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就到了建炎二年的八月,沧州还沉浸在集体婚礼所带来的喜悦气氛当中。这一年以来,在霸州、莫州、河间的环绕保护之中,沧州大体是安泰的。眼看要开始秋收了,今年粮食的收成,绝对能够负担横海全境的口粮,若是加上渔业的补充,再把代州和平州的粮食负担一部分也没问题。

    就在这个时候,一骑快马驰入沧州,带来了来自大名府的消息:尚书左臣,河北河东宣抚副使,大名留守,宗泽,与建炎二年的七月二十八日去世了。

    宗泽,字汝霖,本为磁州知州,靖康二年,率磁州军民投效到河北大元帅赵构麾下,因急于到汴京解围,不为赵构信任,被排挤出康王身边的小圈子。

    在赵谌即位后,重整宣抚司,宗泽被委任了宣抚副使,大名留守的重任,一方面要组织河北宋军恢复疆土,另一方面,要稳定河北防务,为汴梁屏障。

    泽有恢复旧疆之意,以大名当冲要,与提点刑狱郭永漕臣张益谦相犄角。但宗泽在大名行事,时常受到当时的河北西路转运使张益谦的制肘。

    宗泽在大名,令下属十七县各令开濠一丈深八尺埋鹿角连珠列寨。但张益谦下约束只令依仿陕西以三七分为率三分出战七分出助军钱。

    泽措置大名守御之具补葺甚多费用不少,而张益谦命令诸场库务如修城造器械见雇工作役,更不令支钱。

    直到宗泽逝世,勋贵石行明督造的大名府防线还未完工。宗泽在大名最大的功绩,就是招抚了王善、薛广、张琼、杨进、丁进等人。但原先河北的官军,如王渊、李成、杨惟忠等人,都不听宗泽的命令,这让宋军明明有优势兵力,还无法收复真定。

    虽说宗泽有志大才疏之讥,但呼延庚内心却非常尊重宗泽。他本以为,这个时空宋军已到黄河以北,宗泽不会三呼过河然后郁郁而死。但没想到仍旧传来了宗泽暴卒的消息。

    消息在沧州传开,百姓皆痛惜之。但斯人已逝,呼延庚更关心宗泽的继任者是谁。

    “以天章阁待制杜充为宣抚副使、河北西路安抚使,大名留守。”

    哎呀,还是杜充这个光头。呼延庚心中一阵恶心。

    杜充,字公美,相人也。喜功名,性残忍好杀,而短于谋略。绍圣间,登进士第,累迁考功郎、光禄少卿,出知沧州。

    靖康年间,金兵南下,从燕地而来寄居在沧州之人很多,杜充忧虑他们是金人的内应,于是不论男女老幼全都杀害。后又弃沧州而逃。

    就是这样一个人,现在成了河北防御金兵的最高统帅。呼延庚感到自己有必要去一趟大名了。

    果然,紧跟着就传来了宣抚司聚将的命令。

    呼延庚带了一小队亲兵,在八月十日到达大名。

    大名府还是老样子,不过兵卒明显增多了。呼延庚没有直奔帅府,而是先去拜访河北西路转运使郭永。

    郭永曾经在河北东路做过提刑使,是呼延庚的老上级。

    两人见面,自然而然就说起新任安抚使杜充来。

    “这个人有志向却没有才干,喜好名声却没有实际举动,骄蹇自用却想要得到声誉,让他担当重任,难以到终了。”郭永评价道。他在杜充到来的前几天,已经提了不少建议,但杜充置若罔闻。

    “宗左丞收得义军数十万,杜安抚居然将之全部遣散,且安抚又务诛杀,故城下兵复去为盗,掠大名左近州县。”

    果然,杜充还是那个杜充,真是时空易改,本性难移。

    “城中防务如何。”

    “杜公美将杨惟忠、王渊、李成诸部都召来了,加上本在大名的闻达部,河北西路近十万人现在猬集大名。”

    团在大名这里,那附近的冀州、深州、赵州就是孤军了。呼延庚心里想着,面上却不露声色:“宣抚司明日聚将,且看杜安抚如何安排。”

    呼延庚回到下处,发现有两位客人在等候自己,吴革和姚友仲。他们三人在汴梁保卫战中结下交情,又一同担任宣抚司的左中右三军统制。吴革和姚友仲得知宗泽去世,对杜充又不摸底,故而来呼延庚处探问消息。

    他们两人在屋外阶下相候。虽然呼延庚、吴革、姚友仲三人都是防御使,但呼延庚为四镇都统制,地位在二人之上。姚吴二人也算是谨守阶级之别。

    呼延庚笑道:“两位哥哥怎的如此生分。”领二人进屋。借住的主人家奉上白水,便退了出去。

    三人又议论了一番杜充,呼延庚道:“二位哥哥,若是事有不如意,可率本部向沧州靠拢。万万不可在城中坐守待援。”

    以前宗泽在大名,姚友仲被围,宗泽一定会想办法派去救兵。而现在大名留守换成了杜充,呼延庚知道杜充在另一个时空是什么表现,因此在城中固守,万一呼延庚又被牵制住,那就真的成孤军了。

    第二天,安抚使衙门大堂之上,杜充当中正坐,左手边是张益谦,右手边是郭永,一干武将在堂下分列两行。

    杜充先发表了一番获奖感言:“帅臣不得坐运帷幄,当以冒矢石为事。”他不仅能够指挥,还能亲冒矢石上阵呢。

    大名兵马钤辖闻达首先大声称颂,杨惟忠不甘落后,表示这一把老骨头都卖给安抚使了。接着王渊、李成都吹捧起来。呼延庚也兴高采烈的附和了几句。吴革姚友仲都是西军的老人,几句场面话说得滴水不漏。

    杜充洋洋得意,突然看见墙角的一人微微冷笑。他脸色一沉,拍案问道:“韩世忠,你笑什么?”

    韩世忠大喇喇的回答道:“眼见安抚使如此神勇,老韩打心眼里高兴啊,金贼南下,再也不用愁了。”

    杜充压抑住怒气:“韩世忠,你藐视上官,本帅今日初到,也不来罚你,本帅给你一个扬名立万的差事,自带本部,到雄州去打探消息。”

    韩世忠懒洋洋的出列,拱手道:“遵命。”“马上走,不许耽搁,没有军令,不许南撤。快走。”

    韩世忠拱拱手,转身向堂外走去。

    在将韩世忠杀鸡儆猴之后,杜充满意的扫视了一番诸将,感觉没人敢轻视他,这才开始宣布他的战略:“河北所有军汉,到大名取齐,借大名坚城,与金贼决一死战。”

    啊?堂上一片惊讶之声,但诸人都是军将,立刻克制住了自己的惊呼。

    都猜到杜充不会打仗,堂下诸将中的一半人也是浑水摸鱼的,也没有恢复旧土的决心,但大伙儿怎么也没有想到,杜充会提出这个战略。

    别的什么恶劣情况都不说,十几万人军汉,以及同样数量的民壮在大名集中,军粮怎么办?只怕金兵还没到,大伙已经把大名吃垮了。

    再说,如果只守大名一座孤城,金兵绕过大名直趋汴梁,怎么办?

    这时,河北东路安抚使张益谦说话了:“谦有镇守河间之责,此令恕吾不能聪明。”

    呼延庚心里跐溜一下:怎么把他给忘了。

    张益谦和历史书上一样,和黄潜善相善,与宗泽为难,同杜充狼狈为奸。但现在的历史发生了一点小变化:张益谦和杜充同为安抚使,分守河北东西路,他不再是杜充的下级,而变成了与杜充是合作关系。

    而他作为河北东路安抚使,也担负着镇守河北东路的任务。若是将兵力都调来大名,那河北东路可就无人值守,那他这个安抚使还有什么用?退一步说,即使他张益谦天生注定是要卖国的,但若是手下没有一兵一卒,光杆安抚使一个人去投降金兵,也卖不起价啊。

    故而张益谦站出来了,否定杜充这个荒唐的决定。他的差遣和杜充平级,又是文官,杜充可不能像对待韩世忠一样对他。

    郭永在一旁帮腔道:“不若东西两路,各自布置防御。”他知道呼延庚在沧州经营日久,张益谦也奈何不了呼延庚。只要不离开沧州,呼延庚就能想办法抵制杜充带来的破坏。

    张益谦见郭永支持自己,胆量便壮了起来:“不若将呼延庚,王渊、李成三人留驻本镇,杨太尉、闻达、吴革、姚友仲防守河北西路。”呼延庚在沧州,李成在棣州,王渊在滨州。都是河北东路的。

    堂上三名文官,其中两人的意见一致,杜充就不太好坚持己见。他把目光探询的投向闻达:“闻钤辖,若没有东路的兵马,你可能守住大名?”

    闻达站出来,拍着胸膛大叫:“末将只靠手头三万孩儿,便将大名府守得滴水不漏。”

    杜充微微一皱眉,他的本意是要让闻达叫叫苦,他可以多留一些兵马,没想到闻达这个粗胚,吹牛也不看看场合。

    但既然闻达这么叫唤了,杜充再也没有理由从东路调兵,他看着呼延庚,突然想到一事:“天雄镇可是在磁州,归我西路调遣。”

    咦,这厮盯上了普六茹伯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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