚才就是想抰持她。”

    范判官命军士检查黑大汉尸身,看有什么表明其身份的东西没有,但黑大汉除了一把刀,身上什么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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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奉化都护府船队前方十里的一处江湾,骗羊小颦上船的那位李公子正与杜先生、甘先生数人站在船头,九丈大船扯起帆顺风逆流航行,六十名舟子奋力划桨。

    暗夜里远远的见火光腾起,李公子笑道:“大黑鱼得手了,甘先生妙计神鬼难测啊,待我们赶到,一番冲突,救下林家两位小姐,林岂能不感激我,说不定就会把两个女儿一并嫁给我,哈哈,妙,太妙了。”

    那半老儒生笑道:“公子爷,属下听说林大小姐面带红鸾煞,望门三寡,现在出家为女道士,公子爷还敢娶?”

    那李公子凛然道:“我命由我不由天,我要做地就是逆天地事,怕什么红鸾煞!”

    这时,一边的鹰眼杜先生沉声道:“公子爷,火被扑灭了,这不对头啊,应该燃烧一阵子的!”

    甘先生皱眉道:“难道大黑鱼失败了?”命舟师暂缓前进。

    没过多久,忽听江面上有人在喊:“甘先生,救命啊!”

    甘先生急问:“怎么回事?失手了?”

    江面上人冻得牙齿打战,说:“一上船,就,就被识破了!”

    李公子轻叹一声,朝杜先生呶呶嘴。

    这姓杜地葛衫汉子取过一张弓来,眯了眯眼,一箭射出,将那喊救命的声音射灭,幽幽泛绿光的眼睛在江面上搜寻,又连五箭,将跳水逃生的六人一一射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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