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去两天。

    唐劭送饭来时,明微问:“什么时候能让我出去透透气?总闷在屋里太难受了。”

    唐劭睨着她:“放你出去,好让你传信吗?”

    明微笑道:“唐二公子到底是看得起我,还是看不起我?”

    唐劭扬眉,表达疑惑。

    “长生寺这阵法极其高明,出自高人之手,哪怕明宵,也缺了一分火候。这种情况下,还觉得我能传出消息,未免太高看我了。假设我真能传出去,出不出门又有什么区别?一扇门又能阻挡什么?”

    唐劭没再说话,看着她安静用完饭,忽然道:“你的胃口倒是真不小,就没见你剩过饭菜。”

    明微面不改色:“不多吃些,怎么有力气?说不准什么时候,让我逮着了漏洞,就有机会跑了呢?”

    唐劭扯了扯嘴角,收好碗筷,问她:“出去走走?”

    明微眼睛一亮:“你答应了?”

    “你都那么说了,我为何不答应?”

    明微立刻起身:“等等,我披件衣裳。”

    裹好厚实的外衣,她跟着唐劭出了禅房的门。

    天色将晚,西天悬着火一般的流霞。

    唐劭将食盒交给守门的侍卫,带着她缓步而行。

    长生寺正在拆建,外头忙得热火朝天,谁能想到后院藏着整个朝廷掘地三尺正在找的人?

    唐劭领着她,去了佛塔。

    这座佛塔有不少年头了,这两年没人打理,墙体上爬满了青苔,一片斑驳。

    明微转了一圈,在栏杆边站定。

    唐劭问:“不坐吗?”

    明微摇头:“会弄脏衣裳的。”

    唐劭就笑笑。

    他看着还没落下去的残阳,说道:“我真的很好奇。”

    “好奇什么?”

    “为什么是他?你因何选的他?因为他能达成你的志向?那为什么不能是我?现在南楚尽在我手,你要一统天下,我也能做到。”

    说这几句话时,他的语气很平静,仿佛只是随口一问,然而接连几个问句,又让人觉得,他的内心没有那么平静。

    明微没有敷衍他,而是仔细思考了一番,说道:“我很想安慰你,只是因为时机不凑巧。但,这么说显然太不尊重你了,你应该不想要这样的答案。”

    停顿了一下,她说:“你这句话的结论,是错的。一统天下,你做不到。”

    唐劭冷声问:“因为你见过的历史?”

    “知道得这么详细?”明微笑了下,认真答道,“不,历史只是一个发展方向,这个判断,是我从所见所闻里推断出来的。你确实是一代人杰,才学谋略都不差,但你缺了最重要的一样东西。”

    “什么?”

    “底子。”明微说,“南楚与其说是一个新兴的国家,不如说是前燕败亡后的残留。世家林立,皇权飘摇,矛盾众多。一个朝代存在得越久,赘生出来的痈疽就越多,直到百姓再也承担不了,于是揭竿而起,从头再来。齐国就是这样,所以它现在还拥有初生的活力。而南楚,仍然长满了前燕遗留下来的毒疮。”

    明微轻声道:“与其说,我选择了他,不如说,我选择了北齐。”

    唐劭点点头:“原来如此。”

    他停顿一会儿,又说:“但我不能认为你是对的,毕竟南楚的问题,并不是不能解决。”

    明微笑道:“这是当然,谁都不会认为自己是错的,历史还没走到那一步,也不能肯定我就是对的。”

    她搓了搓手,说:“风有点大,我们还是回去吧。”

    唐劭没有反对,直到她慢慢走到楼梯口,搭着扶手想下去,突然道:“你今天真是格外小心,要是换成以前,你想坐就坐了,下楼更不会这么小心翼翼。”

    “……”明微面不改色,“我现在只是个弱女子。”

    然后慢悠悠地下楼去了。

    唐劭没动,过了会儿,有人无声无息出现,蹲下来检查明微走过的地方。

    “有没有做手脚?”他问。

    这人回复:“没找到。”

    “一定有。”唐劭说,“只是你们本事不到家,找不出来。”

    这人神色间似有不服,但碍于他的身份,没说什么。

    唐劭继续道:“找不出来就不用管了,盯好外头就是。老先生说过,你们只要掌控好阵法就行,别的事自有他。”

    “是。”

    唐劭站了一会儿,才下了佛塔。

    看着明微回屋,他转了转手上指环,自言自语:“真的没有骗我吗?只是因为……”

    ……

    宁休借了玄都观的屋子。

    魂魄离体前,他请希诚道长过来护法。

    杨殊不在,他与希诚师徒说实话。

    “如今早已不是上古时期,诸多玄术失传,魂魄离体之法并不完善。此番我若出了意外……”他看着纪小五,“你帮我把命师令符交给多福,由她继任命师。”

    听他认真的语气,纪小五有点慌:“这么危险的吗?宁先生,您要不要再考虑考虑?表妹已经出事了,要是您也……那陛下……”

    宁休心意已决,说道:“时间紧迫,我必须冒这个险。一则为同门之谊,二则为齐国的未来。”

    纪小五还想再说,被希诚道长叫住了:“小五,宁先生自有考虑。”又对宁休郑重应诺,“先生尽管去,贫道一定好好守护你的肉身。”

    宁休点点头,将命师令符搁在床板上,闭目掐诀。

    所谓龟息之法,便脱胎于魂魄离体之术。

    宁休的呼吸越来越慢,越来越轻,到后来便一动不动了。

    纪小五上前一探,心口只剩淡淡的余温,许久才跳动一下。

    他默默坐下来,为宁休护法。

    “别担心,”希诚道长说,“不管你是表妹,还是宁先生,一定会吉人天相的。”

    纪小五看了他一眼,闷闷地道:“师父,又不是您说了他们就不会出事,这话一点保障都没有,何必白说?”

    希诚道长斥道:“为师还不是怕你接受不了,还嫌多事了是吧?”

    “不敢,我就是……”

    看他蔫蔫的样子,希诚道长笑着弹了下他的脑袋,说:“你当为师真的只是安慰你?宁先生魂魄离体,只是引路而已,掌院长老们另有行动,所以出事的可能很小。为师先前那话,可不是随口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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