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蒋文峰进了书斋。

    傅今揉了揉通红的鼻头,打了个喷嚏,有气无力道:“你来探病啊!”

    “是,听说您病了。”蒋文峰瞅着傅今这样,奇道,“还没到换季,您怎么就病了?”

    傅今用帕子捂着鼻子,说道:“你这话说的,好像不到饭点不会饿一样。”

    蒋文峰已经习惯这位老师私底下的习性,面不改色地问:“听说您去了一趟吕相府,就病了?”

    “是啊。”傅今唉声叹气,“在吕相门口站了半夜,可不就病了吗?”

    “为的何事?”

    “还能何事?太子殿下如今正受罚呢!”

    对,前阵子太子接了河工的差事,结果自作主张,出了问题,把皇帝气得,到现在还不想搭理他。

    为了这事,傅先生接连去了吕相府好几回。

    那些人都说,太子殿下有这么一位老师,真是太幸运了。

    蒋文峰默默在心里改了一个词。

    应该是太倒霉了才对。

    他看了眼外头,吩咐:“雷鸿,我与先生说说话,你到外面等一会儿。”

    雷鸿意会,回道:“是。”

    待他出了门,蒋文峰低声问:“出了什么样的大事,先生您要故意把自己弄病?”

    傅今又擤了擤鼻涕,声音有些哑:“你马上送信去西北,告诉他,皇城司的密探已经动身,皇帝要杀他!”

    蒋文峰大惊:“什么?”

    可傅今的神色再正经不过,他是认真的。

    蒋文峰默默想了一会儿,问道:“您不用杨家的线?”

    傅今摇头:“以防万一。”

    蒋文峰知道,杨殊离京之前,将自己一应人手都留了下来。这两年,他们借此建立了完备的情报系统。

    按说,先生这样自信的人,对自己亲自过手的情报系统很信任才对,可他却说以防万一,这说明连一丁点风险都冒不起。

    “所以,您才连夜去求吕相?”

    哪知傅今一脸不以为然:“怎么应对我已经想好了,不过逼那个老家伙上贼船罢了。”

    “……”蒋文峰问,“先生,您要怎么做?”

    “都已经到这份上了,还能怎么样?置之死地而后生吧。”傅今目中闪过冷意,“反正这流言不可能消了,那就让它传得更猛烈些,最好是天下皆知,沸沸扬扬!”

    蒋文峰大惊:“先生!您这是要干什么?闹大了不好收拾啊!”

    傅今不为所动:“你还没看出来吗?皇帝,已经不是两年前的皇帝了。”

    蒋文峰怔了下。

    “两年前,他还是个仁君,处处想着青史留名。可是这两年,或许是身体差了,或许是许多事越来越不如意,心狠了很多啊!你看看,他一点余地都没留,表面上斥责流言,私底下却派人去西北。不过明路,就是根本不给公子活着的机会。皇帝杀人竟然动用密探,这说明已经退无可退了,只能是鱼死网破。”

    蒋文峰默然许久,轻声问:“您这是要用舆论逼迫他放弃杀人?”

    “仅有舆论可不够。”傅今勾起一抹笑,“我要叫他想杀不能杀!”

    “先生!”

    “马上传信去西北,夜蝠已经动身,他们脚程快,过不了多久便会抵达。要怎么避过夜蝠的追杀,还得看我们这位公子的本事。他要是躲得过,说明老天都愿意给他机会。要是躲不过,那咱们就洗洗睡吧,就当这两年闲着没事玩了一个游戏。”

    蒋文峰脑壳有点痛。

    一开始,他只是觉着,这伙人里太多疯子了,自己不跟着,谁知道他们会闹出什么事来。

    哪想到一掺和,就拔不出来了。

    他现在这样,与叛党何异?

    说好沽名钓誉当青天的呢?

    “还愣着干什么?快去啊!我们要做的事多着呢!嗯,还得想办法跟宗家联系上,这才是最重要的。宗叙不但知道内情,还很欣赏公子,这一步少不了他的配合……”

    傅今一边擦着鼻子,一边磨墨开始写信。

    蒋文峰一看,老师都这样了,他还有什么话好说?

    算了算了,就当还明姑娘的人情吧,如果不是她,他和茜娘现在已经天人永隔了。

    ……

    不过短短半月,京城的流言不但没有平息,还传得更离谱了。

    譬如——

    “杨三公子怎么可能是先太子后嗣?这太离谱了吧?他爹是杨二爷,有名有姓的,可不是什么阿猫阿狗。”

    “有什么不可能?他祖母可是明成长公主啊!谁不知道长公主爱护弟弟?要真的出了事,将弟弟的后人藏在自己家中,冒孙子的名,一点也不奇怪啊!”

    “这样说,好像有点道理……”

    “说起来,先长孙妃也是裴氏女,与杨二夫人是姐妹。”

    “咦,是不是和宫里那位一样?”

    “对对对。”

    “听说宫里那位便是杨二爷的遗孀,也就是杨三公子的母亲,现在说杨三公子其实是先太子后嗣,难道……”

    虽然谁都没有说出那句话,可意思人人都听明白了。

    流言再次传到皇帝耳朵里,他在早朝大发雷霆,将蒋文峰申斥了一顿,喝令他三天内解决。

    于是府衙出动,连着抓了好几拨人,总算把舆论压下去一些。

    可明面上不敢说了,暗地里反而更汹涌。

    如果这事是假的,为什么皇帝要生气?他可是难得的仁君啊,官民犯事向来从轻发落,这回只是传几句话,就生这么大的气,里头是不是有不可告人的原因?

    皇帝听得皇城司奏报,气得头疼差点发作。

    而傅今,被吕骞主动叫过去了。

    “这回总是你干的吧?”吕相爷脸色铁青,恨不得拿砚台砸他脑门上,一了百了。

    傅今却一改态度,比以往更流氓了。

    他往吕骞面前一坐,笑道:“谁叫相爷您不肯帮忙呢?我不够聪明,可不就把事情做过了吗?”

    吕骞看着他冷笑:“你上回还说,这是把他放在火上烤,这回就糊涂了?你把事情闹得越大,他的命就越保不住!人一死,便什么都解决了。”

    傅今笑眯眯地看着他:“老相爷,倘若人他不能杀呢?”

    吕骞皱眉:“有什么不能杀的?”

    傅今笑而不语:“您不如等等看,京城到西北,消息传过来有点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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