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日,这些任命就要发表。宰辅一定下来,大宋的担子,就不用我这个妇道人家一人承担了。”

    呼延庚想劝谏一下,但宰辅的人选,绝对不是他这个品级的人可以多话的。一时他没想好怎么开口,僵在那里。

    这时,朱凤琏道:“上午对着李相公、张相公,还有慈圣在旁边,真是不敢乱说一句话,还是和庶康你说话,本宫可以放肆一下。”

    你把我当男闺蜜吗?呼延庚有些哭笑不得。他听见朱凤琏说:“今日也议定了守城诸将的封赏,庶康你猜一猜,你被提了什么本官?”

    呼延庚想了想,以马扩阁门舍人的身份,因为出使辽国,就转为刺史,那自己是武节大夫,以汴梁守城还有救驾之功,应该也可以转横行了。但他故意猜错:“转了武功大夫吧。”

    “不对,再猜。”

    呼延庚又猜了两次,都错了。

    朱凤琏咯咯笑道:“张相公要授你右武大夫,本宫以汴梁战功准了,以救驾之功再转一轮,转遥郡刺史。本宫加恩,再升半级,为实任刺史。”

    宋制,横行武官,以功勋可以连跳七阶,成为遥郡刺史,也就是说呼延庚一次升到顶,也只能遥郡刺史。但朱凤琏把守城和救驾的功劳分开计算,又把他往上提了半级。而且按照一般的升迁,遥郡刺史只能转遥郡团练使,而朱皇后又特旨让呼延庚转正任刺史。

    正任刺史与遥郡刺史都是从五品,品级上差别不大,而且也都没有实权,只是工资条,但是正任刺史在封地可以有食邑,朝廷还给宅子,以后再升迁可以直接蹦到正任团练使或遥郡防御使。

    朱凤琏道:“本想把你封作汴州刺史,在都门安下家来,以后可以时时招你进宫来说话,嗯……咨议军事。但李相公、张相公都说没有将都城封给人的,而且张相公还说你太过年轻,封赏太厚,难免骄纵,故而你只有一个正任刺史的名,没有食邑。”

    “那是哪一州的刺史呢?”呼延庚忍不住问。

    “王节帅说,你在汴梁只是中规中矩,倒是河东的几仗,重振了我大宋与金贼相较于疆场的信心,故而最好封在河东。本宫封你为‘并州刺史’。本朝职官,本无并州名号,我定要叫你与别人不同。”

    “并州?”大宋现在并没有一个真正叫做并州的州城,故而肯定不会有食邑了,但是如果计较起来,“正任并州刺史”可以把整个河东都当做食邑。呼延庚心下这么想着,口头谢恩。

    “好了,这是你应得的,食邑之事不用着急,总会把俸禄算得高些,补偿于你,庶康,你成家了吧,尽快在汴梁安顿下来,待吾找个时机,给你家娘子一个诰命。听说你家娘子尚未及卉?”

    “出嫁之前已经及卉了。”

    “我也是十四岁,为了完婚,提前及卉的。”朱凤琏不管呼延庚,自顾自说些家常。呼延庚只能站在屏风前面听着,既不想听,也不敢走。

    天色渐渐暗了,朱凤琏惊觉过来:“不知不觉,唠叨了整个半晌,在李相公、张相公面前,我都不敢说话,只好让庶康你受些累。”

    呼延庚心想:朱凤琏这是担负着她无力承担的重任,压力太大了,找个人分担压力。

    “好了,庶康,你告退吧。”

    呼延庚正要行礼,朱凤琏又道:“等着,本宫先走。”说完,她从屏风后走了出来,呼延庚低着头,看着她漂亮的裙裾路过自己身边。朱皇后的裙裾在呼延庚身边停了会,再走出睿思殿去。

    呼延庚回到家中,把升正任刺史的消息与张崇说了,张崇帮他分析,大体是好事,不过应该推辞一下,这次就遥郡刺史好了,既然太后这么看重呼延庚,以后随便一点机会都可以升这半级,不要急在这一时,显得自己贪图官位。

    看到呼延庚要辩解,张崇又道:“我知道庶康你不看重官位,但言官不会这么想,他们总要寻你的不是。这次关系不大,以后遇到类似的事情,千万小心,为官真是如履薄冰啊。”

    新皇登基之后的几天,李纲、张叔夜、刘鞈等人忙得脚不沾地,汴梁经过一场大战,千头万绪的事情要处理,流离失所的百姓要安置。

    而呼延庚比较清闲,一面按部就班参加枢密院整军,有时被朱凤琏叫道宫里训上一顿话,每天晚上他都能回到张崇家陪家人,张崇也帮呼延庚寻到了一个致仕官僚的旧宅子,经过汴梁之围,人家愿意把京师的宅子低价卖掉。

    正当呼延庚准备在汴梁暂时过一段自己的小日子的时候,四月一日,御史中臣秦桧一封奏折,平地起惊雷。

    “纲者,专以辞藻媚主,道君皇帝简拔于罪臣,授以少卿高位……而纲弃道君皇帝而奉渊圣渊,渊圣皇帝引纲为柱石,委之以右丞……汴梁被围,二帝蒙尘,纲故技重施,弃渊圣而奉今上。忠臣不事二主,烈女不事二夫。纲则弃旧主而拥新贵,希图幸进……”

    秦桧弹劾太宰李纲背主求幸,两次拥立新帝,非忠臣所为,而是幸进小人。

    “张贼叔夜扶持私军,纵兵掳掠,或有不忍言之事。”

    弹劾同知枢密院张叔夜私自调遣龙捷军于里城之侧,是私兵,而向高门勋贵借粮,巧取豪夺,甚至纵兵掳掠。既掌兵,又掌财,让都参议军事刘鞈担任开封府,这与唐代的节度使有什么区别?

    建武军节度使王禀横行不法,“白河沟溃退于前,失陷太原于后,渊圣皇帝宽仁,未予惩治,反托于戍守大计。禀不知悔悟……与京畿禁军、龙捷军等暗通款曲,都门羽林,几成王家天下,军汉但知有王禀,不知有圣上。”

    “龙捷四厢都指挥使呼延灼疏于职守,至二帝蒙尘……”

    秦桧一封奏折,把宣抚司的高官骂了个遍。

    “臣闻攘外必先有安内,故汉高盟白登而传三十世,晋安灭,燕秦而族亡,唐失其柄,节度化为敌国,五代纷扰,郡县目成仇雠,天下骚然,幸天降圣人,惩武夫乱国之祸,以文驭之而定天下,此诚皇宋之家法也!……北虏乃癣芥之疾,效先圣故事,遗之以金帛,镇之以静,百年可解;私兵乃腹心之祸,祖宗成法犹在,不可稍纵。臣不敢避死,请出枢密而戮乱首,去寄奴而定国本!”

    总而言之,李纲是小人幸进,张叔夜、王禀则文武勾结,有藩镇之祸。

    秦桧又唆使手下言官,弹劾王禀部将呼延庚等人横行不法,私换防地,劫掠贵胄,暗结民心,在黄河岸边曾以刘备自比。

    秦桧以御史中丞的身份,发动整个御史台,对整个主战派从上到下进行了一轮弹劾。

    按照惯例,御史中丞弹劾宰相,无论是不是事实,宰相必须请辞,暂时停止工作,由副相暂时代理宰相,而御史中丞升任执政。

    朱凤琏没什么政治经验,不知道该如何操作。面对秦桧的弹劾,李纲、张叔夜也不得不暂时到家中闲坐。朝廷事务暂时有汪伯彦打理。

    童穆本想给朱太后一个建议:“圣人只消把弹章留中不发,再慰留李纲、张叔夜便可。”

    朱凤琏听多了汉朝亡于宦官专权和外戚干政的故事,心中十分警惕:“童穆,这非是尔所当言。”也不敢找自己的兄弟们商议。

    郑太皇太后教导她说:“还是自家叔伯兄弟们靠得住,何不遣使问计于康王。”

    在这之前,有内侍对郑太皇太后说,皇帝赵谌,与她隔了两辈,而且朱太后娘家到现在已经出了五个节度使,现东道总管朱胜非是她家同宗,可谓外戚势力强大。

    在赵谌登基的过程中,郑太皇太后也没提供太大的帮助,想来朱凤琏和赵谌对老太皇太后的感情也是一般。

    而赵构不同,他的母家韦妃地位低微,赵构现在又被逼得结庐读书,如果郑太皇太后施以援手,想来他会感恩图报吧。也不一定要让赵构当皇上,只要给他够高的权位就好了

    朱凤琏又问临时当政的少宰汪伯彦的建议,汪伯彦顺水推舟,只说以康王为侍中,协理朝政,待皇帝成年便可。

    朱凤琏接受了这个建议,她又把呼延庚招来聊天,和他说有言官弹劾他私掠贵胄,幸好茂德帝姬说是自愿捐出钱粮,这件事才得以了结。他欠了茂德帝姬一个人情。

    呼延庚道:“茂德帝姬现在是军中财产,岂有欠财产人情的?”

    “油嘴滑舌,越来越放肆。既是财产,何不去取来。”

    “君无戏言。”

    “大胆!”虽说是呵斥,但听得出来这样闲聊,朱凤琏很开心,“唉,庶康你已婚配,不然本宫做主嫁一个帝姬给你,只是本朝帝姬,绝无做妾室的道理。”

    “做平妻也行啊。”

    “越说越不像话了。”朱凤琏转换话题,闲聊起要以康王为侍中,协理朝政。

    “这不是政变吗?”呼延庚脱口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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