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兰开始隐隐感觉到后怕,她从未想过自己祸从口出,会祸及家人。她不敢去想像太后为何突然说出这样的话,随即内心开始惶惶不安起来。

    她目光颓然,不敢直视太后毒蛇般热辣的眼睛,只得垂下头来道:“禀太后,奴婢,奴婢家中却有一老母,和一对弟妹。”

    太后并不看她,只是将手中的念珠随手放在了檀木花纹案几上,用修长的手指在案几上没有节奏的敲击着,每敲一次,玉兰内心就惊恐一下,冷汗已经完全不由控制,脊背上已经湿了一片。

    见太后不语,急忙强撑着从步撵之上滚落了下来,跪在地上连忙磕头,每磕一次,就可以听见沉闷的撞击声,声声揪心。太后见她如此,也不多言。

    这更让玉兰慌了神,连忙一边磕头一边求饶道:“太后开恩,太后开恩,奴婢求太后饶恕奴婢一家老小,奴婢愿以性命求取家人平安,求太后成全。”

    听到此,太后才面带一丝满意,正起身来道:“老身知你为主,仗义执言。可是在这深宫之中,你却不知道什么可言,什么不可言。老身岂能饶你不死,你若不死怎能正后宫之风。”

    玉兰连连磕头,颤颤巍巍道:“奴婢该死,奴婢该死,奴婢不该目无太后,出言犀利,奴婢死不足惜,只求太后开恩饶恕奴婢一家老小。”

    太后依旧神情淡定,看着玉兰如此识趣,也不再多说什么,笑了笑道:“既然如此,老身赐死于你,你当无怨言?”

    玉兰哪敢有什么怨言,想想自己的老母,家中的弟妹,她亦不敢多说什么,况且自己早已成了残废,再也不能服侍皇后,即使活着那也将是生不如死。

    嘉宁宫内的烛火,燃出暗红的光,将整个大殿笼罩在一种恐惧的氛围内,让人有些将要窒息的感觉,除了玉兰拼命的磕头发出沉闷的声响,整个大殿内死一般的寂静尤为恐怖。

    玉兰一边磕头,一边道:“奴婢不敢,奴婢只求太后开恩,饶恕奴婢一家老小平安,奴婢愿凭太后处置。”

    太后满意的点点头,将袖口一挥,从几案边起身,看向瑟瑟发抖的玉兰,玉兰顿时吓的身体一颤,头越磕越响,额头上已满是鲜血,任由它肆无忌惮的流淌,除此之外,玉兰真不知如何是好,只能用这种方式求太后开恩,不要祸及她的家人。

    太后站在大殿之上,摆摆手道:“好了,老身答应你饶恕你的家人,但是你必须答应老身一件事情,否则老身难保你的家人无事。”

    听到太后这样说,玉兰如逢大赦。磕头道:“谢太后开恩,谢太后开恩,奴婢莫说一件,多少件奴婢也谨遵太后旨意。”

    太后看了一眼身边服侍的喜内官道:“扶她起来。”

    喜内官会意,将拂尘收起,急忙走下大殿,将玉兰扶起道:“起来吧!”

    玉兰在喜内官的搀扶下,重新坐回步撵之上。努力平复了一下心情,不敢多言,静静的等待太后将话说下去。

    太后重新坐下,淡淡道:“皇后与你相处数载,心系于你,老身恐她知晓你已被老身凌迟处死,心中悲痛,伤及凤体,故而老身将你送至万国寺医治。”

    “老身想了良久,即能让皇后安心养病,又不失老身威严,以正后宫。还请玉兰与皇后见上一见,你只需按照老身的意思去做便可。”

    说到此,太后摆摆手示意喜内官退下,喜内官会意,退下后将宫门关闭。此刻只剩下玉兰与太后二人,待太后交代完以后,玉兰才被送回清宁宫。

    第二天,太后由金凤服侍着梳妆,铜镜里的太后依旧慈眉善目,和往日并无多少变化,只不过又多了些银发,看着铜镜里的自己,太后不觉的问道:“金凤,老身是不是老了?”

    金凤一边为太后梳妆,一边安抚道:“太后凤体千载,怎会老。奴婢倒认为太后亦如从前,风华正茂呢!”

    太后只是淡淡的笑了笑,对于金凤所言也并未欣喜,脸上一脸平静,就如同她这一生一样波澜不惊,自嫁给先帝以来,这后宫一直都不曾安宁,嫔妃争宠,无所不用其极,各种手段残忍却不见血腥。

    这么多年她从皇后到如今的太后,什么看不透,什么又不知晓,只不过一路走来,更多么了份笃定。对于自己的一生更是看的透彻。

    看着铜镜里的自己,嘴角微微一笑,依旧是那么平静的笑,似乎任何事情对她而言都会不起波澜。都是那么淡然。

    看着太后心情尚好,金凤不免大着胆子再道:“奴婢好久都不见太后如此笑了,奴婢真替太后高兴。”

    太后听到此才淡然道:“老身亦不知道笑是何物,老身在这深宫之中活了一辈子,一辈子看着后宫腥风血雨,本以为武韦我儿登基,老身便可退居后宫,颐养天年。”

    说到此,太后不自觉的叹了口气,又继续道:“可是老身没想到,这宫中竟然会出现一位叫郭秋月的嫔妃,前日皇帝来给老身请安,亦要加封郭秋月为郭贵妃。”

    “若在之前老身并不想阻拦,可如今大敌当前,皇后又重病卧床,皇帝不念夫妻之情也罢,可这东盛国之安危,总得顾一顾吧?没想到他依旧是歌舞升平,将这东盛国的千秋大业不放在心上。”

    “实在是寒了老身的心啊!皇后又如此不堪重任,老身也渐渐老了,日后这东盛国可如何是好。幸得皇后之父韩振北大将军垂守南部边疆,才可保东盛国暂时无忧。”

    “如今西北边疆已乱,只得派贺斌率二十万大军镇压,老身所做所为也实属迫不得已。金凤,老身是不是很毒辣,和毒妇并无区别?”

    金凤听此一言,顿时心中一慌,连忙道:“太后为东盛国基业着想,何出此言。奴婢知道玉兰无过,将皇后腹中龙子之死嫁祸给土方国使臣,弑杀土方国使臣太后也是别无他法,若不这么做如何唤醒陛下,个人生命乃是小事,国才是大事。”

    太后听了金凤的劝慰,内心也稍安了一些,她在这深宫之中几十载,什么她看不透。郭秋月所作所为她又怎会不知,只不过她更深知武韦帝的秉性,若除掉她,惹来他的大怒,皇后自然会引来祸事,倒那时天下真的要乱了。

    所以皇后不能有事,郭秋月也不能有事。只能是土方国的使臣有事,他死了。可以消除皇后心中的仇恨,也只能让他去做替死鬼。也可让土方国叛乱,借个由头让相国的学生贺斌重新掌握军权。

    只有这样才可以保证东盛国无忧,区区一个郭秋月,太后也没把她放在眼里,她只不过在皇帝面前邀宠罢了,如今因有了龙子,也安静了许多。所以太后也安心了许多。

    听了金凤的话,太后若有所思道:“但愿老身,此举没有错。只可惜了玉兰,她本无错,错在她太过聪明,有些事有些话,不该讲也不能讲。”

    皇后在嘉宁宫修养几日,已经身体渐好,又经太后亲自照顾,虽然痛失幼子,又在嘉宁宫外不幸跌倒,也并无大碍,只是这几日一直不见玉兰踪影,心中不免有些想念。

    待太后梳妆完毕以后,便在金凤的搀扶下,来到了皇后暂居的偏殿看望她的病情,见太后前来,皇后连忙准备起身行礼,却让太后摆摆手拦下了。

    看着皇后病情有所好转,脸色也有些红润,亦是非常欢喜,太后面带笑容,坐于床榻之上,拉起皇后的手,一脸关切道:“若儿,不必多礼。身体可感觉好些?”

    皇后见太后如此关切,亦是非常感动,脸上露出了幸福的笑容道:“谢母后关心,儿臣已经好多了。”

    太后笑了笑道:“若儿,母后见你无事,心中亦是欢喜,这几日可是担心死母后了。今日母后过来还有一件让你高兴的事,要告知于你。”

    自从皇后流产,痛失了龙子,她就没有高兴过,一直沉浸在失独的痛苦之中,闷闷不乐。突然听闻太后有高兴的事情要告诉她,也不免高兴不起来。

    只是淡淡的道:“是什么事,让母后亲自过来一趟,告知儿臣。儿臣因痛失龙子,亦不知道什么事可以让儿臣高兴。”

    太后一听皇后说起龙子一事,不免也有些伤怀,这件事情确实对皇后打击甚大,自己辛苦怀胎数月,到头来连看自己一眼都没有,就胎死腹中,又怎能不痛心。

    一时间太后也不知道该如何作答,还是金凤眼疾手快,看见了太后一时的尴尬,急忙道:“皇后有所不知,玉兰已从乡下老家回到了宫中,此刻正在殿外候旨呢!”

    这几日一直不见玉兰踪影,皇后心中总是挂怀,自从玉兰离开以后,更是无人可以说说话,虽然金凤也时常宽慰她,但总比不上玉兰贴切,有些话也不能直言。

    玉兰归来自然心中大喜,于是显得有些激动道:“玉兰?母后,玉兰可当真回来了?”

    太后轻轻拍拍皇后的手背,一脸关心的笑容道:“当真,此刻她就在殿外。”

    皇后有些疑惑,既然已经在殿外了,为何不见她来,而是要在殿外候旨,于是不解的问道:“母后,玉兰既然回到了宫中,为何不来见儿臣。而是在殿外候旨。”

    太后一时间不知如何作答,面带难为之色,仿佛有些难言之隐,沉默片刻。还是金凤抢先答道:“皇后娘娘,玉兰虽然回到了宫中,但是她不能见您,只能在殿外候旨,她有些话要对皇后娘娘讲。”

    皇后听后,更是疑惑不解,直直的盯着太后,希望从她口中获取些讯息,太后也只是有些惋惜的叹了口气,随后有些为难道:“有些事情,还是让玉兰告诉你吧!母后就先回去了。一会儿母后吩咐御膳房为若儿做些清口的滋补汤品送来,母后再来看你。”

    随后太后又看向站在一边的金凤道:“金凤,你也随老身回去吧!让玉兰好好和皇后说说话。”

    金凤会意,忙搀扶起太后,离开了嘉宁宫偏殿。留下皇后躺在床榻之上一脸疑惑,内心更是担心起来。

    太后在金凤的搀扶下走出了殿外,看着坐在步撵上的玉兰。撇了她一眼冷冷道:“记住,你的家人能否保全,全靠你今日的表现。”

    当太后伶俐的如同毒蛇般的眼神撇向玉兰的时候,玉兰不禁打个激灵。还没等玉兰开口,金凤已经搀扶着太后走远了。玉兰定了定神,方才心如死灰的道:“劳烦几位公公抬我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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