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痴追随周宣已近一年,平时蹴鞠、围棋,一派斯文,又生得瘦瘦小小,好似人畜无害的样子,很容易让人忽视他的锋芒,此时飚,宛若脱柙的猛虎、破笼的鹰隼,人若飘风,刀如闪电,杀手英姿尽现。

    四痴的目标是龚澄枢,此人既是南汉内太师,又是深藏不露的高手,若能一举击杀,自可威慑宝船上的南汉人,现在不必考虑什么汉、唐两国的交情了,海神风逼近,不夺取宝船的主导权那很可能全船人死光光。

    四痴的刀只有四寸长,快、狠、准、巧,讲究一刀毙命,少有失手,但偏偏这次就失手了-

    这个五十出头的老太监龚澄枢实在是有惊人艺业,嘴一张,两颗铜丸朝四痴激射而至,目的是要阻四痴一阻,他好有时间从容退避或反击。

    这种口吐铜丸的招数四痴早已从蔺宁那里熟知,早就防备着,见两颗铜丸一前一后电射而来,竟不闪避,只把手中的刀稍微侧了一侧,“嗤嗤”两声,两颗铜丸掠过刀锋,裂成四半——

    四痴叱咤一声,手中小刀白芒骤盛,朝龚澄枢脑门劈去,这一刀就是要这龚澄枢的命,四痴恨极了这个死太监,竟说他是女人,还要他当众脱衣验看,是可忍孰不可忍?

    龚澄枢被周宣骂为老恶妇,直气得声嘶体颤,吐出的铜丸也力道大减,竟未阻住四痴分毫,眼见那雪亮一刀已近及脑门,大骇。手掌一翻,一根尺五铁棍往上格挡,同时脑袋急侧,那锋利短刀就贴着他左边太阳**切下,左耳朵被割了,那微微一凉的感觉好似六根清净的体验,若非他手中铁棒格挡得快,左边肩膀也要被切下——

    四痴缩臂再刺。要结果这死太监,猛听得脑后风生,又是一根铁棍横砸过来,却是雪猪太子身边的另一位老太监,敢情太监都喜欢用铁棍作武器,一尺五长、儿臂粗细,寓意深远啊!

    四痴一伏身,铁棍擦着他脑壳扫过。同时手中刀往后一撩,却撩了个空,那老太监已经退开了。

    龚澄枢并没有和老太监一齐夹攻四痴,他急退八尺,那只被割下地左耳朵托在他左掌心里。血流了一手,左耳茬血流了一脖子,这作威作福惯了的内太师惊呆了,这是他的耳朵啊,竟被人割了。这是他割势之后第二次被人割!

    周宣可没闲着。亲自出马,一跃上了长桌,手里握着清源名刀——漏影刀,趁雪猪太子身边的两大高手太监与四痴缠斗、南汉持斧甲士尚未冲上来之际,直扑雪猪太子,要是雪猪太子也是高手,那他就认栽。

    雪猪还真象个高手。眼见周宣持刀扑来。他却稳如泰山坐着不动,似乎是艺高胆大的架势。只是睁大了一双小眼睛,满脸震惊,他不是不想躲,他胖啊,要想站起来要先运口气才行。

    周宣很顺当地用左臂勒住雪猪太子的脖子,漏影刀对准其眉心,喝道:“刘掌柜,你是店大欺客吗,哪有这样开赌场的?”

    四痴见周宣已得手,倏地退回周宣身边,提刀盯着龚澄枢与另一个老太监,舱室内只有这两个是顶尖高手,那个黑袍大鼻子也是个劲敌,所幸被雪猪太子骂跑了。

    蔺戟与两名奉化亲兵此时也各持兵刃护在周宣身边,而南汉的持斧甲士以长桌为中心,里外围了三层,还有大批惊慌失措地内侍、随从,见太子殿下被周宣挟持,一时都惊住了,满殿无声,只闻海风呼啸、大雨倾盆。

    雪猪太子刚把脖子一伸,脑壳上就挨了周宣一巴掌,漏影刀闪烁了一下,喝道:“别动,刀捅进去真会死人的,在天兵天将到来之前你还是给我老实点。”

    这一巴掌把雪猪太子打懵了,说不出话来,绿纱帽都掉到了地下。

    这绿纱帽可掉不得,周宣示意亲兵拾起,他亲自把这绿帽子给雪猪太子戴上,放缓语气说:“刘大掌柜,我好好来你这赌场玩耍,你怎能让手下欺负我等?”

    雪猪太子见周宣亲手给他戴上绿帽子,这是种友好的表示啊,心里稍安,说道:“周婚——周大客官,误会误会,本掌柜对你绝无恶意,绝无恶意。”

    周宣点头道:“刘掌柜还算知世故,但你这两个手下——”朝十步外的那两个老太监一指:“这两位完全不顾赌场规矩,竟要擒杀我等,所以我就不客气了,少不了要在刘掌柜脸上削几刀玩玩。”说着,用刀刃在雪猪太子的胖脸上一刮,只是雪猪太子脸上无须,不然就落毛纷纷了。

    雪猪太子并没有因为他是玉皇大帝的子嗣而无畏无惧,吓得浑身肥肉直哆嗦,颤声道:“周客官,真是误会啊——尔等退下,不要惊扰周客官。”

    数十名持斧甲士正要退下,长桌那端正在包扎伤口的龚澄枢怒叫道:“抓住他们,抓住他们,我要将这五个人斩成肉酱!”

    内太师权力大、好酷刑,在南汉可谓是人人畏惧,威煞极重,他这一声厉喝,船殿中甲士立即不敢后退,反而朝周宣五人、还有雪猪太子逼近了半步,矛戟斧钺、寒芒森森,这要是一齐冲上来,四痴就算再厉害,也最多只能顾到他自己。

    周宣大喝,嗓门大现在也很有用,喝道:“不知死活的混帐,看看这是谁?”刀刃在雪猪太子脸上平平拍着,又对雪猪太子道:“喂,刘掌柜,到底你是掌柜,还是那两个老女人是掌柜?怎么这些人都不听你地,巴不得借我之手杀你呀?这借刀杀人之计好毒啊!”

    雪猪太子又惊又怒,叫道:“赶快给我退下,不然满门抄斩!”

    那群甲士悚然后退。可退了三步,又停住了,一齐注目龚澄枢,太子虽然可怕,但内太师更可怕啊。

    船上的汉宫太医已经为龚澄枢包扎好伤口,龚澄枢终于恋恋不舍地将左耳丢下,擦了擦手上的血迹,提着粗大地铁棍踏前两步。咬牙切齿道:“姓周的不敢动太子殿下地,太子殿下是玉皇子嗣,谁也杀不不了他,众甲士,听我号令——”

    龚澄枢怒火攻心,丧心病狂,正想不顾刘守素死活,要下令将周宣五人乱刀分尸。猛听得雪猪太子嚎叫一声:“哇,痛死我也!”

    却原来是周宣用刀在雪猪太子右脸上划了一道小口子,鲜血渗出,淌在白胖的脸颊上,很是刺目。

    龚澄枢也惊得闭了嘴。

    周宣用一种很恐怖的语调笑着问:“刘掌柜。知道痛吗?要不要再割一刀试试?”

    “痛啊!”雪猪太子大叫起来:“不要不要,不要试了,我知道痛的。”

    周宣环视众甲士,缓缓道:“刘太子虽是玉皇子嗣,可我也是天上星宿下凡。势均力敌。所以我就能杀得刘太子,你们不要逼我出手,若是刘继兴知道太子是被你们这些甲士逼死的,你们也不用回国了,就地逃命吧,不过家里老小就等着满门抄斩了,惨不忍睹啊!”

    刘继兴地残暴谁人不怕。那些甲士个个面露惊惧之色。又向后退了两步。

    雪猪太子喊道:“快滚!”

    内太师虽然权重,毕竟也是刘继兴赋予地。所以还得听太子殿下的命令,众甲士不敢停留,正要退出船殿,却听周宣喝道:“且慢。”便一齐止步,听周宣示下。

    龚澄枢见周宣命令起他们汉国甲士来了,这些甲士还不敢不听,真是气惊炸了肺,怒叫道:“姓周的敢动太子殿下一根寒毛,就将他碎尸万段!”

    周宣笑道:“老女人,你吓唬谁呢,没人听你的,你要厉害你自己上来,让我把你右耳也割掉,这样才匀称嘛。”

    龚澄枢气得尖声大叫,却是不敢上前,被四痴先前那凛冽一刀吓坏了,这种狐假虎威的高位是既凶狠又胆小的。

    龚澄枢看了身边那老太监一眼,那老太监摇摇头,表示没有把握胜过四痴,而且太子在周宣手里,周宣这人哪象什么大学士,倒象是亡命之徒,所以最好不要硬逼,不然他真会对太子殿下动手的。

    大船又摇晃起来,风暴第二波袭来了,数米高地海浪拍打在船舷厚板上,声势惊人,整个大船都在震颤,舱殿上器物乱滚,人也站不稳,有几个甲士摔倒在地滚向周宣,被蔺戟和两名亲兵踢开。

    龚澄枢尖叫道:“海神风,海神风,是这几个唐国人引来地海神风,上天是要惩罚唐国人,本与我汉国人无关,但如今这几个唐国人在我们船上,上天就管不那么多了,不把他们丢到海里去,我们就会陪着这五个唐国人一起死!”

    有雪猪太子作质,这些南汉甲士就不敢上前,周宣努力站稳,理也不理龚澄枢,自顾问雪猪太子:“刘掌柜,我先前说的那个赌局你敢不敢赌?”

    “什么赌局?”雪猪太子吓得什么都忘了。

    周宣道:“只要把老恶妇龚澄枢丢进大海,风浪就会停止,若不止,算我输,我也投海,若止了,算我赢,我赢了,自会放了刘掌柜,当然有个小条件,就是刘掌柜把这条船输给我,怎么样?”

    雪猪太子还没说话,龚澄枢就抢先愤怒得嘶叫起来:“杀死唐国人!杀死唐国人!”见一众甲士面面相觑,没人向前,狂怒之下,手持寓意深刻地铁棍猛冲过来,朝四痴当头砸下——

    龚澄枢既已出手,另一个老太监也从另一面向四痴夹攻,真看不出这两个老太监竟都棍粗力沉,走的是纯刚猛的路子。

    四痴地刀短而薄,无法与铁棍硬拼,也不敢离开周宣太远,当即仗着身法灵活与两个鹘门老太监缠斗。以一敌二,谁也奈何不了谁,但四痴是以战决见长的,不如三痴刚柔并济,时间一长,四痴要吃亏。

    周宣心下焦急,拍着雪猪太子的胖脸道:“刘掌柜,你这两个手下根本不把你的死活放在心上啊。他们是不是想取代你地掌柜位置?既然刘掌柜不肯把那老恶妇投海,那我只好对你不客气了——”漏影刀又在雪猪太子脸上比划。

    雪猪太子又急又怒,龚澄枢不想办法救他,却一再激怒周宣,真是太混帐了,叫道:“甲士,甲士,将龚澄枢与陈延寿二人拿下!”

    名叫陈延寿地老太监一听太子喝令拿他。大吃一惊,赶紧退在一边,躬身道:“太子殿下,臣对陛下和殿下忠心耿耿-

    刀比划在脸上呢,雪猪太子不耐烦道:“少嗦。把龚澄枢拿下,本宫恕你无罪——众甲士,一起上,谁敢落后就治谁地罪!”

    龚澄枢与四痴激斗,刀光棍影。眼花缭乱。龚澄枢不愧为鹘门排名前三的上师,身手矫捷,与四痴单独对战亦不落下风,此时听得太子下令拿他,又惊又怒:“除了皇上,谁敢问我的罪?”

    龚澄枢生性残忍、积威已久,刘延寿与众甲士无人敢上前。

    周宣对那些甲士循循善诱道:“诸位都是汉国俊杰。岂有看不清目下情势的?龚澄枢作恶多端。以至于天怨人怒,天降海神风不是惩罚他又是惩罚谁?太子殿下还是很淳朴的嘛。诸位想想,若是太子死在这里,诸位日后有好日子过吗?而龚澄枢不过一太监,纵然生前再有权势,死后还会有谁理睬,死了就死了,一堆臭肉而已——立功机会难得,谁先杀死龚澄枢,封官赏银——刘掌柜,对不对?”

    雪猪太子连声道:“对对对,封一等侯爵、赏黄金万两。”又破口大骂:“混帐东西,你们倒是给我上啊!”

    舱殿上的甲士互相看看,一个个紧握兵器,开始向龚澄枢聚拢,就看谁敢砍出第一刀了。

    周宣叫道:“老四,回来,不要抢了别人地功劳,这可是一等侯爵、黄金万两哪!”

    四痴纵身高跃,然后一个燕子巧翻云,轻轻落到周宣身侧,真是动如脱兔、静若处子。

    龚澄枢正要追击四痴,却见一众甲士逼了上来,手里铁棍指着众甲士怒道:“你们想干什么?想尝尝剥皮、敲骨地酷刑吗?”

    周宣在雪猪太子地绿帽子上一拍,雪猪太子心领神会,高声道:“抓住龚澄枢,本宫有重赏,冲啊!”

    正好这时大船往龚澄枢站立的方向倾侧,离龚澄枢最近地两名甲士收不住脚,不由自主地向龚澄枢冲去。

    龚澄枢手起棍落,将两名甲士的脑袋砸开了花。

    周宣又拍雪猪太子脑袋,拍出一句话:“快上,抓住龚澄枢!”

    那些甲士见龚澄枢心狠手辣,一下子就砸死两名甲士,也都愤怒起来了,不知谁喊了一声:“上!”顿时刀斧齐出,铿锵声不绝于耳。

    龚澄枢铁棍急舞,真是所向披靡,不断有甲士的刀斧被他的铁棍砸飞、手臂被砸断、脑袋被砸烂,但这些甲士杀起性了,心知今天不杀死龚澄枢,龚澄枢也不会放过他们,所以个个拼命向前。

    一边地陈延寿知道龚澄枢今日难逃一死了,大步上前,大义凛然道:“龚师兄,我来助你。”

    龚澄枢防备道:“陈延寿,你也想来杀我?”

    陈延寿舞棍格开一名甲士刺向龚澄枢的长矛,正色道:“师兄说的哪里话,你我师出同门,情同手足,又都无儿无女,我又有何牵挂,不帮你帮谁?”

    龚澄枢一听,有理,当即道:“好,延寿,你替我防住左路,我们冲出去,找到费清,三人合力定能诛杀这唐人。”说罢,身子一侧,露出左侧肩背空档,意思是这边由陈延寿抵挡,他全力对付右路。

    陈延寿很是干脆,出手极快,一声闷响,龚澄枢后脑勺挨了一闷棍,还没来得及骂一声“无耻的背信弃义之徒”,就已瘫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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