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目的光芒深深的刺痛了她的眼睛,她眼前有些发黑,过了许久之后才勉强站稳。举目望去,却见无数个牲畜皮毛做成的毡帐,竟是匈奴人的一个部落。

    而这里居高峰而建,进可攻,守可退,当真是个好所在。

    虞折烟还没有将四周的情形瞧得仔细,就见几个身材魁梧,穿披着狼皮,腰束革带,足登短靴的男人,走了过来。

    而那癞老五和几个土匪弟兄迎了上去,却是满脸的讨好,几个人隔着远,似乎在指指点点的说着他们这些被捆绑着的人。

    不过片刻那些人便走了过来,其中一个为首的人,指着虞折烟道:“这样的瘦瘦瘪瘪的货色能做什么,还是拉回去,或者找个地方埋了,省的浪费粮食。”

    虞折烟心口一紧,果然与旁人相比较,她又瘦又小,不像是能干苦力活的。

    那癞老五却咯咯一笑,脸上露出谄媚的笑容来,“呼延大哥,这小子是自己撞上来的,旁的只要两只羊,这小子您只给我个半大的小羊羔子就成。”

    那叫匈奴的大汉上下将虞折烟打量了一个遍,倒也答应了。

    很快那癞老五便领着弟兄们喜滋滋的领羊去了,虞折烟却在那里感慨颇多,没想到自己竟只值一头小羊羔子。

    很快他们几个人便被赶到一个用石头堆砌的屋子里,那里后面靠着个土坡,是个极背阴的地方,自然这屋子里也是极寒冷的,石头上还有冰棱子,跟地窖一般。

    虞折烟刚被推搡进去,外面的铁门随即被关上了。却见底下铺着干草,上面歪歪扭扭的躺着十几个男人。

    这些人亦不知在这里呆了多久了,散发着一股恶臭。虞折烟不由得捂住了口鼻,而屋内却只在门口插着一根火把,而且不怎么亮,连屋内人都样貌都瞧不清楚。

    虞折烟此时才知晓自己竟是羊入虎口,彻底没有了回头的机会,她只恨自己病急乱投医,但凡顾玠没在这里,自己只有死路一条了。

    她更后悔的是甩开封凰派来跟踪她的那些人,如今只怕连封凰也不知道自己在哪里了。

    想到此处她亦是哑巴吃黄连,满肚子的苦水也只能忍着,只得希冀着这些人里面有冬琅,但此时看来机会真的不大,他是个何等娇生惯养的人物,岂能受得住这些。

    她只得找了个角落里,在黑暗中慢慢的往四周瞧着,仿佛一只等待宰割的小兽,满脸的紧张。

    此时外面已经黑了,隐隐的传来狼的嚎叫声。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虞折烟渐渐的放松警惕的时候,门被打开了,却见一个大汉拿着些食物过来,一下子扔在了稻草上。

    待那门关上之后,虞折烟却勉强看清楚,地上不过是些烤土豆,还有烤糊了的羊肉。

    想来他们这些人都是过来做苦力的,自然怕他们饿死了,那吃食还不算太苛刻。

    然而虞折烟却惊诧的看见那些人并不去拿食物,那些同虞折烟一起过来的人也不敢再动,大家好像都在等待着什么。

    果然,从人群中走出来一个男人,捡起地上那块最肥美的羊肉,然后转身又回来了。

    借着门口火把上那微弱的光,虞折烟只瞧见是个披散着头发的男人,衣衫褴褛的,瞧不出个人样来。

    待他坐好之后,那些饿急眼了的人顿时饿狼一样的扑了上去,抢夺着地上的东西,顿时传来一阵阵哀嚎声,和惨叫声。

    虞折烟此时却更好奇那男人来了,居然能让这样多的人对他这样的惧怕,究竟有什么本事。

    虞折烟却是一直饿着肚子的,她只找了个角落,靠着墙熬过了一夜。

    不知过了多久,那铁门再次被打开,却见几个匈奴人手持鞭子,举着砍刀和火把过来,原本漆黑的小屋霎时变得恍若白昼。

    虞折烟也被吵醒了,却听见那匈奴人骂道:“你们这些中原的猪狗还不快起来干活,今日若铸不够一千只箭,看我不打死你们。”

    她也随着这些慢慢的起来,此时屋内的男人已经往外面走去了,虞折烟却不由自主的去寻找昨晚那人的身影。

    依稀间她瞧见了站在门口处的人好像是,待抬头一瞧,借着那匈奴人手里的火把,她清楚的看清楚那个人的侧脸。

    她轻轻的喊了句,“冬琅——”

    此时屋内乱糟糟的,根本没有人她的声音,可那个即将要迈出去的人猛地回过头来,一下子将目光落在了她的身上。

    四目相接的一刹那,只短短的一瞬,却好似一生那样漫长。

    而那匈奴人见他站在门口不肯走,只以为他要偷懒,拿起鞭子就往他的身上甩了过去,他健硕的身子一颤,不由得后退了半步,目光却从虞折烟身上收了回来,只往外面走了去。

    虞折烟猛地往外面跑了过去,却见顾玠已经走出去了很远,身边又有那样多的人守着,自然是不能去和顾玠说话的。

    很快所有人都被带到了一排石头堆砌的屋子里,里面有窄小的屋子,里面有风箱,锤子和铁钳也一应俱全。

    但值得虞折烟庆幸的是,这份苦累的事情得要两个人才成,显然那些干久了的人,都知晓,去找那看起来壮硕的,才能省些力气。

    而虞折烟瘦瘦小小的自然没有人愿意跟她一起,可她却浑然不在意,因为她瞧见顾玠占着的那火炉旁,空荡荡的。

    她慢慢的走了过去,他们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此时那些看管的匈奴人已经出去喝酒去了,冬琅一下子见四周无人一下子将她扯进了自己的怀里。

    隔着厚厚的衣料,虞折烟清晰的听到了他的心跳,如此的急促杂乱,连他的手臂也带着颤抖。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顾玠满脸的怜惜,“你为何不在京城里好好的呆着。”

    虞折烟用他的衣衫擦着脸上的泪珠,她道:“旁人都说你死了,我不信,便出来找你,我故意被土匪抓住,果然在这里找到了你。”

    顾玠听完却是气又气又恨,“如今你跑到这里来做什么,不但救不了我,还要将自己搭进来。”

    待他去瞧她狼狈的模样,一时间又心软了起来,只见她头发乱糟糟的,脸上也都是土,一副委屈巴巴的样子,他也不忍再苛责她的胡闹了。

    “在这里我又能相信谁?”虞折烟从他的怀里出来,只将这些时日发生的事情对他粗略的说了一下,只说如今太后愿意议和,故派遣封凰和那太子少傅过来。

    顾玠听完却发出了一阵冷笑,“议和?待我回到营中,彻彻底底的将这些匈奴的杂碎清除干净了。”

    虞折烟见他声音里满是恨意,想必这些时日在匈奴人手里受了不少的苦。

    她不由得问道,“你又是怎么落到这里的?”

    “我原本是要进京给你过生辰的,谁知你半路上遭了埋伏,我带走的那些侍卫拼死护住了我的性命,我便藏在河水里等那些人走了。”顾玠的眼睛几乎喷火,“谁知刚出来,就被那土匪给捉到,然后卖到了这里。”

    事情虽如虞折烟预料的一般无二,可她听他讲起来还是觉得惊心动魄,满身的冷汗。

    而就在此时那匈奴的人却回来了,见两个人还站在那里,挥着鞭子就过去了,“好好干,还想偷懒。”

    顾玠见那鞭子甩了过来,左腿往前移了半步,一侧身挡住了她的面前,伴随着鞭子落在肌肤上的声音,虞折烟几乎能感受到那种皮开肉绽的痛苦。

    她顿时泪珠扑簌簌的滚落,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

    而顾玠将拳头紧握,也不去反抗,只是慢慢的拉动着风箱,伴随着火舌不断的焚烧,那铁矿渐渐的变得通红。

    那匈奴人受不了这样的炙热,冷哼一声便离开了他们狭小的屋子。

    虞折烟刚想询问他身上的伤,却听见顾玠说,“这里太热,你离着远一些。”

    她虽然不曾做过这些,亦是听人提起过的,这打铁是个力气活,她这瘦小的身子连锤子都拎不动,哪里有能铸的了箭呢。

    可她不愿意看见他一个人受累,却蹲下身子拉动风箱,然后笑着说,“我帮你做这些便成。”

    另虞折烟没有想到的是,他这样一个养尊处优的大少爷,干起这些来却是十分的卖力,很快他就将烧得火红的锻件拿了出来,站在铁毡旁拿着锤子便叮当叮当的咋了起来,顿时狭小的屋子内火光四射。

    待顾玠铸好几十根箭,便到了晌午,那些匈奴人搬着箱子便来收箭,然后分粮食。

    他和她不是铸造的最多的,但两个人还是分得了两块红薯。

    虞折烟此事早已饿的是前胸贴后背,即便是硬邦邦的红薯,她的肚子还是咕噜噜的一阵乱叫。

    她心里担忧冬琅,想他这样受累,自然也是饿的,忙道:“这样的东西我实在吃不下,你都吃了罢。”

    顾玠哪里猜不透她在想些什么,轻轻的拍了拍她的脑袋,“你这丫头说什么胡话,难道让我给你收尸吗,还不快吃。”

    虞折烟想了想,还是拿过了那块小的狼吞虎咽了起来,不过片刻就被她吃的干净。

    待她吧嗒着嘴意犹未尽的抬起头来的时候,却见顾玠伸手将自己的那块递了过来,“吃吧。”

    她顿时摇了摇头,说什么也不去接。

    顾玠却张开嘴,一下子咬走了一半,然后低头俯身吻住了她的唇,就在虞折烟还在错愕见,他的舌已撬开了她的朱唇,那带着热度的红薯落在了她的口中。

    此时人多,又因为她现在还扮作男子,若被旁人瞧见了这还得了,她忙狼吐虎咽的将那红薯吃下去,然后一下子将他推开。

    顾玠这才满意的笑了笑,然后又将剩下的半块红薯递给了她。

    她拿起来慢慢的吃着,眼泪也扑簌簌的滚落在那红薯上,她不由得觉得这红薯竟比以前她吃过的任何的山珍海味都要美味,是那样的香甜。

    直到日落时分,他们这些奴隶又从新被赶回到那石头屋子里,还是昨日一切,连寒冷都与昨日的一样。

    很快又有人来送吃的了,还是谁也不敢动,只等着顾玠拿完之后,众人再开始抢夺起来。

    而这次顾玠拿来的却是两块羊肉,一块递给了虞折烟。

    吃完饭之后的人都渐渐的睡去了,屋内顿时传来了阵阵的呼噜声。

    虞折烟正躺在顾玠的身边,缩着身子,紧紧的抱着自己的肩膀。而恍惚间她被一个温暖的怀抱给搂住,身上也渐渐的暖了起来。

    “我有一件事倒是十分的好奇。”虞折烟见众人都睡着了,忙将心头的疑虑给说了出来。

    顾玠哪里猜不到她想说什么,不待她问出口,便笑道:“他们这些人这样怕我是因为我是这里功夫最厉害的,而且我答应帮他们逃走。”

    虞折烟转过身来,两个人的脸紧紧的凑在一起,几乎能听见彼此间的呼吸声,“要逃走?”

    “难道还真的留在这里等死?”顾玠想到自己堂堂一个指挥千军万马的将军竟沦落至此,也是忍了满肚子的气。

    “其实我倒挺喜欢这里的。”黑暗中她的眼睛褶褶生辉,“在这里我们每天都能在一起同甘共苦的,反倒比去京城锦衣玉食的还要快活。”

    顾玠被她荒谬的话给镇住了,良久才叹道:“可能要让你失望了,因为你的到来,我的计划提前了,咱们明日便离开这里。”

    两个人耳鬓厮磨的说着话,睡在不远处的一个男人却翻着身子过来,一下子凑了过来,欲要抱着虞折烟,想要从她的身上汲取温暖。

    顾玠见状气的是火冒三丈,站起来伸腿便将那男人踢出半米远。

    黑暗中那个男人从睡梦中醒来,怒骂道:“是哪个混蛋踢我?”

    “如果你再敢凑过来半分,我便挖了你的眼睛。”顾玠冰冷的声音将满屋子熟睡的人全部惊醒,一个个都赶紧往墙角缩,即便别的地方都挤得要死,她身边还是空荡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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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军营中,原本懈怠了几日的士兵也渐渐的颓然起来,吃酒赌博渐渐的军营里悄悄的做了起来。

    这些厮杀了几日的将士也听到了风声,顾玠不知所踪,朝中不愿再打仗,便派南璟王和太子少傅过来,去接受匈奴的降书。

    待封凰过来,那些将领们便四处搜罗些好酒好菜的,还有些掠夺来的珍宝,全都送到了封凰的营帐。

    封凰却并未因此露出半分的喜色,只是沉着脸坐在桌案前,听着属下那些人的禀告,“王爷,已经将漠河翻了一遍,根本没有虞夫人,那客栈的老板已经抓了起来,便是严刑逼供,他也没有招出什么来。”

    封凰的眼底露出森冷的光泽,“你们这是什么话,难道她一个弱女子,还能遁地消失了不成?”

    封凰的声音凌厉,却让那侍卫吓得不敢分辨,只一个劲儿的磕头。

    而就在这时,殿外传来了士兵禀告的声音,“南璟王殿下,少傅大人求见。”

    “进。”顾玠说完,冰冷的目光旋即有落在跪在帐下的士兵身上,“接着找,三日之内找不到,我定会军法处置。”

    那侍卫赶紧急匆匆的走了,而那孙藐横也进来了。

    “璟王殿下,匈奴的降书已经又送过来了。”孙藐横的声音极为的恭敬,不像是人前那般,对封凰不屑一顾,想来那些都是为了掩人耳目的。

    “他们自然急了,如今咱们离着他们的王庭不过十几里,半日之内便让他们死无葬身之地。”封凰冷笑着,“咱们得即刻解决了这件事情,我们如今孤军在这,并不是长久之计。”

    孙藐横摸了摸自己的长须,“只是那顾玠生死不明,连尸骨都没找到,倘若他回来了,按照他的脾性,未必会肯班师回朝。”

    眼见封凰不肯收降书,匈奴的各个部落都开始紧张起来,他们只以为顾玠死了,那中原的人没有人敢接下这份战事。

    可密探过来说来的人是封凰的时候,又开始慌乱起来,便赶紧修整残部和铸造兵器,只为了守住最后的家园。

    而虞折烟和冬琅被抓走的那个部落也派遣了大批的人过去,去王庭保护大单于和各位王子公主。

    趁着匈奴人此时力量薄弱,现在逃跑无异于是最好的选择。

    这天晚上,果然又只有一个匈奴人过来送饭。

    而此时人群中却有人在喊,“这里不知道谁死了,您还是将他拉出去罢,若是什么传染病,我们都要死在这里了。”

    那匈奴人对外面的守着的人说了几句,便要了火把,举着便进来了。

    待他将那趴在地上的尸体翻过来,却见那尸体睁开了眼睛,满脸杀意的看着他。他自知上了当,刚想叫人,却被扑上来的人给捂住嘴,死死的控制在地上。

    很快他身上的衣衫被扒了下来,然后一个身形跟他相仿的人穿好了他的衣衫,低着头出去了。

    虞折烟就站在顾玠的身边,见他谋划着这一切,果然十分的顺利。

    那人走后,果然不过片刻,外面便传来了匈奴人的叫喊声,“羊圈里着火了,快来救火。”

    这些牛羊都是这些匈奴人的命根子,眼见着火了,连门口的守卫都急匆匆的跑去救火了,而关在这里的人趁乱,拿起今天偷藏回来的铁锤砸起门来。

    虞折烟紧张的看着这一切,双手冰冷。

    很快铁门就被砸开了,满屋子的人似乎看到了生的希望,拼命的往外面的跑,众人直奔着马棚而去,牵起那高头大马骑着便往南走。

    而顾玠一直牵着她的胳膊,似乎并不着急跑,虞折烟看见马匹越来越少,正想要询问,却听见他冰冷的声音在她的耳畔响起。

    “咱们往北走,不要骑马。”顾玠说完便拉着她的手往北边的山坡上跑了起来,待两个人跑到做高处,却见那匈奴人已经发现这些奴隶逃走了,正要追赶。

    “我们为什么不和他们一起?”虞折烟大口的喘着粗气,明明顾玠跟那些人谋算的是一起跑的。

    顾玠将她紧紧的搂在怀里,“我与匈奴交战这些时日,自然是什么了解他们的,他们的马都是有灵性的,只要主子的哨声,便会回来。”

    只觉得一盆冷水兜头兜脑的浇在他的心上,原来顾玠这样做不过是为了让那些人最诱饵,换来自己的平安。

    “可他们那样的相信你。”当初在淮阴屠城的时候她便知晓了他的冷酷无情,如今那些可怜无辜的人也被他给算计进去了。

    “他们救了本将军也算是功劳一件,来日我杀了那些匈奴人,救他们出来便是。”顾玠说的随意,好像那些人的性命虽她来说不过是蝼蚁一般,无足轻重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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