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午后在大兴宫丹凤门外等候皇帝召见,左等右等没原来李临摹周宣的画入神,忘了宣他觐见了,直到未时后魏博才知道皇帝摆驾去了国子监,就急急赶到国子监来,一个藩镇进京,不立即朝见皇帝,很容易遭受非议,魏博是前天夜里就到了金陵的。

    李命白太监宣镇南节度使魏博觐见,一面对周宣说:“待朕回宫好好思量一下,这个阿布是一定要赏赐的。”

    周宣怕李没考虑给阿而赐官,若是赏赐别的东西,诸如土地、商业特权什么的,那时旨意已下,想要挽回就难了,魏博真不是东西,早不来晚不来,当即抓紧时间说道:“陛下,臣侄以为赏赐阿布宜名不宜实,实无非是财货之类,起不到教化百姓的作用,名则容易声传遐,让唐国百姓都知道阿布忠君爱国的义举,臣侄敢保证,必有大量富庶百姓踊跃捐银——”

    魏博来得好快,周宣还没说完,他就出现在讲学大厅门口,急趋几步,拜倒在地,高呼:“臣魏博参见吾皇万岁!”

    大理寺曾把魏觉之死禀报给李,毕竟一个藩镇长子死于非命是一件大事,李下令严查,一定要捉到那个名叫宁的女子,这时见了魏博,便收起笑容,沉声道:“魏爱卿平身,左右,看座。”

    魏博入座之前先向李坚和齐章分别作了一揖,见周宣面生。但他刚才进来时就看到周宣在皇帝面前侃侃而谈,应该是新近提拔的宠臣,当即也向周宣作了一揖。

    周宣含笑拱手,仇人见面,分外有礼。

    魏博坐下,一脸戚容道:“陛下,请陛下恕臣不待宣召擅自入京之罪。”

    李温言道:“魏爱卿,令郎被害之事朕已知道,已严命大理寺追查。唐国三十六州皆已收到缉凶文书,定能捕到凶手,你且节哀。”

    魏博悲声道:“陛下,臣年过五十。只有一子,世间惨事无过于白人送黑人,臣悲痛欲绝,誓为亡儿报仇。请陛下允许臣亲自追拿凶犯。”

    这个魏博体形面貌与其子魏觉酷似,都是瘦长个子、瘦长脖子,两眼外凸,手掌宽大。只是魏博苍老一些而已。

    周宣心道:“你那儿子是多行不义必自毙,若不是哥们命大,早已被你父子害死。秦雀、针都成寡妇了。向谁申冤哭诉去?这老家伙还要亲自缉拿凶犯。他想干什么?”

    李问:“魏爱卿要如何亲自追拿凶犯?”

    魏博说道:“请陛下降一道旨意,允许臣搜索金陵城内某些可疑场所。臣不胜感激。”

    李坚立即反对:“父皇,国有国法,掌管刑狱、缉捕凶犯是刑部和大理寺地职责,若是凶杀案都由死亲属自己寻凶复仇,那刑律还有何威肃可言?魏都护丧子之痛可悯,但亲自追凶有违国法,搜索金陵城更是不妥,势必造**心惶惶。”

    魏博赶紧道:“是是,殿下教训得是,臣是过于伤心才出此昏之言,请陛下见谅,臣只有一个请求,臣只想搜查一个地方,请陛下恩准。”

    “哦?”李问:“魏爱卿要搜的是什么地方?”

    魏博眼睛一凸,说出四个字:“奉化军邸。”

    周宣在一旁微微冷笑。

    李奇道:“难道凶犯是藏匿在奉化军邸?”

    魏博已经知道周宣现在是信州侯,不是那么好欺凌的了,但杀子之仇不共戴天,一定能够揪出周宣给他儿子偿命,他认定是周宣收买了那个鹘门贱人,说道:“臣的确知道凶犯是谁,只是大理寺碍于凶犯的身份,不敢捉拿。”

    “凶犯是谁?”李急问。

    魏博大声道:“便是信州侯周宣!”

    李卧蚕眉轩动,并没有惊诧地朝周宣望去,一国之君,这么点冷静还是有的,问:“魏爱卿可有证据?”

    魏博点头道:“有,周宣与臣子魏觉有旧怨,此番在金陵重遇,便雇凶杀死我儿。”

    李问:“有何旧怨?”

    魏博便把周宣与魏觉赌诗,巧取豪夺,掳走羊小颦的事说了,这事李上次已经听周宣说过,没想到赢的就是魏府的家妓,说道:“此事朕也有耳闻,这事文人间地风雅趣事,一个家妓而已,不算结怨吧?难道周宣赢了羊小颦,反而怨恨令郎不成?”

    魏博语塞,勉强道:“当时犬子与那周宣生了一些口角,是以结怨,而且此番在金陵重遇,在秦淮河上又起冲突,周宣仗着自己是国侯,盛气凌人,我儿魏觉不服,与他争执,他怀恨在心,便雇凶杀死我儿,一同被害的还有镇南都护府的一名虞候和一名守备,要破此案不难,只要抓捕周宣或其手下,略一拷问就能真相大白,了结此惨案,伏望陛下恩

    一边的周宣躬身道:“陛下,请容臣问魏都护几句话。”

    得到李地同意后,周宣对魏博说:“魏大人,令郎与周宣在秦淮河上冲突是在何时,可有人证?”

    魏博显然已做过一番查证,答道:“是在上月十七日,人证极多,两条画舫上数十人皆可为证,其中便有洪州刺史之子陈济,都能证明那晚犬子与周宣有过冲突。”

    周宣问:“那周宣是仗着自己是国侯才那么嚣张的吗?竟敢与藩镇公子起冲突?”

    魏博道:“正是,此人一向跋扈,受封国侯之后更是横行霸道,金陵市坊间已经有周霸王的绰号。”

    周宣心里骂道:“你娘的还给老子捏造出一个周霸王地绰号!”面上笑道:“魏都护说上月十七日周宣仗着其国侯之尊,欺负魏觉。不过据我所知,周宣受封国侯是上月十九日的事,难道他事先知道自己要封侯,就提前嚣张起来了?”

    魏博一听不对劲,上下打量周宣,拱手问:“还未请教大人尊姓大名?”

    周宣淡淡道:“在下便是那嚣张跋扈、坊间恶评如潮地‘周霸王’周宣。”

    “啊!”魏博差点从椅上歪倒在地上,说了半天,仇人就在眼前,恶狠狠瞪着周宣。周宣蔑视地斜了他一眼,浑不在意。

    魏博跪下说道:“陛下,臣从洪州赶来,伤心惨痛。言语或有差迟,但那晚周宣与我儿魏觉确有冲突,陛下可取人证来问。”

    李见魏博一口咬定周宣是凶犯,所谓的证据又是颠三倒四。颇为不悦,念他是一方藩镇,又是爱子新丧,不予责备。说道:“此案自有刑部与大理寺会审,魏爱卿不须太心焦,信州侯地人品朕深知。填得出‘昨夜西风凋碧树。独上高楼。望断天涯路’佳句的岂是逞凶斗狠之辈,魏爱卿不要听信他人谗言。”

    魏博跪在那里伸长了脖子。大喉结上下滑动,急道:“陛下,定是周宣指使手下杀害我儿,只需拘捕其手下来审问就可得知真相,陛下,念臣镇守西南多年,请为臣申此奇冤吧。”

    周宣知道李这人耳朵根软,说不定会同意魏博的请求,当即道:“陛下,臣绝不是什么周霸王,臣温柔敦厚有目共睹,有些事臣本不愿意说,但既然魏都护一意要把其子之死怪罪到臣头是,那臣就不得不说了,臣地确与魏觉有深仇大恨——”

    李“哦”了一声:“信州侯细细说来。”

    周宣便把在洪州时魏觉先是派地痞头子宋武威胁他,后来在鬼牙山又派府兵扮作山贼来杀害他地经过一一说了,对三痴、四痴地身份周宣说是林派来保护他的武技高手,周宣说:“——陛下,若非林林伯父派来地这两个贴身护卫,臣早已不明不白死在了那荒山野岭,臣说的这些都是有证据的,当时我留下了一名假山贼做活口,交与奉化都护府看押,臣伯父林当时便要为臣向镇南军问罪,是臣为了两州百姓着想,息事宁人,不愿两大藩镇结怨,但魏觉却依旧不肯放过臣,上月在秦淮河上相遇就叫嚣着要臣交还羊小颦,否则就要杀死臣,以上,若有半句虚言,请陛下治臣之罪。”

    李微微点头,周宣所言有理有据,看来不是周宣恨魏觉,而是魏觉恨周宣,但死的却是魏觉,难道——

    只听周宣说道:“很多人都知道臣与魏觉有隙,魏觉一死,臣深自警惕,怕受嫌疑,没想到魏都护不分青红皂白一口咬定是臣所为,臣又从不认得那个宁!”

    李坚接口道:“凶犯宁已远遁宜州,目前正加紧追捕,据说宁是镇南都护府地人,有人曾看到此女与镇南军的虞候一起出现,这个要知真假也不难,把镇南军邸的人叫来一问便知。”

    魏博心知不妙,宁的关系被扯出来就大大地糟糕,叫道:“这个女刺客定是受周宣指使来杀害我儿的,望陛下明察。”

    周宣冷冷道:“我只问你,那宁到底是我周宣的人还是你镇南军聘请来的?”

    魏博不敢否认宁没与镇南军地人接触过,便道:“宁究竟是何人我不清楚,但即便是我镇南军的人,也是你周宣派来潜伏的。”

    周宣双手一摊,对李说:“陛下,魏都护如此颠倒黑白,臣无话可说了。”

    李不悦道:“魏卿,既已知凶犯是宁,为何还要攀扯信州侯,一切等抓到宁再说。”

    周宣反戈一击道:“魏都护最怕抓到宁,他现在已命镇南军不惜一切代价抓到宁,一抓到就立即处死,绝不敢留活口,并不是为子报仇,而是杀人灭口。”

    魏博正为此心虚,喊道:“你血口喷人!”

    周宣一边踱步一边口若悬河地

    “陛下,臣因为怕受嫌疑,所以也想尽快找到杀害魏臣派人查那宁身份,赫然现那女刺客是南汉鹘门中人,是专门从事刺杀地女杀手!”

    李自然知道鹘门。不禁疑惑地瞧了魏博一眼。

    魏博觐见皇帝地本意是在李面前告周宣的状,请李同意他搜查奉化军邸,想到在国子监会与周宣狭路相逢,被周宣打了个措手不及,强辩道:“一派胡言,你又怎知那宁是鹘门中人!”

    周宣说:“嗯,我地确是不知道,并无确证,但魏都护肯定是知道的。魏都护结识南汉鹘门究竟是何用意?为何这鹘门女刺客反而杀死魏觉?莫非是什么事情有分歧,没谈拢?有话好好说,何以就杀人啊!”

    魏博气急败坏,叫道:“宁是被你收买的!”

    周宣理都不理他。眼望皇帝李,脸现苦笑。

    李对魏博如此胡搅蛮缠很是厌烦,这哪象是一方藩镇啊,而且看来镇南军结识鹘门是真。这让李很不悦,说道:“魏卿暂不要回洪州了,留在京中待此案真相大白后再说。”

    魏博一颗心顿时凉了半截,周宣没扳倒。他自己反而搭进去了,离了洪州,他就好比龙游浅滩、虎落平阳。有本事也使不出了。现在当务之急不是为子报仇。而是怎么才能早日出京,回到洪州。

    魏博深为自己的莽撞后悔。没想到周宣如此狡猾,皇帝和东宫都明显偏向周宣,魏博甚是沮丧,也无法可想,只有等待景王回来,景王定能对付周宣。

    至于宁,魏博倒不担心,鹘门门主答应他一定会抓到宁给他一个交待的,不会让她落到唐国缉捕司手里。

    李对魏博一下子变得很冷淡,本来藩镇入京,皇帝要赐宴什么的,这下子都不提了,摆驾回宫,命阿布明日在奉化军邸候旨听赏。

    周宣回到莫愁湖畔,与范判官、林黑山说了国子监生的事,林黑山是知道魏觉真正死因地,在范判官面前他说道:“魏觉死于鹘门人之手,但魏博却一定要赖在宣弟身上,这仇是解不了的,只有用辣手把魏博一并除掉,这才永绝后患。”

    周宣道:“要治魏博的罪不是那么容易的,马上李坤又要回来了,只有趁魏博在京,我们秘密派人去洪州搜集他与南汉结交地证据,我估计魏博绝不仅仅只与鹘门结交,肯定与南汉刘继兴也有往来,找到那证据就可定魏博的罪了。”

    林黑山道:“那就由我去洪州查证此事。”

    周宣大喜:“有黑山哥前去,那是最好不过了,明日我请李坚向皇帝要份密旨,你领密旨前去,有陈刺史配合你,定能找到置魏博于死地的证据。”

    范判官取出两封书信给周宣:“侯爷,这是侯爷两位夫人给侯你的信,一早到地。”

    周宣很是高兴,拿着信回到住处,把小香、羊小颦叫来,一起看信。

    秦雀的信先是诉说对夫君的思念之情,盼望夫君早日回江州来接她们,又说她父母不愿迁居金陵,只有等夫君回来劝说,然后说了羊小颦的事,说府上惊扰了好多天,都以为羊小颦偷偷跑回洪州去了,最后,秦雀不无醋意地说她与针没在夫君身边,有羊小颦照顾夫君也不错。

    周宣笑着把信给羊小颦看,羊小颦粉脸通红。

    针地信说了“云裳女装”的事,谈的最多地当然是腹中胎儿了,说义父和雀儿把脉都说可能是个女胎,问夫君喜不喜欢先有个女儿?最后针用一南朝民歌作结尾——“宿昔不梳头,丝披两肩。腕伸郎膝上,何处不可怜?”

    周宣微笑起来,两位小娇妻一个爽朗、一个温婉,都很可爱啊。

    四痴过来说:“主人,五弟要去杭州,我送他出城。”

    周宣道:“你地五弟也是我地五弟,我们一起送他。”

    徐氏三兄弟听说精通鸡道的五蕴大师要走,死活要跟着,要追随师父,一直跟到城门边不肯离开,怎么劝都不行。

    五痴道:“这样吧,我送你们三兄弟一本《名鸡谱》,你们照着那上面修炼,定会青出于蓝胜过小僧,记住,现在不许看,等回到住处再看。”

    三兄弟宝贝一般捧着书回到莫愁湖畔,三颗脑袋碰在一起,小心翼翼揭开书页一看,不是名鸡谱,却是名妓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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