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玠赶到宫中的时候已经是卯时,阴沉的天竟下起鹅毛大雪来,扯也扯不断。宫里的连绵起伏,金碧辉煌的殿宇带着深深的悲痛,廊桥的积雪也无人来打扫,却还未来得及融化,便被往来的王公大臣踩踏的干净。、

    新帝刚刚继位,便英年早逝,前来奔丧的朝臣莫不是痛哭流涕,哭的肝肠寸断。

    皇帝的遗体已经入殓,皇后抱着小太子穿着丧服,高声的哭嚎。

    风雨飘摇的皇权下,皇上只留下这么一个年幼的太子,还在襁褓中的孩子如何能承担大业。

    顾玠来到皇帝的棺椁前,此时殿内只剩下他和姐姐两个人,压抑气愤都能让人窒息。

    “皇上是如何驾崩的?”顾玠的声音里带着问责,他无论如何也不相信,如外人所传的那般,皇帝乱用禁药,伤了龙体。

    “既然你已经听闻了,何必再问本宫呢?”皇后用手绢擦了擦臃肿的眼眶,扫了一眼顾玠。

    顾玠听了这话,脸上露出几分嘲弄的神色,“楚兮兮喂给了他多少的禁药,微臣是一清二楚的,按照剂量下去,他能熬到明年的。”

    皇后拿着手绢的手微微的一颤,眼底有一丝的紧张,“或许是他纵欲过度,身子没有熬过去。”

    他是个何等精明的人,只一眼就看出了姐姐的心虚,一直憋在心里的话还是问了出来,“皇后娘娘,皇后突然在您的宫里暴毙,显然是有人不想让他活着离开的。”似乎有墨汁倒在他的眼中,慢慢的洇开,“那日皇上是不是瞧见了封凰?是不是他知晓了你做的荒唐事。”

    皇后娘娘不置可否,“以前的事情何必再提,只是翎儿登基,本宫来日要垂帘听政的。”

    “微臣刚才在殿外还听献王的党羽在哪里议论,说太子不过是乳臭未干的孩子,不能登上皇位。”顾玠冷笑,“这怕那位亲王贼心不死,还妄想登上皇位。”

    皇后的脸上露出狠绝的表情,“如今朝中的人都虎视眈眈的,只恨不得将我们母子赶出宫去,冬琅,这世上姐姐能相信的也只有你了。”

    见姐姐如此恳求的模样,顾玠不由得心里泛起了一阵苦涩,饶是她再是厉害,可她不过是个女人。

    “只有冬琅在一日,便不会让任何人将姐姐欺负了去。”顾玠说的郑重,没有丝毫的犹豫。

    就在他上说完这句话,却听见皇后用试探的口吻说道:“我已经传了懿旨,如今皇室根基不稳,南安王世子封凰承袭王位,改为南璟王。”

    一听到姐姐竟当着皇上的棺椁说出这样的话,顿时变了脸色,旋即冷笑道:“姐姐,封凰这个人太精明算计了,你斗不过他的,如今你想王位还给他,无异于自取灭亡。”

    皇后沉默了许久,才叹气道:“我不会给他任何的权势,将他拖出来不过是为了压制住献王。”

    顾玠的眼底露出阵阵的怒意,脸上却极力的隐忍着,“望姐姐记着今日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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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沉如水,那灯笼一团暖暖的光,照亮了银色的地板上的白雪,那上面还残留着鸟儿的脚印,一排排的宛如枫叶一般。

    紫禁城的哭声好像隔着重重的白雪,传到虞折烟的耳朵里。

    她正在那里出神,却见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咯吱咯吱的,是靴子踩在积雪上发出来的。

    虞折烟急忙转过身来,却见顾玠站在她的身后,整个人带着疲惫,连笑容都是带着疲乏的,“这样的冷,你怎么来这里站着了?”

    听到关切的话语,虞折烟慢慢的走过去,轻轻的牵起了他的手,“宫中的事情处理的如何了?”

    “皇上驾崩了,但皇陵尚未修好,只得将棺椁停在先皇的陵寝内,只得等人连夜加急的修。”顾玠似乎都懒得再提及这件烦心的事情,“太子明日便登基了,明日举行大典,可惜你瞧不见的。”

    虞折烟的见他说的都不是自己想知晓的事情,不由得脱口问道:“皇上是怎么驾崩的?”

    刀子一样的风割着他的脸,他原本想将世人知晓的答案告诉她,却还是没有,“是封凰和皇后一起杀了他,想必昨日皇上瞧见她们在宫中做了见不得人的事情了。”

    灯笼的微光下,她面色莹白如玉,隐隐有光芒流转,“他都贵为天子了,却还是被人算计的丢了性命。”

    顾玠见她满脸的心事,那样子十分的可怜,便忙拉着她的手往屋内走去,“陪我吃了晚饭罢,我在宫中都饿了整整一天了。”

    她原以为他不过是随口一提,没想到是真的饿了,皇帝大丧,臣子的家里都不敢用腥膻,厨房里只备下了几个清清淡淡的饭菜,他却吃下了满满两大碗米饭。

    虞折烟在雪地里呆的太久了,脚下的鞋袜也已经湿漉漉的一片冰凉了。就在她换好之后回来,却见顾玠靠在床上已经睡着了,他睡的极不安稳,眉头紧蹙。

    而她刚想拿过锦被替他披在身上,外面小厮的声音再次传来,“顾将军,咱们该入宫了。”

    他满是困意的眼角慢慢的睁开,只拢着自己的衣衫便走了,他只叮咛可虞折几句便匆匆忙忙的走了,想来他专门回来瞧她的。

    虞折烟这才思索起顾玠刚才的话来,封凰居然敢谋算天子,难道不怕皇后娘娘突然杀人灭口吗?那时候她的陌殊该怎么办?

    而几日之后便是皇上的登基大典,宫里的宫人和朝臣们脱下了丧服,皆跪在金銮殿前。

    而跪在最前面的除了那些宗室,还有封凰和献王。如今任谁都知晓,太后将封凰抬上来不过是想压制着虎视眈眈的献王。

    伴随着锣鼓声响,开朝定鼎以来。最年轻的太后抱着还在襁褓中的皇上,慢慢的从众人面前走过。

    皇后穿着凤袍,头上的飞凤衔着指甲盖大小的珍珠,栩栩如生,

    众人已经知晓了皇后的手段,尤其是她的身后还有一个顾玠,所以众人不敢有异议,甚是连献王都不得不放弃争夺皇位。

    毕竟在众位大臣的眼中,顾玠不过是杀人不眨眼的恶鬼,心思又极其狭隘,谁也不敢做出头鸟

    而襁褓中的小皇上哪里见过这样多的人,早已是吓得看了起来。登基大典还未完成,太后又哪里敢哄,只抱着他往台阶上去,只奔着龙椅而来。

    然而太后的脚还未踏上那雕龙的台阶,一个人影却从人群中冲了出来,一边跑一边喊着,“就是你这个毒妇害死了皇上。”

    众人这才看清楚冲出来的人竟是皇帝的师傅翁谈,当初皇帝还是太子的时候他便屡次的进言,说顾映莲多次谋害东宫的嫔妃,又极为善妒,多次劝太子莫要太宠爱太子妃。

    可那时候风流成性的太子如何能听得进去这逆耳的忠言,反倒对顾映莲越发的宠爱。

    那翁谈对皇帝可是尽忠至极,如今皇帝用了禁药暴毙,在她看来皇后也是有责任的,毕竟她掌管这后宫,皇上做的事情她不可能一概不知的。

    而此时的众人才看见胡子花白的翁谈手里还拿着一把锋利的匕首,那些站的很远的侍卫根本来不及阻止这一切。

    就在顾映莲以为自己必死无疑的时候,他听见了冷刃没入肌肤时发出的声音,可她竟不曾感觉到疼,她一抬眼,却见封凰挡在了她的面前。

    此时站的许远的顾玠冲了过来,一下子将这翁谈给制服住,然后交给了御前的侍卫,让他们即刻将他押解去大牢,听后发落。

    而受到惊吓的皇后将怀里的皇上交给了一旁的孙喜去哄着,然后查看封凰的伤口。

    却见他早已倒在地上,冰冷的匕首插在了他的胸口,只留下银色的刀柄,想来伤口也是极为深的。

    她的手不由自主的去试探他的鼻息,竟是那样的浅淡,好像随时都会断了一般。一个悔意在顾映莲的心里升了起来,她不曾想到封凰愿意为了她而死。

    如果他能够安然无恙,她愿意付出任何的代价。是妒忌让她曾经失去了理智,而如今想来竟后悔至极。

    顾玠正站在姐姐的身边,见她因为封凰而脸色大变,恐失了体统,让旁人瞧见其中的端倪,忙轻轻的咳嗽了一声,“太后娘娘,若再耽搁下去恐怕就要误了吉时了。”

    此时早有御前侍卫将封凰抬走,他胸口上的血顺着蟠龙的绣袍,慢慢的滴在地上。

    顾玠这几日都忙于宫中之时,这些时日很难回到府邸里,只是偶尔让太监传几句话,或者写封信给虞折烟送过来。

    他信上的字迹十分的潦草,想必也是抽空才写下的,她也不想打扰到他,只吩咐传信大的人回去告诉他自己这几日的情形。

    然而今日太子登基,虞折烟在府里正绣着花,那日在宫宴上遇见的大理寺卿家的王夫人却来拜访她来了,还带了几件珍品,说是孝敬她的。

    若是往日虞折烟只叫人将她打发走了,可这些时日以宝潇儿为首的丫鬟们都不肯同她多说半句话,自己闲的快闷出病来了。

    所以她便让那王夫人进来同她说着话,虽说这王夫人有意曲意奉承,可还是相谈甚欢的。

    那王夫人见她那日在宫宴上穿的普通,尤其是与那些权臣家的夫人相比,简直是寒酸落魄,所以一直以为她简朴,孰不知来了承国公府在知晓她是多么的奢靡浪费。

    她身上的棉袍却是用贡品的锦缎做的,领口和袖口缝着白狐的颈毛,连手里的手炉,也是极上等的珐琅制成的。

    虞折烟倒是难得热情的留下她用了晚饭,那王夫人瞧着满桌子的菜色,惊得下巴都掉了。她原也是见过世面的,只算了算这桌子饭菜,得用几百两银子。

    王夫人早听说顾将军出了名的骄奢,如今见了可当真如此。

    待两个人用过晚膳之后,王夫人见天色已晚,便要告退。只是临行前,神神秘秘的从怀里拿出一本书放在了虞折烟手里。

    虞折烟不知道她打着什么心思,只将那书一打开顿时脸色一红,“啪”的一下又从新合上了。

    那王夫人忙道:“听我家老爷说皇后娘娘一心想要将军大人娶了匈奴的公主,您更要保住自己的位置才是,这是我千辛万苦寻来的,画这个的人可是京中最好的画师。”

    虞折烟支支吾吾了好一会,才将这烫手的山芋想要还给她,“既然夫人您这样的喜欢,折烟又岂敢夺人所爱呢?”

    那王夫人呵呵一笑,“这上面的东西我和我家老爷都钻研过了,以后妹妹你便留着用,学几招下来保证能死死的抓住顾将军的心。”

    虞折烟还要推脱,可那王夫人早就已经离开了,由丫鬟们搀扶着消失在长廊里,像是被饿狼追赶着一样一般。

    虞折烟在教坊的时候也见过这些,只是从不曾理会,也不曾瞧过,如今自己手上有了一本,竟不知道要如何的处置了。

    她原本想着要让那些丫鬟们直接扔了,又怕她们瞧见了说闲话,风言风语的在背后传开了,总归是不好。

    她这样想着,便将那书册藏在了枕头下,待晚上睡下之后,又不由得想了起来,一时间辗转反侧,竟没有半点的睡意。

    不知熬了多少的时辰,她还是没睡,随手便又将那书册给拿了出来,然后翻看了一页,又一页,最后竟提起兴致来了。

    她做贼心虚的一般吹灭屋内所剩无几的烛火,然后拿着羊角灯放在榻上,自己借着昏暗的光,用被子挡着,细细的瞧了起来。

    就在她看的忘乎所以的时候,身上的被子猛地被人扯开,她只感觉心口一跳,差点喊叫出来。

    “你这是在做什么?”顾玠带着疑惑的声音在她的耳边响了起来,“见你被子里有亮光,还以为被子被点着了呢。”

    虞折烟心虚的将那书藏在自己的身后,“你怎么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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